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悖论》猫空古厝

4、第 4 章

　　他的世界，现在就像是灌满羊水的茧，溺而腻的。
　　该不该打个招呼，或许申请是他不小心点到的，打招呼会打扰到对方…唉，早知道装作没看见了…
　　可不待思绪继续胡乱地进行延伸，安白游就被眼前的消息弹窗截断。
　　晚上好呀。
　　简单而随意的开头，让安白游恍惚觉得他们认识了好久，同样回复了晚上好，顿了顿，接着发道，请问你是？
　　明知故问，但他亦在期待出乎意料的答案，凭空而来的熟悉感令他在意不已，可结果却没能给出他满意的答案。
　　我是和你一个年段的，在三楼的四班。
　　你好，我在一楼的十一班，我好像听叶藏提起过你。
　　我知道的，我是他的初中同学，你的联系方式也是我问他要的。
　　安白游看着消息，摸不清缘由，只能思忖着接下来该说什么，重新躺下床，头发像思维导图似的交叉散开，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请问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想交个朋友。
　　那头的消息迅速，好像对方也一直在跟进着聊天框，收到这句话的安白游继续犯愁，我可不是什么值得费心思交的朋友。
　　但也是第一次这样被交朋友，他愈发不知所措，不知道说什么，就将手机直直丢往床头，目光触着天花板的灯，洁白，柔和，舒缓的光，呆滞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叮。
　　正与灯光胶着的安白游才想起，他还在和别人聊天，赶忙伸手取回手机，还是他。
　　现在在干什么呢？
　　刚刚写完作业，正在床上躺着，你呢？
　　我刚和朋友打完游戏。
　　听起来你们作业一定不多。
　　不会，主要是我习惯下课就把作业做了。
　　说到这，安白游不禁想起自己平素下课的样子，趴在桌上睡觉，或是看着窗外神游，总之是想不到还有写作业这一选项，莫名发现了新大陆，暗暗发誓接下来的下课时间也不能浪费，这样晚上回来就有更多时间躺床上玩手机了。
　　你有喜欢的游戏吗？
　　那边许是见他没回话，继续抛了个问题过来，见对方有聊下去的意图，安白游也试着往可聊的方向靠。
　　我有玩王者，就是有些菜。
　　话这般说，却自认有些谦词的意味，这款游戏是他初中时被朋友拉着玩的，后边自己上了瘾，暑假时不时便自己打到一两点，慢慢爬上了不算低的王者段位。
　　我也有玩，可不可以带带我？
　　见那边来了兴趣，安白游卸了口气，想来如果是对方没玩过的游戏，又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了，而且现在打游戏的话，也不必再思虑下一条消息应是何内容。
　　想到这，有一些嗤笑自己的想法，明明不该是这样，对方抱着交朋友的态度来，自己却一副做着难题的模样，写着不尽人意的答案。
　　应该是你带我啦，那我们上号吧。
　　好。
　　因为都是聊天软件账号登录的游戏，两人不用重新加便已是游戏好友，进入房间，安白游有些愕然于自己的一语成谶，代表荣耀王者的金标正乖乖躺在许眠风的头像下边。
　　匹配可以吗？
　　当然可以。
　　聊天软件还在跟进着聊天，安白游便是发现了一件更具挫败感的事，他们的常玩的英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中路的法师，可许眠风的这些法师位置却都是省市里有着排名的。
　　遥想前几天，他还在因为将其中之一打上县标，自得了好一会。
　　由此，安白游一进入游戏就率先选择了第二爱玩的辅助位，许眠风却没有如他所想，选择中路位，而是另挑了个操作难度不低的射手位。
　　游戏随之开始，安白游一开始跟着中路，以往辅助位该一开局便跟着射手，但近时却流行起了先跟中路，而他正不过在与自家法师清完第一波中路线，许眠风便不声不响地在下路将一血收入囊中。
　　安白游鬼使神差地先往上路帮忙，许是因为对大佬的可望不可及，格外想去其他路先创一番“功绩”，正当他辅助着上路位拿下敌方人头，兴冲冲地想去下路帮忙时，许眠风已经又将敌方射手斩于塔下。
　　……
　　难言的挫败呢。安白游的不服气在许眠风的操作下渐渐没了气焰，专心辅助起来倒颇觉得两个人的合拍。安白游打游戏大多爱靠着感觉，时不时脑热便埋头向前冲，导致有时候失误起来也是不讲道理的，现在有了许眠风在后方压阵，似乎便没了失误的机会。
