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里的月亮》鸾青台

4、入城

　　七月前脚刚走，后脚就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

　　“七月！等等我啊！七月！！”

　　一只通体漆黑，额头一点鲜红的鸟自烟尘中冲出。飞到半空，她一个急停：“上神，后会有期。”然后便急匆匆地朝远处飞去。

　　夏狸的眼神追着她的身影，两个眨眼，便再也看不见了。

　　双宿双飞，多么自由。

　　太阳刚出了一会，还不到热的时候，天空朗朗而清明。七月走后，也没那么冷了，夏狸好似重回人间。

　　“走吧。”

　　头顶传来荼蘼淡淡的声音。

　　夏狸抬头，正好对上荼蘼垂下来的目光，清明的，怜惜的，这深深的目光却总是像在看着另一个人。

　　这一刻，让夏狸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的荼蘼也是这样注视着自己，眼底的情绪还要更加明显一点。

　　“你放我下来。”

　　夏狸站定，把两手捧着的手镯递给了荼蘼。

　　那还是摆正自己的位置就好。

　　“这个是你妹妹留下的，我也不懂怎么使用，你来吧。”

　　荼蘼看着夏狸十指渗出的鲜血，接过了这手镯。

　　夏狸站在一边看着，没有出声。。

　　只见那手镯飘起，荼蘼闭目反应片刻，手镯中心边便如同一个门般，使劲往外掉东西。

　　有卷轴，有玉简，还有一些造型精美的瓶子，甚至还有衣服和首饰。它们全都飘在空中等着荼蘼挑选。

　　荼蘼挑了几个瓶子，和一盆植物，一个盒子，其他的全送了回去。

　　神奇的一幕，看得夏狸目不转睛。

　　“张嘴。”正这时，荼蘼打开了一个豆绿玉瓶。

　　夏狸听话地张嘴，一颗甜蜜蜜的东西就进了嘴里，入口极有嚼劲。

　　夏狸含糊着说：“这什么东西，还怪好吃的。”

　　“增强体质的胶糖。”荼蘼又打开了一个血玉瓶，流出蠕动着的金红色液体，液体敷上夏狸的伤口。

　　湿湿热热的液体，令夏狸舒服的一声谓叹，但很快就凝固成血茧，痒痒的。肉眼可见的，那血茧从红变白再裂开脱落，夏狸一看，伤口就已经痊愈了，只留下淡白的印记。

　　“好神奇啊荼蘼！”夏狸伸出手要给荼蘼看。正好看到荼蘼张嘴要把一片叶子送入口中。

　　“好了就好。”荼蘼边说边吃着叶子。看夏狸正看着自己，荼蘼递了一片过来：“滋养神魂的。”

　　夏狸赶摆了摆手：“你吃吧。”

　　她在想荼蘼可能是只鹿，还会吃草。

　　荼蘼三两下吃完四片叶子，把根给拔了起来，白玉般的根，她像啃萝卜似的啃着。

　　“这个东西好像个小人儿噢。”夏狸边看边说。

　　“魂参草，长在墓地里的。”荼蘼嚼完最后一口，打了个哈欠。“走吧下山。”

　　才说完，荼蘼便如雾般散去，只剩个镯子留在原地。

　　“我睡会。”

　　这人动作真是快。

　　“好。”夏狸应道。

　　“对了，李玉的骨灰我收起来了，就放在那个手镯里面。”荼蘼的声音自脑海中传来，好似很困，说到最后已经听不见了。

　　但夏狸还是听清了，她默默地捡起了镯子。

　　玉镯很透，天青色的，入手滑腻微凉，夏狸想了半天，最后把它挂在了脖子上，坐上马车往山下行去。

　　……

　　下山的路像是在满是树木的林中绕迷宫，但沿着压出的痕迹还是能找对方向。

　　行在无人的小路上，四周好似时间都停滞。只有车轮碾过道路的声音。

　　夏狸驾着马车，只觉得静的可怕。

　　她试探性的开口：“荼蘼？”

