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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Revolut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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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6年纽约
枪声和火把光亮中一群士兵叩着门,就要闯入。
女仆们阻拦着但毫无作用。
她被惊醒,起身披上外袍,打开窗户,怒斥着,
“你们怎敢如此,先生?”
眼前的女士挑着下巴,不是美国口音,特有的英式那种傲慢的贵族腔调。
领头的英国军官过来,彬彬有礼道,
“小姐,你的住宅可能闯入了叛军,我们一路追捕他到这里。”
他们本以为这是美国佬的住所,才这么肆无忌惮。
没想到会是个英国女人。
她嗤笑了一声,“有多少值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看着架势能有一个小队吗?怎么我毫无知觉。”
她伶牙俐齿,带着养尊处优的美貌和气质。
“只有一人,尊敬的小姐。”
她的眼神越发反感。
“我记得华盛顿已经撤退到了曼哈顿。长岛不是完全在我父亲的掌控之下?有什么理由您们会闯入一位未婚女士的卧房,怀疑我窝藏叛军?”
她对领头的军官微笑,“我想您作为一个绅士,不会轻易损害一个女子的名誉吧。”
“有什么事情尽管去找我父亲,先生。”
军官向她致歉。
“这里是被临时征用的住所,难免会有些地方不对,你们尽管搜查,但我不会允许有人踏入我的卧室一步,以及伤害到我的任何一位仆人。”
“当然,小姐。”
“请便。”她拉上窗帘,完全的骄矜模样。
哄乱的搜查过去了。
她赤着脚站在壁炉旁,垂下眼。
“你明天清晨必须离开。”
床底的帷幔动了动,没有回应。
她翻出一件旧睡裙丢过去。
“包扎好你的伤口。离这里朝北两英里开外有处废弃的农舍,你是美国人,应该熟悉,再往前渡河可以撤退到曼哈顿。记得清理干净血迹。”
她平静地躺上床,吹灭了蜡烛。
“为什么?”
她听到这一句。
“我读伏尔泰和卢梭,我支持独立,我是个女人,但我有自己的政治主张。”
“我父亲有他的使命,我也有我的。”
她翻了身。
“你是为了什么?先生。”
短暂的沉默后,
“国家,人民,和属于我们的土地。”
她没有回答。
床底的人在轻轻地撕扯布料。
女孩合眼睡着了。
……
第二天,她起来后看到坐在早餐室里的父亲。
这位英军总司令,正喝着茶,“我听说了。”
她抱怨着,语气骄纵,“他们把我吵醒了,真粗鲁。”
“女儿,你呆在这很危险。”
“是啊,但我很担心您,爸爸。”她撒着娇,一向无所畏惧,“您看起来可真疲惫。”
亲了下老父亲的脸颊。
昨晚港口连夜的炮声到今早终于沉寂。
讨论起是有几名美军的间谍潜入了长岛。
她停下来。
间谍跟战俘不同,被抓捕后能直接处以叛国罪绞死。
她回去后,卧室跟以往一样。
没有人来过。
她发现了藏起来的一个金质的相片盒。
打开后,里面有被透明玻璃封着的一张画像,没法取出。
上面的青年有着迷人的蓝眼睛,黑色鬈发,嘴角噙着文雅的笑容。
看起来非常年轻,像个学生。
家境应该富裕,面容柔软,气质温和。
被留下来作为答谢的礼物。
她沉默着。
这应该是他仅剩下的物品了。
不少革命党本人及亲属的土地财产会因为叛国被没收,却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道路。
……
她骑马去了那个高地,远远地能看到一片林子和小屋,还有那条蜿蜒的长河。
河对岸驻守着美国人的军队,这群想要独立出来的民众,被称为叛军。
她停在那里,久久地望着。
……
不久后,曼哈顿沦陷,华盛顿被迫撤退,穿越新泽西州。
自此节节败退。
第二年九月,费城被占领。
她和那群保皇党的女儿们交际。
年轻美丽的佩吉不过十七岁,出身显赫。
她们骑着马到城外。
佩吉和她父亲的副官约翰.安德烈少校关系亲密。
