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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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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洗漱池刷着牙,缠着绷带的手也只有裸露的两节手指能用,堪堪握住牙刷柄,艰难地刷着牙。
“怎么说,要不要我帮你刷。”他突然走过来,看着我刷牙的样子,觉得好笑。
“不用不用。”我含着牙膏含糊地回答他,一边躲闪他伸过来的手。
“能让我帮你刷牙,这可是你的福气。”他没再抢我的牙刷,开始自己刷起了牙。
“不敢呢,怕折寿呢我。”我笨手笨脚地刷完牙,吐掉泡沫,把脸凑到水龙头前洗脸,水漫进眼睛里,半眯着眼,刚想找自己的毛巾把脸擦干,突然眼前一黑,然后一条毛巾在我脸上胡乱擦着。
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我心跳瞬间停止,整个人愣在原地,任由那双手擦拭着我的脸,尽管动作粗暴,却莫名地有一股暖意从脸庞一直袭进心里。
是他的味道。
他在用他的毛巾给我擦脸。
“磨磨唧唧,不用搞卫生啊。”他一只手按着我的后脑勺,一手在我脸上胡乱擦着,尽管毫无章法,却每个地方都仔细地擦着,最后还使坏地用力捏了捏我的鼻子。
“啊哦,痛痛痛!”我头拼命往后仰着,想逃离他的魔爪,两只白乎乎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你还不乐意了,谁有这福气?”他把毛巾放到脸盆清洗着,仿佛嫌弃似的用劲揉搓着。
“嫌弃我还给我擦脸。”我阴阳怪气地说着。
“这不是某人腿脚不利索,谁叫你班长我心肠好呢?”他拧干毛巾挂回毛巾架,推着我往楼下走去:“赶紧走,要不要搞卫生了,马上开饭了。”
我循着他的力道走下楼,回到班级,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地在搞卫生。
快开饭的时候,就见他从床头柜里翻出他的哨子,然后放在嘴边,看着我,两只手捂住耳朵,吹起了集合哨。我纳闷他为什么会捂着耳朵吹哨,后来才知道,他的耳朵在某次射击的时候被枪声震到了,现在不能听太刺激的声音。
我看着他的背影,起身往外走去。
不知不觉,天气逐渐变冷,营房的树又开始变得萧条。
晚上和他同岗,我莫名地兴奋,但又莫名的感到悲伤。兴奋的是这一岗我会很精神,悲伤的是我这一岗,都会在思念他中度过。
我会想,他看着监控会看到我吗?
我在想,他会找我哨位对讲吗?
想得越多,人就越累。
上岗大概半小时后,接到了他打过来的哨位对讲。
“罗子!”哨台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到。”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睡着了哦。”
“哪有,班长别乱说。”
哨台中他没回应,我看着显示屏里,他戴着蓝光眼镜的脸,正在仔细地看着前方。
“要不要留队啊?”
“你在问我还是问你自己啊?”
“肯定是问你啊。”
“明明你马上就要考核了,怎么还问我要不要留,我说我不留你是不是就陪我一起退伍啊?”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口气里满是痴心妄想。再过半个月他就要面临满服役期考核了,他是10年12月入伍的,所以他的退伍时间和我们的不一样。他已经报名了,说明他是要留三期的,以他的军事水平和平时表现,不出意外,他是要留下来了。
我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感到很开心,因为这样的话,我军旅生涯还剩下的一年里,依旧能有他的陪伴,尽管这种陪伴,不过是我单方面的感受。
可是后来才恍然醒悟,他留下来三期,那就是还要在这地方待4年,而我,陪伴他的时间只有一年,甚至不到一年,明年的九月份,就是我退伍的日子。
心里涌现出非常的不舍,可是我太明白爱上一个直男带来的痛苦了,我不愿再承受这样的痛苦,明明自己已经遍体鳞伤,却仍然不愿意放弃,仍然想寻求一个温暖怀抱。
“乱讲,干嘛不留啊?回去干嘛?”
“留这干嘛,天天被你欺负么,回去搬砖。”我胡乱掰扯道。
“真准备搬砖啊?”
