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不耀眼》九遥沙

4、如果有如果就好了（上）

　　警局里的季明苏结婚了。

　　婚礼定在2016年12月9号，也就是今天。

　　松山的冬天很冷，每天都是阴雨朦朦的状态，可就在这样一个阴湿潮冷的天气，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热情喜悦的笑容。

　　婚礼现场布置得十分浪漫温馨，红色的地毯、白色的鲜花和金色的装饰相互映衬，营造出一种喜庆而又高贵的氛围。

　　婚礼现场的人很多，警局里的同事几乎都来给季明苏道喜了。

　　舞台中央的两位新人在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幸福甜蜜地交换戒指。

　　韩巷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的眼神很空洞，很深远，仿佛在回忆什么。

　　记忆像是一个意外，记下的都是一些不知所谓的片段。如果一生只在一秒微微闪动，那他的一秒，是在寂静的深夜里，在完全黝黑的世界里，看得见的那束光。

　　宴席上，新人开始挨桌敬酒。

　　轮到韩巷这一桌时，季明苏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红。

　　陈局率先举杯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啊，从今往后，你们小两口要相亲相爱一辈子。在你们喜结良缘的今天，我祝你们新婚快乐！愿你们以后好运与福气结交，财源与吉祥结伴，美梦与健康结对！”

　　“谢谢陈局。”

　　唐顽也跟着举起酒杯，衷心地祝愿两位新人：“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谢兄弟。”

　　韩巷拿着酒杯，酝酿着要说些什么。

　　朋友、同事有了喜事，他很少能分享喜悦；朋友、同事有了悲伤，他也很少能分担忧愁。他不习惯温情脉脉，也不会握着他们的手，拍着他们的肩，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只会说：“我知道更糟的……”

　　季明苏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抢先一步道：“行了行了，你的祝福我已经收到了，我今天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吃好喝好！”

　　大家已经是在一起共事将近十年的同事，彼此之间都非常熟悉，每个人是什么性格也早已了如指掌。

　　随后，大家一起举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新人去下一桌敬酒了。

　　陈局转头看向旁边的韩巷，笑着说道：“羡慕吧？看看人家小季，你们队里年纪最小的，却是最早结婚的。”

　　听到这话，一旁的唐顽突然插嘴道：“韩巷什么时候结婚，我就什么时候结婚。”

　　韩巷至今仍未结婚，这让唐顽感到有些愧疚。当初韩巷没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错过了这么多年，唐顽觉得自己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如果当时他告诉韩巷了，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面对众人的调侃和询问，韩巷依然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陈局见状，继续追问：“我就不明白了，你迟迟不结婚，到底是在等什么呢？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婚礼上吵吵闹闹的声音吸引着韩巷的目光，他转头看去，突然一惊。只见婚礼的另一边，几个男人正将一个伴娘压在地上，上下其手，肆意妄为。

　　韩巷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他立刻飞奔过去，毫不犹豫地闯入那群男人中间。他挥舞着拳头，狠狠地揍向那些人，同时用脚猛踹，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推开。他的眼神充满了威严和愤怒，严厉地呵斥道：“你们干什么？想进监狱吃牢饭吗？”

　　和韩巷同桌的同事们听到动静后，也纷纷赶紧跑过来制止这场闹剧。

　　季明苏更是放下手中的酒杯，匆匆忙忙地赶到现场，焦急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回事？”

　　韩巷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伴娘的身上，然后将她从地上扶起，并紧紧地护在身后。他带着一丝怒气，对季明苏说道：“你看看你请来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季明苏一脸茫然，无奈地解释道：“这些人应该是同村的，但我并不认识他们。他们既然来了，我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赶他们走吧？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时，其中一个男人却阴阳怪气地说道：“结婚嘛，大家就是要开开心心地玩一玩，闹一闹伴娘，一起庆祝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是大惊小怪，何必这么认真呢？”