但佩吉的父亲永远不会同意她嫁给他。
后者年轻英俊,前途广大,可只是个商人的儿子,没有土地。
佩吉跟她诉说着苦恼。
在高处,她看着被最新俘虏的大陆军。
他们身上的蓝色制服肮脏不堪,拖着沉重的步伐。
这些战俘中的军官会等候交换,其余的要被安排做劳役,甚至被关进监狱船,条件恶劣,病死的不在少数。
战争还没有结束,她生长在这片土地,母亲早逝,她父亲对美洲殖民地的人保有同情。
这让他受到不少攻讦,比如没在纽约战役中彻底俘虏华盛顿,而是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冥冥之中她和一个人对上了眼。
他脸颊消瘦,形容疲惫,一双眼睛仍炯炯有神。
他们对视着。
……
她知道他被关在了哪,她偶尔能看到他在那搬着石头垒着城防。
对比画像上的形容,几乎面容全非。
她关注着,没有做什么,他们的交集只有那夜。
他没有被列上战俘交换的名单,因为多次逃跑,关押地点越来越严苛。
最后要被运往纽约的监狱船。
……
在巨大的煎熬中,她父亲决定辞职,回到英国。
她到了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会去女性亲属那,跟着她们社交。
约翰.安德烈少校,这个精通音乐绘画的年轻人,准备给她父亲办一场盛大的欢送聚会。
有着游行,烟火和舞蹈直至黎明。
她们和红制服的军官们尽情跳着小步舞。
英国人正计划撤离费城。
聚会当晚,华盛顿派遣拉斐特侯爵率领一支小队出发,确定英军动向。
总司令出动了一支纵队,在荒山交战。
军队里一片动乱,这是最好逃跑的时机。
他拿出舌头下藏着的铁片,滑下去,一下下磨着。
他听到了一阵动静,停下动作。
注视着那个入口。
他看到一个女人走了进来,低头从短靴里抽出把小刀,麻利地给他割开了绳索。
“这边的看守走了。”
她突然说。
“做你要做的,你不能死在监狱船里,你太年轻了。”
他注视着她,没有怀疑这是个圈套。
“我记住了你。”她把那枚相片盒塞回给他。
“我有我的理由,就像那次,你没有劫持我,你知道我的身份,先生,您这样的人,参与战争,太痛苦了,不是吗?你不够狠厉,不够果断,会受良心的谴责,就像我把您放出去,你也不会做什么。”
她身上带着一股脂粉的香气。
“去吧,往西边去,你能回到同伴的身边。”
她站起来,提着灯,面容圣洁,宛如提灯女神。
那双绿色的眼睛凝望着他。
突然低头吻了他一下。
微凉的嘴唇。
“我要回英国了,我会跟我父亲朋友的儿子订婚,他是个辉格党人,支持美国独立,一成年就当上了议员,年轻进取,心意相通,我想我们会很幸福。”
她露出了笑容。
抹晕了嘴上的胭脂,“我打扮成妓.女才混了进来,走吧,先生。”
他们见过很多面,只在没见过的时候说过一次话。
“如果那一晚我——”
“我枕头下藏了一把刀,我会杀了你。”
她干脆利落。
他怔怔地望着她。
“你叫什么?”他终于问道。
他们的口音完全不一样。
她脸色苍白,牵起唇角,“亨利埃塔。”
“亚历山大。”
他点着头,逃了出去,没再回头。
她上了马,匆匆地离开了。
……
她用五周横跨了大西洋,回到了自己的母国。
1777年后,局势逆转,终于五年后,美国独立战争结束。
她和丈夫在萨默塞特郡度假,住在海边的小屋。
他们志趣相似,她能投身于他的政治活动中,十分和睦。
一夜温存后,她披上长袍,望着窗外的海岸。
“你在看什么?”他过来抱住她。
她给了他一个吻,摇了摇头,“太远了。”
喃喃道,“真远啊。”
他恍然,他的妻子在那边现在是美国的地界长大。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那片她骑马跨越的红土地。
就像她和佩吉再见面时,她成了美国一个倒戈的将军夫人,安德烈少校因为间谍罪,营救无效被绞死。
按照常理他们应该能够再遇到,她只知道他的名字,亚历山大。
他没准会成为美国赴英的使团中的一员,在宴会上重逢,谈起那天夜晚她勇敢无畏的冒险。
她总算从心做了件事,不只是女人,和父亲的女儿。
但事实是,就此往后余生,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