“不然嘞。”
“就我们这小身板还是算了吧,找个班上吧。”
“那回去养猪,买100头猪,100头牛,100只鸡,100只鸭。”
然后你就开始给我算这个投资的钱了,小牛多少钱一头,猪仔多少钱一头,小鸡多少钱一只,小鸭多少钱一只,算的清清楚楚,总共要花20万。然后又是牛住哪里,猪仔住哪里,等等各种花销。
我和别人聊这个事,别人从来不会像你一样,这么细心地和我讲,真的在替我考虑到底划不划得来,到底可不可行。
后面查岗了,你说让我好好思考一下你的这个投资到底要花多少钱。
查完岗哨位对讲又呼了过来。
“留吧,陪班长再待个三年。”我听着他传入耳朵里的这一句话,试图辨认通过哨台传来的他的声音,是否带有真感情。
可是这机器一般的声音,我没有捕捉到一丝的渴求和认真。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我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好像已经不再渴求知道答案。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的声音,同样平静。
“好。”我听见自己从心底里传来的声音,平静,肯定。
“真的假的哦,你别骗班长我喔,班长会伤心的。”他的声音,听起来虚情假意。
“真的,陪你三年。”我听见自己异常平静的声音,感到不可思议。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留了,别到时候说是班长耽误了你三年青春。”他又开始说着不着调的话,试图缓解这被我整得异常的气氛。
“那没关系的,耽误在班长身上的时间,别说三年,三十年都可以。”我学着他的语气调侃道,只有我清楚,我是真心的。
“你小子现在学王文颖学得有模有样了,净扯一些犊子。”
“那是,好歹王文颖可是班长身边的红人,得学习一下不是?”提到王文颖,不得不说一下这个和我同一批的兵。
之前说过,他是保障班长的,在转第二年的时候,他的能力被连长看到了,于是他当了通讯员,其实就是给连长指导员保障的。所以班长在班上的保障工作,由他转交给了一个第一年的列兵。
不是我不愿意保障他,我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付出,比如上天台收衣服,我会顺手把他的收了,比如做小职,我会把他的碗放得整整齐齐,好吃的菜会放在他面前,再比如最简单的铺床,偶尔我也会在列兵不在的时候给他铺好床。
我默默地做着这些,也从来没期盼过他会有什么变化,我充其量不过是临时保障人员。
王文颖偶尔会利用自己的职务给班长带来的小小的特权,比如偶尔班长有什么东西没收拾到位的时候,会让王文颖利用保障时间帮忙收拾一下,比如偶尔帮班长晒晒被子,因为王文颖掌管着小晒衣场的钥匙,再比如,连队和一些地方茶馆会有共建,而王文颖作为连长指导员的心腹,偶尔会出去帮忙,就会有顺带一些好茶带回来给班长,这一点,是谁都没办法和他比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觉得,班长在所有义务兵,甚至整个连队里面,他最喜欢的还是王文颖,王文颖给他带来的不只是生活上的便利,还有许多,我看不见的利益。
我嫉妒,在他们聊天说笑的时候,我会走得远远的,跑到别的班级,和别人假装聊天。只是每到夜晚降临,才恍然醒悟,这一切不过是我自导自演的戏份罢了。
“那是,王文颖可比你们这些叼毛好太多了,不像你,只会给班长惹事。”他说着难听的话,我已经习以为常,对于他的毒舌,如果往心里去了,那会痛不欲生。但这样的话依旧一刀一刀地砍在我的心头上。
我没再搭理他,我转身走到窗户旁,把窗户打开,初冬凌晨的晚风,带着料峭的寒意袭进我的心里,吹拂着那上面留下的刀疤,隐隐作痛。
“罗子,罗子?罗子不理我了。”哨台上传来他的呼喊,我不想搭理,但是又怕自己的异样被他察觉,只能假装好像发现了什么情况。
“刚刚那边好像有人逃跑了。”我撒谎。
“跑了你就进去了。”
“哈哈哈,那不可能让他跑的,等他爬到巡逻道上我直接爆头。”我们看守监狱有个准则,围墙内只能击伤,上了巡逻道后就可以击毙。
“就你那枪法,能不能打中还是另说呢。”他嘲讽我道。
“哈哈哈哈哈。”
“叫岗了,挂了。”我看了看时间,已经25分,是要叫岗了。
一般的话,值班室会去2号哨那边交接,自卫哨来我们8号哨交接,只是一般来说,一般班长是不带岗的,值班室一交接,他就组织好人员,安排一个士官带岗,他就回去睡了。
他也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看着巡逻道上缓缓走进的人影,那个身形,我认得,是我的班长,是他来带我下哨了。
“班长怎么来8号哨带岗了?”我惊讶地问他。
“怎么,不能来?你班长我很尽职地好吧。”
“是是是,班长最尽职了。”
“你小子敷衍得很啊。”他转身搂住我的脖子夹在他的胳膊下,就这样拖着我往前走。我一边假装很难受,一边暗自欣喜,他其实也没用什么力,可以说是抱着我的脖子,带着我往前走。
“今天夜空星星很多啊,你看好看吗。”头顶上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你这样我怎么看得到哦。”我双手扒着他的胳膊,试图挣脱出来。
他突然用手把我的头掰过来,朝着天空,我也不得已成了仰着倒退的姿势。
转头的一瞬间,映入眼前的不是那漫天星空,而是在这漆黑的深夜里,他依旧明亮的眼眸。
那双眼睛此刻也在看着我,我们就这样互相对望着,停下了脚步,不言不语地望着彼此,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我爱你,所以我沦陷在你的眼睛里。
而你,又在想什么,以至于如此看着我。
愣了几秒,却宛若一个世纪一般,幻想和他的未来在我脑海过了一遍,他突然松开了手,我失重地要倒下,他赶忙又扶起我,等我站稳了,他快步往前。
一路无言。
我看着这星空,心里荡起一阵涟漪。
直到下了楼梯,他整理哨兵带回。
回到班上,我看到他拿着手电,给班上同志盖好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他给王文颖盖被子的时候就特别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