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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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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维州城东,景园。
当朝皇帝念祁家开国元勋,有从龙之功,皇权特批,建景园给祁国公养老。景园占地十公里,分前厅、大堂、家眷起居楼、大小花园若干,屋后有林苑,景园大小十几栋屋子皆用连廊衔接,人在园中行走不必受雨雪影响。
祁国公的独子祁瑞是当朝一品建威将军,当年年仅20岁便随祁国公征战北疆,收复西域,建西北都护府,攘外安内。
二十年前东州之变,祁瑞随父护祖皇帝突围叛军,回到维州建都,军功显赫。
作为祁国公府三代单传的嫡孙,祁宁桢自小是摘星揽月无所缺,偏偏祁瑞要将他扔进军营摔打,十二岁就随父驻扎东州海防营。
某年甸国海寇突袭,年仅十六的祁宁桢夜半被祁瑞从被窝踹进战场,下床气发作,绞杀海寇头领及军官五十八人,收缴敌舰八艘,查获海防进犯计划及甸国海域图一张。晏朝因此第一次缴获甸国的宝贵海防资料,对祁瑞部署东州海防有极大裨益。
大晏规定世子20岁加冠封王爷,而祁宁桢年仅十六便因战功获帝封王位,成为大晏首位尚未及冠就承袭王位的世子。
从此名扬大晏。
国公夫妇屋中,祁宁桢盘腿坐在榻上,眼前是一盅热乎的四喜汤圆。
李嬷嬷将一只豆沙汤圆从汤盅里捞进一只透明碧玉碗里,小扇子细细扇去热气。
“好大孙,慢些吃,小心烫着。”国公夫人乐呵呵抚着亲孙的头。
“十九了,夫人,倒也不用如此当个孩童惯着了。几个汤圆,他自己不能吹吹凉啊?”国公大人一缕白胡不满地翘起。
“整日里对孙子吹毛求疵,若不是我三年前以时过年迈、思念亲孙为由从儿子身边召回桢儿,我的孙子还要在那风浪险地吃尽苦头!你要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如此暖心的日子!”
国公知再回一句,定然再被将一军,倒也知趣不语,转身取鱼食,推开一扇花窗,池水锦鲤涌入窗下,争抢起来。
祁宁桢瞧一眼祖父吃瘪样子,忍不住偷笑。
“倒是我的好大孙啊,你整日钻营些奇奇怪怪的发明创造,甚至出入歌舞坊,祖母知你也有要务,但把歌女带去祭灶节,总归不雅,何必让民间暗地里说你纨绔子?”
“风光旖旎,可惜人却咸鱼。”
自细作入维州,祁宁桢头一回遭遇刺客施毒。那日他在歌舞坊识得毒酒,佯装喝醉倒入楼下,惹来牛车姑娘的那声腹诽,又在耳边响起。
咸鱼啊,祁宁桢在海边摔打长大,能不知道那是个多腥臭干巴、瞪着白眼一无用处的死物吗?
好新鲜的骂法!
祁宁桢向祖母不满撒娇道:“祖母,外面人说我,您也不信您的孙子吗?海防营的日子单调乏味,孙儿不过是探查民情,为日后上朝议事做些准备。”
国公夫人叹口气:“姑且信你。”
“小猫钓鱼,哼,小心阵仗太大,反而,适得其反。”
祁国公丢一块小石子入池中,鱼四散而逃,潜入水中不见踪影。
祁宁桢一顿,将祖父看似自言自语都听入耳中。
“祖母,桢儿吃饱了。您早点歇息,桢儿回屋睡了,明早再来和您、祖父请早安。”
“我的好大孙,早些歇息。”
祁宁桢出了屋子,沿着池水,上了曲桥,来到景园的议事厅——静妙堂。
李贺、李敬从门外闪进静妙堂。堂上主位端坐着的年轻男子眉目锋利,威严凌然。
李贺禀报:“王爷,下官已经探查明了。”
“讲!”
“纪指挥使和纪公子父子二人果然在府中欢宴,宴会中有盐商秦伯越。”
“因纪家父子好美色,秦家买来一群美貌少女,供纪家父子玩乐,玩腻之后,又卖去秦楼楚馆,一来二往,不仅不亏本,还赚了不少。而秦家买少女的主要渠道,经查,与维州各大赌坊有关。具体还有否其他官员涉及,下官已经加紧密探,只待现形。”
“可查到纪家有可疑人等?”
“我派人扮作酒家送酒菜的小二,潜入纪家各处均未见到陌生面孔。”
祁宁桢凝神,缓缓磋磨翠玉扳指,眼神阴鸷。
七日前,祁瑞自海防营派回密信,甸国有细作潜入京都,据传此人以匠人身份隐身于维州。
恰近日纪连出手多只价值颇高的宝瓶、玉器,这个大老粗不通文墨,哪里来的收藏爱好?
如果是秦伯越溜须拍马的供奉,倒也不奇怪。
“将秦家买卖少女的证据交予知府,继续查清涉及官员,将查到的情况写明,交予大理寺审查。”
“是!”
