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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

  •   黄金协会的那些民兵很快就被打败了,他们的首领统统被抓起来,在王城广场等待斩首或者绞刑。新王很仁慈,不仅把他们放了,甚至为每一个人赏赐了爵位。

      新王的第一次御前会议就是最后一次。

      王宫旁边建起了一个全新的大楼,非常美观,市民开始打赌它什么时候能建好。大家以为它是女王的新宫殿,但女王从来没有走进那个古典而对称的建筑里去。

      她签署了一个脱胎于黄金协会底稿的法案,将立法的权力移交给那栋大楼。大家不由得奇怪,那栋楼里并没有人呀?女王叫那栋楼“议会”,并且说,我们的大陆之外,还有一个有三百多的国家的真正的大陆。在那个大陆上,早就没有国王,我们也该改变的。

      大家都说,好吧,您说了算,毕竟您是女王啊。

      伊维特把她的王冠和权杖烧融,变成议会大楼地板上的一片浮雕。浮雕上是一幅无比精美的风景画,太阳落山了,群星开始变得璀璨。

      阿诺德家族曾经劝说女王不要那样做,理由很直白,我们总还是要生活的,钱从哪里来?伊维特沉默地笑了一下,穿上她从前不屑穿的华丽衣装,和外国使臣商谈,把斯兰特王国的燕麦成批卖到布伦特王国去,得到了惊人的收益。

      一位备受争议的人物成为了议会的重要成员,萨凡娜·艾登,她的本名据说是萨凡娜·克莱门特。听说她做过黑市的交易,但她也真的很擅长分配税收去向。她有时不苟言笑,有时亲和热情。她的名字将刻在历史上。

      伊维特第一次造访萨凡娜的宅邸,是在一个春天的晚上。

      起初,门房并没有从马车和仆人的形制上看出什么苗头。他于是按照惯例,认为这是主人那些在黑市上的朋友,因此把女王的车马悄悄地引到了后门。直到伊维特从马车上下来,门房认出她,在广场上见过她加冕游行时的样子,大吃一惊。

      伊维特说:“不必了,就这样。”人们总想用最盛大的仪式欢迎她,她从来没有适应过。

      萨凡娜就在大厅里,看到伊维特的第一眼,她就说:“出去。”

      伊维特说:“我不是来找你的。”

      萨凡娜脸上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把鹅毛笔放下,摘下手套,样子就像准备迎接客人,然后打了伊维特一巴掌。

      伊维特的脸颊逐渐变红,那条伤疤如今在化妆品的掩饰下,已经变得不明显。伊维特早就料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说:“你可以再打我一巴掌,如果你会让我见她的话。”

      “你到底想见谁啊?”萨凡娜笑了起来,好像伊维特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伊维特有点困惑,但还是坚持说:“爱丝特跟你在一起,不是吗?她从凯特城堡逃走,一定是去你那里了。”

      这么多天,她一直没有去找爱丝特,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她已经建立了一个更好的制度,已经对得起爱丝特和她经历的一切苦难,伊维特才敢登门拜访。

      萨凡娜笑得像是有人把上衣和裤子穿反了。她说:“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她死了。”

      伊维特霎时睁大了眼睛,她说:“不可能。”声音带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果断。

      “为什么不可能?”萨凡娜问,显得非常好奇。

      伊维特这才注意到,萨凡娜穿着一身黑衣,手套也是黑色的。一种可怕的猜想逐渐在伊维特脑海里形成。萨凡娜终于开始告诉她答案了。

      “就在黄金协会的民兵进入王城的那天,有人打开了城门,放他们进来。”

      伊维特说:“我知道,听说是一个年轻女孩。”

      “是啊,她只有十九岁。她就是爱丝特。身上扎满了箭,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把她抱回来。”萨凡娜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伊维特张开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说:“可是,医生会治好她的。”

      “你太相信医生了,”萨凡娜从书桌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最近她总在不该喝酒的时候喝酒,“不过,当时我也是那样想的。”

      这可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春日,就像伊维特打猎时遇见爱丝特那天一样。伊维特开始觉得头晕、恍惚、不真实,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摇晃,耳边可以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

      “没有人告诉我……”

      “当然不会有人告诉你。有人知道吗?你跟谁说过,爱丝特是你的同性恋人吗?”萨凡娜好笑地说道,“如果她只是你的情人而已,又碰巧没权没势,碰巧吵架离开,没有人会发现她的。”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她走。”

