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西岭》望望狐

6、第 6 章

　　这顿饭吃得有点撑。一群人吃完又成群结队地下楼，徐思汀眼珠子一转，提议去云阙阁后边的黑网吧玩半个小时，反正都已经出校门了，这么早回去亏了。
　　国际班的一帮人常常混出校门，不是吃喝就是去网吧，早就成了默契。
　　徐思汀和杜加正勾肩搭背地走在前面，突然想到章维，又转头去找他。
　　章维果然走在人群最后。他的衣领拉链在吃完饭后又被拉了上去，尖尖的下巴被隐藏在领口。深蓝色的校服中间是白色的拉链，拉到最上端的拉链扣随着章维走路的晃动轻轻敲击着立起来的领，让那一处被敲出小小的褶皱。
　　章维的鼻梁很挺，他微微埋着头往下走，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徐思汀穿过一伙人又往上跑，惹得大家纷纷扭头看过来。
　　刘杨刚来国际班不久，还没有跟大伙一起去过网吧。此时余晚舟正费劲地勾着他的脖子和他低声说着什么，看起来像在极力劝说他“入伙”。
　　刘杨和余晚舟走在章维前面几级台阶，徐思汀一跑上来，俩人被迫分开了一下让路。
　　徐思汀边往上挤边冲着章维喊：“章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网吧？”
　　余晚舟刚刚的话还没讲完，他继续锲而不舍地贴在刘杨身上，又被刘杨转身烦不胜烦地躲开。
　　走开的时候刘杨听到身后传来章维的声音：“我不去了。谢谢你。”
　　他一边把余晚舟的爪子从肩上扒拉下去，一边想：“好冷淡的声音，好冷淡一人。”
　　徐思汀知道章维性子冷，只好放弃了。不过他没再往前走，只是规规矩矩地走在章维旁边。
　　这楼梯三个人走嫌窄，两个人走嫌宽。
　　走了几步看到余晚舟正在和刘杨说话，徐思汀忍不住打趣道：“一碗粥你能不能别跟八爪鱼似的黏着人家刘杨？”
　　余晚舟听了顿时来气了，他爸妈取的这名字让他好一阵嘚瑟，从幼儿园起没有老师听了不夸的，都怪国际班的这群混子，给他取了个“一碗粥”的破绰号。
　　徐思汀这个不懂事的，还当着人家一班学霸的面乱喊。
　　余晚舟扭身一个飞扑，直接挂上了徐思汀，缠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是不是欠打？你再喊一声？”章维被挤到一边，稍稍加快了脚步。
　　前面是不疾不徐往下走的刘杨，后面是两个幼稚缠斗的傻缺，他一时之间被卡在中间。
　　刘杨往右边让了一下，章维这才有了下脚的地儿，偏头说了句：“谢谢。”刘杨勾了勾嘴角，就当是回应了。
　　出了云阙阁，章维转身跟徐思汀道别。余晚舟出于嫉妒，十分想拉学习好的同学下水，忍不住又怂恿章维：“学霸你真不去啊？很好玩的！我们几个操作六得一比，组团会爽飞的！”
　　杜加他们走在前面，听完忍不住转过身来边走边倒退，一边对着余晚舟比中指：“就你？你个垃圾！”
　　余晚舟：“去去去！少拆我台！”
　　刘杨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儿子，我要回去睡觉了。”
　　余晚舟瞪大眼睛：“你不去啦？”
　　刘杨点点头，神色自然地往章维旁边一站。
　　余晚舟的目光扫视着章维和徐思汀，这两个人一个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另一个.......心已经跟着走远的杜加他们飘去了网吧。
　　他沉痛地拍了拍刘杨：“好儿子，你又失去了一个融入集体的好机会。”
　　刘杨融入得不能再融入了，闻言笑骂一句“滚。”
　　转过头，章维已经独自向校门走去了。
　　他加快两步，跑到了章维身边。
　　章维只觉得身边一热。
　　刘杨拍拍他：“一起回去吧。”
　　这人果然很自来熟。章维有点头痛，但是也没办法拒绝。

