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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睡前故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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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沉,细密的小雨轻柔地坠在窗户玻璃上。
闻青生轻抬眼帘,视线掠过笔记本电脑的上沿,偷看坐在对面的季向松。
季向松似无察觉,随手翻过一页全英文的财经杂志。
一时不知谁更装。
闻青生撇了一下嘴角。
要约会的是他,结果端着电脑出来加班的还是他。
季向松倒也无所谓,只说到做到,陪着。
但“加班”地点是季向松选的,找了一间书店,装修得复古简约。
因为闻青生甚至不想出家门了。
昨晚,闻青生临时加开一场项目会议,很快有了新反馈。
他本就起晚了,简单吃了早午餐,匆匆坐在客厅沙发上看邮件。
“决定去哪里了吗?”
季向松收拾好碗筷,擦着手走过来,淡淡地俯视闻青生。
闻青生底气不足,说:“要不还是不出去了。”
他们又不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情侣,出去瞎转悠都兴致勃勃。
本来约会也就那些事。无非就是吃饭送礼逛街看电影,氛围恰到好处再放一些烟花。
闻青生帮谢呈明安排过无数约会流程,也整理过一堆调情送礼攻略。
这些套路对他和季向松都没必要。
闻青生毫不怀疑,在以结果为导向的季总心里,不如一步到位,节省时间直接开房。
反正目的都是睡。
闻青生瞥见季向松坐近,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昨晚没有做的,早上全补回来了。他现在还有点腿软。
他丢下季向松,安稳地在客房入睡。
半梦半醒间,他迷迷糊糊,感觉后背靠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闻青生也没多问,闭眼翻过身,心软地回搂。但季向松亲了亲他的脖子,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夜无事。可等闻青生再清醒,一发不可收拾了。
浑身被撩拨得燥热,他睁眼,掀了被子,脑子刚开机又瞬间卡住。
季向松居然在亲自叫早服务。
愣神中泻出一声喘息,闻青生立刻捂住嘴,另一只手试着揪住了季向松的头发。
季向松抬起脸,凌厉挑眉。
闻青生悻悻地放开手。
“没事。随你抓。”
说完,季向松还先吻了一下,再继续。
闻青生:“……?!”
视觉和心理冲击过大,他没多久就缴械投降,根本来不及推开季向松。
看着季向松直起身,用拇指慢慢抹过嘴角,闻青生知道,接下来是他偿还报酬的时间。
虽然季向松也讨要回来了,但他今天不好意思跟季向松提更多的要求。
闻青生又瞄过季向松的嘴角。
薄唇正巧轻启。
“我带你去个地方。”季向松说。
闻青生犹豫道:“好像快下雨了。”
季向松:“你带上电脑。”
闻青生:“?”
季向松:“去书店,你可以办公。”
闻青生:“……”
他确实不想季向松插手他处理工作的节奏,但这时候又蛮希望季总能以权谋私,只将他当成陪睡的情人。
我也真拧巴。还是尽快处理完邮件去吃晚饭。
闻青生收回视线,不再偷看在沉默陪工的季向松。
闻青生又断断续续地敲了一会儿键盘,停下手指,略微恍惚。
他和季向松这样还挺像在大学图书馆自习。
*
闻青生再一抬眸。
对面坐着的人,从季向松变成了谢呈明。
年轻了几岁的谢呈明。
闻青生扫视周围,不够清晰的环境,看起来是A大图书馆。
原来是在做梦。
闻青生心里清楚了,但没醒来。
“阿生。”
谢呈明小声地呼唤。他撑着额头,坏笑地勾起嘴角。
书桌底下,小腿相碰。
闻青生放下手里的黑笔,不为所动。
“走吧,去吃晚饭。今天吃哪个食堂,要不要出去吃?”
谢呈明要去握闻青生的手。
闻青生漠然地说:“你今晚不是约了人吗?不要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谢呈明总是这样,良心稍有愧疚时,就会先哄哄他,再出去。
仿佛一碗水端平就会无事发生。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谢呈明摸着后脑勺,装傻。
闻青生收起书,说:“去哪里玩?我也长长见识。”
“你应该不喜欢……有点吵。”谢呈明语塞。
梦里,谢呈明带他去了酒吧。
现实里,闻青生记得他偷偷跟在谢呈明身后,走进了夜店。
但画面没有变化,音乐震响,年轻人狂欢舞动。
闻青生站在乐池边沿,看见谢呈明和别人拥吻。
他默默退了出去。
一扇门隔绝喧嚣,店外夜深寂静。
鼓膜被声浪震得微疼,甚至还能听到回音,闻青生抖着手点燃一支烟。
他原本是熬夜提神,偶尔抽一支。
后来,他没办法接受谢呈明不停换床伴,吸烟压抑情绪,抽得越来越凶,等意识到已经过量成瘾了。
飞虫扑棱翅膀,不知疲倦地撞击路灯。
闻青生叼着烟,觉得腰腹的烟疤痒痛,伸手挠了也没用。他取下嘴边的烟,隔着衣服就要烫下去。
手腕被牢牢捏住,头顶传来熟悉的低沉男声。
“你叫什么名字?”