      “是啊,我也是那样想的,”萨凡娜挑战般说道,“你还能怎么样?你会殉情吗?你只会躺在黄金建成的王宫里,用天鹅绒擦眼泪吧。”

      “如果我会殉情,我能跟她葬在一起吗?”伊维特问。

      萨凡娜没想到伊维特真的会答应,她冷笑了一声,显然不相信伊维特真的会那样做。

      “女王陛下,您再考虑几天吧,说不定到时候,您已经觅得新欢了,”萨凡娜露出嘲讽的表情,转身回去,继续处理她的公务。

      “我想见见她的坟墓,”伊维特说。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冷静,让萨凡娜更加恨她了。

      萨凡娜突然从书桌后面站起来,把凳子都撞倒了。她说:“你有什么资格去看她?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找她?你不是只要博福特家族的荣耀吗?那就把我妹妹还给我!”

      她冲过来,紧紧掐着伊维特的脖子。尽管如此,伊维特也没有反抗。萨凡娜把她放开,伊维特一只手撑在旁边的茶几上,弓着腰咳嗽,大口喘着气。

      萨凡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地说:“女王陛下,您回去吧,我会继续在公开场合尊敬您,假装爱丝特不存在,就像您做的那样。”

      伊维特揉了揉自己的嗓子,说:“三天之后,我会来的。你要做得好一点,不要让他们把我挖出来,那些人可能想把我葬在格林斯特大教堂。”

      萨凡娜斜了她一眼:“我改主意了。伊维特,你知道吗?我觉得三天不足以平息那种冲昏头脑的冲动。你应该等一个月。”

      伊维特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激动地要求马上就殉情。她冷静地点点头,说:“好,一个月之后,我会来的。”

      说完,伊维特就拿起她的外套,走出了房间。就像只是谈妥了一项贸易协定一样。

      萨凡娜追上去,说:“那还不够!你应该举行宴会,去教堂,见一见剧院的美人们。到时候,你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伊维特侧过脸,说:“好。”

      大家对新王又改观了。据说她抢到王位之前,是一个热衷裤装和狩猎的奇怪女人,现在她的奢侈浪费令人咋舌。她让人把香槟倒进喷泉里,在王宫里通宵达旦地举行宴会。

      那种景象,萨凡娜见过一次。陛下用水晶厅的大殿举行宴会,人声嘈杂。萨凡娜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张小圆桌边,盯着一个绿眼睛的女仆。很快她就发现,陛下也在盯着她看。

      伊维特把手里的酒杯放下,离开了房间,一直没有再出现。

      萨凡娜跟了出去,凭感觉敲响了一个房间的门。门根本没关上,伊维特蜷缩在一把椅子上,抱着一件深绿色的斗篷,把脸深深埋进去,寻找过去的气味。

      萨凡娜不客气地找了个地方坐下,评价说:“我应该让你把它还给我的。从法律上说,那可是我妹妹的遗物。”

      伊维特抬起脸,把斗篷抱得更紧了一些,苦笑着说:“我都要死了,你还要跟我抢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死?”萨凡娜显得有些不耐烦,她迟疑了一会儿,又说:“好吧,可能是我的错,我说了那些话。但是,爱丝特可能不希望你殉情。”

      其实她并不想安慰伊维特,无论如何,她还是恨这个人。但是爱丝特喜欢她,所以萨凡娜尽量喜欢。

      这句话并没有让伊维特动摇,她说:“我欠她的。”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盘桓在她心里的想法,于是只是说:“其实她早就说过,她不爱我了。我只是想,她在另一个世界该怎么生活呢?我应该到她身边去,保护她。”

      “你疯了,”萨凡娜嘟囔着说,“现在我是罪人了,骗女王陛下殉情的罪人。”

      “你不会有罪的,”伊维特恳切地说,“我已经找好继承人了,而且在议会的事情上比我更热心。王宫里已经有谣言说我疯了,如果突然死掉,不会太奇怪的。你帮帮我吧。”

      “告诉你,我之前是说着玩儿的,我不干了,”萨凡娜拉开门,准备退出房间。

      伊维特说:“可是我没有开玩笑。那么,你告诉我,她的坟墓在哪里?我会自己去找她的。”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不配和她葬在一起,”萨凡娜冷漠地说。

      “那我就在全城找她的坟墓。不,是全国。我会把平原城搜个遍,让士兵报告每一个坟墓镌刻的文字。我真的会那样做的。”伊维特说。

      萨凡娜咬紧牙关,有一会,她看起来非常生气,但过了一段时间,她的脸色就缓和下来,终于说:“那好吧。”