　　一局很快地结束，回到聊天框，许眠风以有些事为由先退了去，独留di安白游有些失落，可想想又松了口气，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盛夏将离，临行前将剩余的温柔留给了绿树。再葆会青春吧，可别太快被染黄了。
　　高一的氛围总是轻松居多的，就在安白游还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思索着，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是该睡觉，还是写作业呢，就担心谢老师突然出现，许还是写作业的好。想着，转回头叹口气，就瞧见一旁的言蔽已经在收拾书包了。
　　没忍住问道：“你不上自习吗？”
　　离开学过了几个星期，安白游已经渐渐与言蔽熟络上了，交流起来也顺畅得多。
　　“诶你忘记了吗，今天是选修课。”
　　“唔…”安白游蹙眉，不太确定地问道：“是前几天谢老师让选的那个吗？ ”
　　“应该是，让我们挑感兴趣的课程，你是不是又没认真听？ ”言蔽语气染上几分无奈，他在学校总是一副迷糊样子，又不和同学交往，后知后觉，大抵又不甚在意。
　　“小言，我们走啦。”
　　涂清蕊，也就是之前令安白游感到敌意的女生，这名字还是言蔽告诉他的，她好似随时会出现在言蔽的身边，言蔽提起她，脸上总是带笑的，言蔽很宠她，这是他觉得的。
　　这会，涂清蕊正抱着书包，朝着他们的位置走来，斜了眼安白游，轻拽着想拉走收拾妥当的言蔽，言蔽乖乖被她拖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班级。
　　安白游耸了耸肩，眼睛却瞧着，瞧着她们走到门外的背影，瞧着她们侧身路过教室与走廊间的窗，两人说笑着，言蔽好似发现了他的视线，向着他小幅度地挥手，然后就被更快拉着离开了窗。
　　安白游收回了眼，百无聊赖地写起了作业，他当时挑选修课的时候，是看着班级选的，在久呆的班级上课，无论如何都自在些，还不用受累于转移阵地，一石二鸟。
　　闲听松风眠。
　　语文练习册上的古诗赏析，诗里的两个字令他不觉想起了那位素未谋面的同学，自那晚认识，许眠风有再主动找他聊过几次，大抵不过是日常而客套的口水话，称不上熟络。
　　想想，他在四班，自己在十一班，一个是三楼最东边的班级，一个是一楼最西边的班级，没约好的话，说不定要当上三年的网友，也可能已经擦肩接踵许多次，不过认不出来罢了。
　　脑子还没热络起来，他便发现教室开始冒出了许多其他班的学生，叹口气，头愈发地下，专注起语文练习册来。
　　余光瞧见有人在言蔽的位置坐下，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些，不敢抬头，只知道是个穿着短裤的男生。
　　所幸是选修课，上面的老师依着苍老而雄浑的嗓音，自顾自讲着名著解析，不管下面的学生做些什么，不管谁一直低头写着练习册，也不管谁侧倚着头，一会盯着窗外，一会颇有兴味地盯着身边人。
　　许是这位“新同桌”的目光还算含蓄，安白游没有过多察觉，偶尔感到被谁看着，或也当作错觉过滤，直到一节课悄然过去。
　　回到家，安白游没着急做饭，而是一个人跑到顶楼，顶楼的墙砌得高，堪堪够一米七几的安白游站着趴靠，望着天，据说是因过几天会有台风做客，今天的天格外漂亮，蔚蓝的底，泛着紫灰的云，粉橙的夕阳映照，连整座小城都被这暖色包裹。
　　静静地享受时间流逝，直到天渐渐失了颜色。
　　下楼回到家，打开冰箱的冷冻层，拿出一袋分装好的，冻得梆硬的小馄饨，之所以今天能有闲情逸致在天台呆许久，也多亏了它，煮起来格外省时。
　　趁着水在锅中煮沸，将一大块结团的馄饨丢进去，再挑个大碗，放上紫菜葱花，以及调味，待馄饨在锅中悄悄散开，再一个个浮出水面，便带着汤盛入大碗，十几分钟，热腾地摆上了餐桌，比起再费脚力出门去吃，也要快上几分。
　　一边舀着浸汤的馄饨放入口中，一手刷着朋友圈，里边全是各式的夕阳。
　　天气回凉，立在一旁的风扇都没有按例作响，整个房子静谧得过分，窗外的声响都透不进来，唯一一盏光是顺着厨房照过来的，映着餐桌上的人，死气沉沉。
　　叮。
　　手机传来声响，竟也堪堪添了分人气，安白游看见消息提示框的内容，不禁一愣。
　　我今天坐在你旁边。
　　是许眠风发来的消息，今天？他的旁边？安白游目光有些涣散，接着转眼盯着白嫩的馄饨，回忆下午选修课的细节…
　　短裤、安分…味道干净？