　　两拨人就这么分开，一大帮子人直奔网吧，刘杨和章维也往校门的方向走。
　　两个人身高相仿，不过因为章维总是微微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刘杨显得更挺拔一些。
　　这会儿校门口还有三三两两出来吃饭的走读生。旁边经过的人不时打闹吆喝一下，显得这两个人格外安静。
　　刘杨心想：得，话题还得我找。于是开口道：“徐思汀老是被欺负么？”
　　问完就顺势看向身边的人，章维的侧脸隐没了一半在领口。露出的上半张脸，头发微微有些长，柔顺地垂了几缕在耳侧。没什么刘海，但是眉目好像自带阴影一般。他的眼神看起来没什么波澜，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神秘气韵，让人忍不住窥视。
　　鼻梁怪挺的......不知道我的跟他的，谁的比较挺？刘杨冷不丁冒出这个可笑的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还没成形，刘杨立即被章维的回答抢走了注意力。
　　“对。我之前遇到过几次。”
　　刘杨好奇地问：“你怎么解决的？”
　　章维沉默了一会儿，说：“吓唬了一下大左。”
　　刘杨看着校门口拿着大扫帚扫地的几个学生，又问：“大左他们不是出了名的霸道，你不怕被报复？”刘杨虽然刚来没几个月，但是对一中的各种事迹已经门儿清了。
　　章维没有回答。
　　刘杨扭头看他。
　　“怕。”章维把手轻轻放进裤兜，还是那样从容地往前走着。
　　校门这时还没有全开，自动门关合成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上面滚动播放着提示文字：“大门开放时间：18:00-18:25请同学们准时到校。”
　　“靠，这么点时间就够我买个肉夹馍！”
　　“真服了，在对面租房都不够回家吃顿饭的。”
　　抱怨声传来。
　　刘杨放慢了脚步，跟在章维身后进入校门。
　　章维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比其他男生略长一点。大概是因为他成绩不错，没有被抓去再剪短一些。
　　他走路时有一种很安静的气质，完全不像同龄的男孩那样，喜欢四处打量巡视，似乎总期待下一秒在校园里遇到一个熟人，然后扑上去嬉闹。
　　一中的校服为了省事，都做得非常宽大。这样到了冬天，学生们还能往里头塞厚厚的羽绒服。因为教务处是不允许大家把冬衣罩在校服外面的。
　　流水的季节，铁打的一中校服。
　　那么丑的深蓝色校服，在刘杨第一次来参观学校的时候，差点给他劝退了。不过看到国际班的同学都去改了大小，尤其是裤腿，一个两个都改成了小脚裤，刘杨又安了心。
　　他倒是也没有闲心把自己的也改了，反正他知道自己穿什么都挺帅的。国际班总归是例外——这个才是他要的。
　　国际班带起来的改裤腿风潮，直接带动了一班不学无术的一大帮子人。女生就不用说了，连不少男生都改了裤腿。
　　说实在的，丑倒也还好，关键是有的裤子简直大得离谱。很多男生的腿瘦得跟麻杆似的，走起路来裤腿呼呼灌风，打起球来简直是累赘。
　　所以大家商议之后，决定集体去改校裤——校门口“刘阿姨裁缝铺”熟人介绍打八折。
　　这样一来，国际班和一班门口走廊上的男男女女，都变回了小细腿。
　　除了章维。
　　刘杨顺着章维的后脑勺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到他宽大的裤子上，发觉此人确实有点不合群。
　　但冲着他对徐思汀出手相助这一点，又让刘杨觉得这个人，是有魄力有头脑的。
　　之前在钢琴角遇到的时候章维那声不明所以的笑让他膈应了一下，但他不是会计较个没完没了的人，这会儿对章维的好奇压过了一切，刘杨一个迈步追上了章维。
　　他偏头问：“为什么吃亏的是他们？你功夫很好？”
　　章维摇摇头：“没有。吓唬一下就行了。”刘杨怎么一个劲儿问他问题？不过很难得，他倒是没觉得特别烦人。
　　这人一看就是众星捧月惯了的，通身的气场遮掩不住。之前听苏怡碎碎念，好像这是京城哪个不错的私立学校转过来的公子哥儿。奇怪，那么好的条件，怎么跑到这里来读书，体验生活？
　　章维无意打探，想不明白的东西那就扔掉。
　　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聊着天，已经走到了第三栋教学楼，拐个弯就是四教行知楼。
　　刘杨找话题：“看来每个学校都有个行知楼。”
　　章维点点头：“应该是。”
　　又是一阵沉默。刘杨看着前方的灌木丛，无奈地偏头用大拇指尖蹭了下鼻子。虽然章维并不难相处，但这个半生不熟的状态，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聊什么。
　　正准备违心地开口，问问章维的学习方法，章维突然停了下来，刘杨回神看他，发现他的神色似乎变冷了。
　　“怎么了？”刘杨也停下来。
　　章维朝两个人的左前方扬了扬下巴。
　　刘杨顺着看过去，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楼梯背后的空地闪了出来。
　　这儿是楼梯间，中午没什么人。日光淡淡地铺下，从玻璃渗透进楼梯间一角。
　　大左目光阴骘地站在那儿，目光扫了一圈刘杨，又紧紧地粘回了章维。
　　章维确实没想到大左的胆子这么大，这个楼梯虽然离大家常走的那个隔了一个走廊，但并不是没人过来。
　　“你先回去吧。”章维开口。
　　刘杨过了几秒反应过来，这是在让他先走。
　　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大左，发现这位每周一升旗仪式都被通报批评的混混头子，长相和打扮还真是混得很标准。
　　校服领口拉链拉到最下面，却又不完全解开。秋天早晚凉，他却似乎只在薄薄的校服底下穿了一个二道背心，露出大片的胸膛。上头还挂着一个流里流气的金属项链。
　　刘杨看得想笑，不过，这人脚上那双阿迪最新款的篮球鞋，倒还算像样。
　　“他不会就是大左吧？”他小声问章维。
　　章维转头重复了一遍：“你先回去吧。”他冷静地看着刘杨，但是眉头微微皱起。
　　刘杨看了他几秒，点点头：“好的。”
　　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