      “什么时候?”伊维特急切地问,“今天晚上,可以吗?一个老女巫说,今天晚上是一个很有灵性的时间点。”

      “不行,”萨凡娜一口否决,“明早你到王城郊外去,带上你的长剑,我把她墓碑的位置告诉你。”她补充道:“哦,你最好打扮一下,不过这一点随你。”

      伊维特点点头,看着萨凡娜在一张便条上写下准确的地址,关门离去。

      她把那张小纸条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吹干上面的墨迹,用手指摩挲它,心脏砰砰跳着,好像在期待和情人的秘密见面。

      她去过教堂了。教皇甚至还给她举行了各种各样的仪式,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她总觉得自己不该活着,因为爱丝特已经躺在泥土中,身体变得冰冷。她想起爱丝特救过她多少次,一遍一遍地擦亮那些回忆,在幻想里改变其中一个的结局,让爱丝特变成活下来的那个人。

      可惜不可能。

      伊维特最近才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怕死。她上过战场,但那时她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现在她一意孤行地赴死,命运也会低头的。

      死会有多痛呢?会比她半夜梦见爱丝特唱歌,醒来却发现身边没人更痛吗?伊维特不知道这样失魂落魄地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经常在半夜逼问自己,究竟是哪一点做错了。因为如果没有做错某件事,某个动作,某个眼神,爱丝特怎么会死?

      她怎么会死?

      伊维特把那个小纸条珍惜地放在衬衣的口袋里,让它染上自己的体温。等她到了另一个世界,见到爱丝特,她会问的。到时候,她们会一起大笑,拿对方的死法开玩笑。

      她今晚不打算睡觉了。伊维特让女官帮自己拿出一副旧铠甲。在沼泽城,爱丝特替她披上过很多次这一副铠甲,到时候她一眼就能认出来。长剑佩在腰间,披上斗篷,趁着月色,伊维特在凌晨之前就到达了城郊。

      她还不敢去看那个墓碑。等天亮,萨凡娜来了,她会在墓碑面前,把长剑刺进自己的心脏。她的血会染红洁白的大理石,萨凡娜会在旁边挖一个坑,把伊维特放进去。

      伊维特把头盔取下来,放在一边,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死了。其实感觉还不错,也就是没有感觉。铠甲可不是让人穿着睡觉用的,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伊维特醒来的时候,看见爱丝特坐在她身边,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

      “你醒了?”爱丝特兴奋地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森林里玩吧!”

      萨凡娜真是仁慈,她一定是趁我不小心睡着,把我杀了,伊维特心想。她费劲地站起来,穿着这身铠甲,动作显得尤为笨重。

      爱丝特的耐心有点不够用了:“我帮你把铠甲脱下来吧。”她做这个很熟练,一下子就弄好了。爱丝特把铠甲放在一边的草地上,春日的阳光让它闪闪发光。

      “你怎么哭了?”爱丝特天真地问。

      她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吵架,不应该骑马跑掉。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她小心地握住伊维特的手,好像害怕她会甩开一样,“你就原谅我吧。”

      春天的风里带着一种暖意,吹在伊维特身上。她开始觉得一切都有了颜色,山峦和森林用不同的绿色交映。她开始感觉浑身酸痛,部分是由于躺在一堆铁片里睡了一晚上。

      “这是怎么回事?”伊维特问。她好像并没有死。

      爱丝特马上回答:“我早就想去找你了,可是姐姐不让我去见你。她说我的伤没好,又说你不喜欢我了,但是我不信。”

      她谨慎地观察着伊维特的眼睛。爱丝特撒谎了,她一开始真的相信了,但她还是来了。姐姐说伊维特在郊区的一片森林里等她,尽管不确定伊维特的态度,她还是来了。爱丝特不是那种会逃走的人。

      她笨拙地笑着,一只手放在肋骨上,把伤口的位置指示给伊维特看。她开始描述自己在病床上躺了多久,那些医生和巫医都对她的伤口做了什么,如此种种,就像从前一样多话。

      伊维特根本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喂,不要当着我的面这样做,”萨凡娜的声音从草坪的下坡处传来。尽管已经决定让她们在一起,萨凡娜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一样会生气。

      爱丝特立刻脸红了。伊维特小小地笑了一下,紧紧握住爱丝特的手,小声问她:“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在王宫里吗?”

      “嗯……”爱丝特思考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就很苦恼,“他们可能不会接受我的。”

      “他们会的。大臣,民众,历史,我会让他们接受我们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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