　　晃晃脑袋，实在是想不到更多，只得打字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发送键刚刚变暗，大拇指停在那，安白游又接着愣住了，似乎他一开始就不知道许眠风为什么会主动加他，这位“网友”与他的契机他是半点不知晓的，大抵只有许眠风一个人知道。
　　因为我见过你。
　　情理之中的回答，但安白游也不知该怎么继续问下去，一时间好像陷入了僵局，许眠风或许感觉到了，接着发道：
　　你的字挺好看的。
　　好看吗？我的语文成绩可没受它半点照拂。
　　我觉得挺好的，拘谨又放肆。
　　好奇怪的形容…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安白游想着或许该见他一面，可是又不想过于刻意，说不定到时候场面会分外尴尬，想着，又变得抗拒起来。
　　直到聊天结束，一碗馄饨已经焉趴趴地泡在汤里，呼不出半点热气，安白游将它囫囵吃下，把与许眠风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道不明的情绪在悄悄雀跃。
　　假期过得快，到星期天的下午，按着习俗安白游本应低迷地半躺在沙发，刷着手机顺带感叹这两天是如何白驹过隙，但由于台风影响，假期延后，他只能着手准备起储备粮。
　　这会他正拎着一桶饮用水以及一袋罐头泡面正要回家，天已经灰成一个色调，一整片的，呼之欲出的低沉气。
　　走到楼梯口，遇到叶藏，他正蹲坐在楼梯上，低头摆弄着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像这天一样。
　　“阿藏。”不知怎的，安白游打招呼的底气有些不足，这不太像他认识的叶藏。
　　“嗯？”叶藏似有些受惊般地抬头，然后像习惯，又像强迫地往脸上堆着笑，道：“白游，你回来啦。”
　　“你…怎么了吗？”安白游有些担心，附带着小心翼翼。
　　“没啥，和我妈吵了个架。”脸上的笑摇摇欲坠，取而代之的疲惫，僵僵地道：“你去哪啦，要台风了吧，要好好准备准备啊。”
　　“我就是准备去了。”安白游说着，晃了晃手上的东西，熟稔地在叶藏身旁坐下，侧头看他。
　　幼时夏至，他们也喜欢这般，趁着午后没人，俩小孩堵在楼梯口，嚼着冰棍乘凉，好不惬意，不过不多时，叶藏的妈妈就会把他叫走，他乖巧地离开，留安白游一个人，听着蝉鸣发呆。
　　在安白游的视角里，叶藏是个很厉害的人，好像无论在什么环境，他总能是普遍人认为最好的状态。
　　“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和我说说吗？”安白游想帮帮叶藏，就像叶藏照顾他一样。
　　叶藏闻言，却只是又笑了笑，说：“没什么，不过意见不合，别在意。”话音顿了顿，轻咳一下便接着道：“话说你是不是认识许眠风呀，他上次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叶藏无意让他触及去什么，安白游有些失望地想，但没表现，谈到许眠风后又跟着思绪一转。
　　“嗯，他上次加了我，可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挺好看的，有不少女生喜欢他。”随后，又低声道：“不过听说他会抽烟喝酒，你别跟着哦。”
　　安白游有些错愕，倒并非是他对抽烟喝酒有什么固化的坏印象，只是心里描摹的许眠风不该会这般，脑子卡了壳，探索欲则悄悄冒头，木然问道：“那他人怎么样？”
　　“唔，应该说挺好的吧，特别是对朋友。”
　　“嗯？为什么这么说？”
　　“大概是在圈子里很玩的开吧，很愿意帮忙之类的，很少听他拒绝。”说着，撇了安白游一眼，他正朝着一对叠好的旧纸箱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得用侧肘轻碰了他一下。
　　安白游回了神，扭头看向叶藏，他已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脸上的笑也舒缓了些。
　　“该回去了，晚点要是台风来了，有啥事就来隔壁。”
　　安白游倒无所谓起来，说：“能有什么大事，就台风而已。”
　　“嘿，要是打雷怎么办？”
　　闻言的安白游身体一僵，却依旧嘴硬：“哼，我多大了都，早不怕那玩意。”
　　“好好好，那我上去了。”叶藏笑说。
　　瞧叶藏心情好些，安白游也跟着愉悦起来，目送他的背影上楼，自己则继续蹲坐在台阶，手撑着脸，感受着一会一阵的弱风，不知是从哪漏出来的，是不是后边憋着个大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