　　韩巷面色阴沉，声音冷冽地斥责道：“你们这种行为，和公然猥亵他人有什么区别？倘若还有谁敢肆意妄为，休怪我不顾今天是不是喜庆之事，定将你们送进警局好好反省！”

　　韩巷这一番严词厉色的警告，让那些原本心怀不轨之人顿时心生怯意，其中稍有自知之明者便夹着尾巴匆匆离去。

　　新娘已经走过来，将在韩巷身后的伴娘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伴娘倒在新娘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见到此景，韩巷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默默地转身悄然离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韩巷选择独自一人走回家。刚才喝酒了，不能开车，他也不想打车，只想在这静谧的夜空下漫步独行。

　　路上人影寥寥，浓雾弥漫，加上阴雨绵绵的天气，即便路旁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却依旧难以照亮前路，使得眼前景象模糊不清。

　　蓦地，韩巷双眼一亮，在这片雾气朦胧的夜色之中，他瞥见了一道微弱的光束。然而当他再次定睛望去时，那道光已然渐行渐远。

　　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令他不禁产生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这让他忽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六年了。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警局的办公室内，韩巷像往常一样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警局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正当他坐在办公桌前准备处理案件时，突然听到：“韩队，有个女孩找你。”

　　韩巷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猛地一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他迅速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迫不及待地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是不是肤白貌美大眼睛？”

　　此刻，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难道是她来找他了？她终于想起了她对他许下的约定了？想到这里，韩巷的心跳愈发剧烈，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你快说到底是不是啊！”一旁的唐顽同样紧张地盯着那位同事，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焦急。

　　他与自己的女友已经经历了长达七年的爱情长跑，他是真的想结婚了。如果再拖下去，恐怕女友都要和他分手了。因此，当听说有女孩来找韩巷时，他的内心也充满了期待和焦虑，希望这个女孩就是韩巷一直在等的女孩。

　　面对两人如此迫切的追问，同事却显得有些尴尬，说道：“她人就在这儿啊。”说着，用手指了指身旁。

　　顺着同事所指的方向看去，韩巷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一瞬间，他原本急切而激动的心情犹如被一盆冷水浇灭，瞬间跌落至谷底。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落、惆怅以及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最终全部凝聚在他那张看似平静的脸庞上。

　　女孩仿佛给自己鼓了很久的劲一般，深吸一口气后，终于鼓起勇气轻声说道：“韩警官你好，我叫楚渺渺，就是季警官婚礼当天的那个伴娘。今天我特意过来归还你的衣服，真的特别感谢你那天出手相救！”

　　说着，便将手中那件显然经过精心清洗、并且还特地喷洒了香薰的衣服递给了韩巷。这一切都足以表明对方的细致与用心。
　　韩巷面无表情地接过楚渺渺递过来的衣服，语气异常平静地回应道：“不用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话音刚落，他便转过身去，随手把衣服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搭，似乎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而此刻的姑娘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她满心期待着韩巷能够再多和自己说上几句贴心话，然而自从韩巷从她手中接过衣服以后，便再没有了任何后续的言语交流。

　　犹豫再三，她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韩警官，不知道你吃过饭了没有啊？要不然……就让我请你吃一顿饭吧，可以让我有机会好好报答一下你的救命大恩！”

　　面对楚渺渺如此恳切的邀请，韩巷依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吃饭就免了吧，衣服我也已经收到了，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那你就先回去吧。”说完，便自顾自地开始忙起手头的工作来，完全没有要继续搭理楚渺渺的意思。

　　韩巷平日里沉默寡言倒也罢了，可这一张嘴，就要把人给赶走！唐顽简直恨不得立刻撬开他的脑壳瞧一瞧，瞧瞧里面到底装着怎样的一根筋，才能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不解风情。