闻青生忽然想笑。
他望见季向松的那一瞬息,立刻合理化了季向松的身份。
A大经管学院有海外项目交流会。季向松是派回来的学长,已经在读研了。
“学长,怎么来这里玩?”闻青生问。
季向松皱眉:“聚会邀请。太吵了,出来透气。”
身边人对他总有一些误解,认为他喜欢花天酒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见过你。”季向松重复道。
“跟我睡,我就告诉你。”闻青生丢掉烟,踩在脚底,凑了上去。
为期三个月的交流项目,季向松没住学校安排的宿舍,他租住在一间酒店公寓。
闻青生也不回寝室了,没课就和季向松厮混。
谢呈明好不容易逮住闻青生,看见他脖子上明显的痕迹,顿时急红了眼。
“阿生,怎么回事?”
“你玩你的,我也找了人。有问题吗?”闻青生说。
谢呈明哑口无言,但没加阻拦。
都是玩玩而已。毕业后,闻青生总归会留在谢氏集团工作。
最后一日。
明天,季向松就要离开了。
“学长。我们现在算什么?”
闻青生抽着一支事后烟,慵懒地靠在季向松的肩膀。
他和季向松不该做的都做了,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讲过一句确定关系的话。
季向松捏着闻青生的发丝,只是问:“闻青生,你要不要跟我去国外?”
*
季向松虽在看杂志,但一直注意着闻青生的状况。
他知道闻青生在偷瞄。随后,闻青生应该是不受控制地困了。
毕竟,晨间运动劳累,也没有补觉。
季向松默不作声,坐了过去,让闻青生枕着自己的肩膀打瞌睡。
闻青生似乎做了美梦,嘴角微微翘起。
季向松垂眸看着,想吻下去。
天气阴冷,书店偏离市区,又需要消费饮品落座。
他们坐在角落,周围无人。
闻青生睁开眼,目之所及是季向松高挺的鼻梁。
“梦见什么了?”季向松浅尝辄止,后退离开。
闻青生低笑:“梦见读大学的时候。还有谢呈明。”
季向松:“?”
闻青生在季向松黑脸前,立刻问:“季向松,你大学期间有没有因为交流项目回国?”
“没有。”
闻青生又问:“如果你救了我以后,坚持去问了我是谁,会不会改变什么……”
更早相遇,更早喜欢。
“不会。”季向松依旧很确定地回答。
在初中时,季向松就看得很清楚,如果在季家没有话语权,他无法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和闻青生就算高中毕业在一起了,在成熟前,也注定会分手。
“我想也是。”闻青生叹息道。
“这家书店以前不在这里。它离我初中很近,我会逃课去看漫画。”
继承人的培养课程压得太紧了。这是季向松难得的休憩时光。
季向松继续道:“后来有一天,店家突然关门被拆了。”
“等到高中,学得课程更多。马术、棋类、绘画等等,都要懂。”
“油画老师跟她讲了,我似乎有天赋。”
“我的美术课被停了。”
季向松放学回到季宅,看见自己的房间被翻乱。
所有藏起的鉴赏画册和艺术史书籍都被找出,连同画笔、颜料被丢在一个纸箱里。
颜琬芝说:“自己扔,还是我叫人帮你扔。”
季向松不作辩解,抱起纸箱,走到窗台。
哗啦。全部丢了出去,纸箱重重地砸在院子里。
闻青生懵然,赶紧坐直身。
睡前故事来得太突然,在他睡醒的时候,季向松竟然轻描淡写地讲了。
季向松不被允许偏离航道,只有走季氏集团继承人那一条路。
闻青生愣了愣,道:“你不想……断绝关系,自立门户吗?”
“为什么要自立门户?”季向松反问。
他不过是牺牲不重要的个人爱好。要是出去单打独斗,根本不可能拥有季家世代积累下来的庞大财富和地位。
闻青生沉默了。
他应该可怜季向松吗?但季向松从小就理性得可怕。
闻青生深深吸气,想起了小猫摆件。
他在看了速写本后,有怀疑那一系列盲盒是季向松给雕塑公园设计的周边。
“你养过猫吗?”
“没养。季矜栩小时候体质弱,对动物毛过敏。”
那年初冬,书店关门,季向松从初中翻墙逃学后,无处可去。
然后,他遇到了一只小奶猫,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有气无力地咪叫。
季向松嫌脏,完全不想碰。他走了一段路后,拐进便利店,买到了舒化奶。
他就喂了一次。能不能活,全看它的命。
小奶猫真的顽强地活下去了,还记住他了。
猫长大一些,竟跟着季向松上下学。
“它不应该跟我回季家。”季向松屈起手指划过闻青生的下巴。
在没有能力的时候,连一只猫都护不住。
这是颜琬芝教给季向松最重要的一课。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我再也没有见过它。”
闻青生安静地盯着季向松,良久没有说话。
窗外的小雨不知何时停了,细碎的白色雪粒乘着风,旋转飞扬又飘降下来。
初雪悄悄地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