“王爷,纪家若是与细作无关,可是怀疑今日夺得头首的女子?”
祁宁桢不语。
漆器衰败若干年都无起色,怎会一朝出新?
“银子送去了吗?”
李敬道:“禀王爷,千两白银已在午后送至冯无双店中。”
“她如何说?”
“四个字:多谢王爷。连杯茶都没给我喝,就送客了。”
祁宁桢嘴角微挑:“礼轻了,称不出此女真斤两。”
“我看她就是自恃美貌,不知轻重,既不像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又不像个恃美行凶的细作。”
李敬说得正得意,被李贺一个巴掌重重拍在身上。
“话多,去领十军棍。”
李敬哀怨地看向李贺,李贺回以白眼。
祁宁桢起身回房,墨绿色衣袍隐入夜色中。
七日后,文昌街。
文昌街中心有一座白墙黑瓦,端严沉静的三重阁——上书金子匾额:文昌阁,乃文人学士活动之地。
文昌阁立于文津桥上,桥下是玉带河,桥口皆与街道相通,南侧直通维州府学,北侧直通冯无双新店所在的皮市街。
正值巳时休息,世家子弟从府学出来,要去一街之隔的皮市街瞧个热闹。
听说今日,祁国公府的小王爷送了舞狮队给新开的漆店祝贺开业。
皮市街正是乾坤医馆所在,冯无双的店在街尾小小一片。
小小一片店铺,却将二分之一白墙凿空成落地窗,挂两片蚕丝薄纱,白日挽起,中间只展示一样物品。她计划根据时令佳节变化展示主题,比如即将到来的花朝会,这次展示的就是女子最喜欢的螺钿首饰盒。
有了千两白银,冯无双在伯清、仲泉相帮下,在落地窗后布置了上好的两台橡木展架,一路到顶,宽阔大气。再依次摆上她七日来速成的多款漆器、鲜花、绿植,高低错落,互相呼应,凡过路者被橱窗展示的螺钿首饰盒吸引,又透过白纱看得隐隐约约,只想进店一探究竟。
进店后她又有一路动线,两台展架呈L型放置,最靠里的价值越高,展架对面墙边摆掌柜柜台,柜台斜后方隔出一个角落放茶台,相中商品的客人,她会引导去茶台,品茶赏宝,仔细解说,促成下单。
“无双,你的新店开得高雅非常,手艺也高,但价格比普通漆店高了两三倍,我担心你客人不会多。”仲泉道。
无双笑而不语。
“弟弟,你是不知,这个卖货和我们卖药也是一个道理,不同的药方能出同样的药效,但两者价格悬殊,有的药效快而价廉但对身体略有刺激,有的药效慢而价高,但药效温和无害,全看病人的财力选择。无双的客人,在精不在多。”伯清边仔细摆放大漆茶具边道。
“行啊,大哥,还是你有研究。哎哟,无双,大哥你们看,这可是王爷请来的舞狮队啊?”
无双心想,天上不掉免费的馅饼,难道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穿越来就遇到了好色之徒?真把我当他海里的鱼了?还是好生保持距离,早日想办法让这咸鱼热情淡下来,回到他的海里去。
随着一阵锣鼓喧天,两头活灵活现的金色狮子在门前舞动,眨巴眼睛,等冯无双接过毛笔点睛之后,鞭炮齐鸣。狮子腾跳翻越,喷火抢球,一时间将周围店铺的客人都吸引出来,有不少客人干脆进店观摩,无双客客气气迎客进门,微笑垂手立于一边,只在客人提问时耐心解答,并不多言其他,由其尽情仔细欣赏,令客人十分自在。
伯清、仲泉也在门外帮忙接待答谢。
很快这一片的热闹吸引来了耍猴戏的江湖艺人。
而店内,冯无双开单了。冯氏漆店第一单,正是那个螺钿首饰盒。
一个举止端方的女子笑盈盈施礼要作别,随行侍女小心抱着首饰盒。
“无双,这位是中书省郎中林岳家的大小姐。”伯清跟着师父出诊时见过。
“林小姐,您是我新店第一单,这是一份小礼,希望林小姐喜欢,以后林小姐来我店里,一定给您优待。”
“我就喜欢无双姑娘这样爽朗的,花朝节若是有空,我们相约游玩。”
“好!一定!”
冯无双乐呵呵捧着一袋银子,望着林小姐远去,而此时,耍猴戏的江湖艺人懒洋洋松脱了绳子,一只骨瘦如柴的大眼猕猴趁机冲着冯无双跑来,抢过钱袋子,直窜前方文昌阁。
店内的客人尚未发觉,伯清、仲泉更是原地呆住。
第一单银子,被一个猴子抢了?!
我还没焐热!
未及多想,冯无双跟着跑了出去,直追到文津桥上。只见那泼猴窜上文昌阁最高点,一手抓着钱袋,一手搂着琉璃葫芦顶,向下面的姑娘龇牙咧嘴,不知是嘲笑,还是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