　　“啊？”楚渺渺一脸窘迫地凝视着韩巷，压根没料到他竟能这般直言不讳。从他的话语之中，似乎还透露出一丝担忧，生怕自己会纠缠不清、死缠烂打。

　　唐顽见状，连忙向楚渺渺赔礼道歉，并解释道：“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呀！他这个人呐，向来都是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其实呢，他真正想说的是，如果换作是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哪怕不是他先出手相助，只要看到了，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只不过恰好当时是他率先留意到了你罢了，所以你真的无需太过感激于他，更不必因为此事而耿耿于怀，觉得亏欠了谁似的。这些都是我们分内之事，理应如此嘛。”

　　就在此时，季明苏恰好归来，热情地打起招呼：“渺渺，你来啦。”

　　楚渺渺微笑着回应道：“嗯，我是专程过来归还韩警官衣服的。”

　　季明苏猛地忆起他老婆好像给他提过此事，瞬间恍然大悟，随即热情邀请道：“既然已经大老远跑一趟了，那就进来坐坐呗。”

　　因为有了季明苏这位熟人从中斡旋调解，楚渺渺感觉轻松自在多了。众人在办公室内东拉西扯地闲聊着，气氛还算融洽。只有韩巷始终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埋头于自己手头的事务之中。

　　季明苏见状，顺手拿起笔帽朝韩巷的脑袋轻轻一掷，并喊道：“你到底在忙活啥呢？歇一会儿呗，快过来一起聊聊。”

　　谁知，韩巷二话不说，抓起一份文件便匆匆走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季明苏顿时火冒三丈，心中涌起一股又好气又无奈的情绪，仿佛面对一块怎么也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般，愤愤不平地嘟囔道：“哎呀呀，你这家伙，有病啊！”

　　一旁的楚渺渺则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满脸沮丧地说道：“明苏哥，那我先回去了。”

　　季明苏连忙安慰道：“别急嘛，你千万别泄气啊。他这个人向来孤僻，习惯了独来独往和保持沉默，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不过话说回来，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嘛，如果说你确实真心喜欢他，那就千万不要轻言放弃，说不定哪天他突然就开窍了呢。”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唐顽忽然插嘴道：“会不会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其实韩巷早就已经开窍了，但他仅仅只是不愿意接受除了那个令他心动的女孩以外的任何人？”

　　这番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在了众人心头，让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你在说什么屁话？赶紧把嘴巴闭上吧！渺渺，你听哥跟你说，我和韩巷一起共事都快要十年了，他到底是个啥样儿的人，我那可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人绝对是个大好人，可就是不太爱讲话，而且，他从来都没谈过恋爱，更不存在啥子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韩巷的为人，你完完全全可以放宽心，只管大大方方地去追求他就行啦！”

　　楚渺渺目光坚毅，语气笃定地说道：“嗯，我确实喜欢他，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轻言放弃的。”

　　自从那天韩巷毫不犹豫、坚定不移地挡在她身前那一刻起，她便已将自己的整颗心毫无保留地交付了出去。她深深地喜欢着韩巷，无论遇到何种困难险阻，她都绝不会轻易退缩、放弃的。

　　待楚渺渺离开之后，季明苏猛地抬起手来，冲着唐顽的脑袋就呼下去，“你这张破嘴咋啥玩意儿都守不住，成天就晓得噼里啪啦往外瞎咧咧，难不成还觉得自己知道得挺多的？”

　　唐顽满心委屈，愤愤不平地反驳道：“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嘛！”

　　“放什么屁呀！韩巷都已经是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了，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直这样下去吗？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女孩子对他有意思，像他那种性格沉闷、内心骚动的闷骚哥，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帮他们促成这段姻缘！我们要撮合，撮合你到底懂不懂啊！”

　　唐顽嘴里嘟囔着：“如果他俩能成，恐怕早就成了，哪里还用得着你来瞎操心？”

　　他的女朋友可没少给韩巷介绍相亲对象，但韩巷却一个都看不上眼。其实，每次韩巷答应去见面，无非就是心里还存着那么一丝期盼或者说是幻想罢了。他总是期望着，这次见到的会不会恰好就是自己真正心仪的那个女孩呢？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总归还是有的。说不定，那个命中注定的她，就在这万千人中等待着与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