　　毫无回应，睡熟了。

　　还好下山快，夏狸走的又是近路，很快便到了大路上。

　　夏狸也不知道怎么走，只知道沿着路就能到城里。

　　黄土铺成的道路，却无一个人影；两边是人高的野草，绿黄绿黄的。

　　缓缓地行着，小枣马却突然不肯走了。

　　夏狸下车给它喂却了点青草，蹲在它旁边看他慢慢吃完。

　　小枣马是家里那只母马生的，买来的时候，马妈妈就年事已高，没想到来这家里还带着生了个崽。但也算是燃尽了它的所有，没多久便撒了手。

　　母马刚生产的时候村里还有人来买那匹马去吃，李玉没答应。后来李玉到棚里照顾那母马和小马崽时，那匹马竟留下泪来，给马崽喂奶的时候，拱了拱李玉的身子，好似托孤。没两天母马就走了，但李玉也没把它卖了，只是给它埋在了院子后面。

　　后来就一直养着小枣马了。

　　夏狸摸着小枣马的马鬃，轻声对它说：“慢点吃，不着急。”

　　它是李玉留给夏狸的唯一陪伴了。

　　专注在小马身上，就没注意周围。前方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

　　夏狸这时才发现，前路和后路都被人堵住了，一身粗布加缎子的混合，手上还拿着刀。

　　如果要跑只能往两边跑了，但马车还在这，夏狸牵起小马就要跑进树林。

　　下一秒两边树林也出来了四人，他们打扮与之前两人如出一辙。唯有一个清瘦男子打扮不同，他身上一点补丁没有。

　　他快步走上前来抓住了夏狸的右手，又牵住了小马的缰绳：“小女娃，你家大人呢。”

　　六人呈椭圆般上前围住了夏狸和马车，其中一人上马车拉开了帘子，却只看到衣物水袋和干粮。

　　“当家的，这车上没人。”

　　清瘦男子闻声扯了一把夏狸：“小女娃，你居然敢一个人走这山路？”

　　夏狸被扯得一呲咧，怒目瞪向男子，可玉镯也从她的领子里漏了小截身子出来。

　　清瘦男子看到夏狸这清美模样眼前一亮，再看到玉镯，眼睛又是一亮：“这小女娃，长得俊俏得很呐，还带着个好宝贝，莫不是哪里仙家的童养媳？”

　　他边笑着边抓向玉镯。

　　夏狸正想反抗，才发现另一只手也被按住了，手镯被取了下来。

　　男子将手镯举起观察。阳光完美地映着这天青色的手镯，里面一点杂质都无，还隐隐有氤氲的流动之感；阳光下那聚气的灵气便更加明显，豆绿色的光辉淡淡的洒在流动的灵气上；整体如一青鸾以头衔尾，精美非常，流光溢彩。

　　引得其余几人啧啧称奇。

　　“当家的，这小女娃定是哪的大家闺秀，这东西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仙物，咱们这是撞大运了。”

　　几人附合地笑着，眼睛全被手镯吸引了注意力。

　　夏狸没有六神无主，但也是心急如焚，在心底默默呼唤着荼蘼。

　　毫无回应。

　　荼蘼睡着了，但是李玉的骨灰还在那里面，夏狸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她一点也不想退后。

　　瞅准时机，在他们傻乐的时候，夏狸挣脱另外那只手，握成拳就朝着那男子肚子上招呼。

　　夏狸虽然一眼看上去柔弱得很，但其实她天生气力就大，她几乎倾注了十成十的力。

　　谁又能想到，这个看起来白净瘦弱漂亮的小姑娘能有这么大力气。

　　只一拳，那男子就失了平衡，脚滑往后，捂着肚子跪了下去，口里不断吐出鲜血。

　　手镯也掉在地上。

　　机会来了！

　　夏狸伸手去捡，却被其中一个山贼捡了起来，几乎是在掉落的同时就捡了起来。

　　夏狸心凉了一半。

　　那人捡起来就跑，却立马就被旁边一人抓住了。眼看着两人打在一起，其余几人也聚了上去。

　　夏狸本以为会有拳脚落在自己身上，没想到除了趴在地上的大当家，其他全去抢镯子了。

　　他们扭打在一起，开始逐渐掏起武器，已经抢红了眼。

　　多打会吧，打死最好！

　　夏狸使劲踩了那个清瘦男子一脚，直给他踩得差点断了气。夏狸跑去一边牵起小马解开马车，一口气奔进了树林。

　　但夏狸很快就停，不是因为夏狸想停，而是夏狸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可是李玉的骨灰还在那里。

　　夏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小枣马牵到了树上拴住，她想溜过去看一眼。

　　“等等。”

　　是荼蘼的声音。

　　“荼蘼？！你醒啦！手镯被抢走了。”

　　“我知道。刚才我就醒了。”

　　夏狸梗了一口：“那你......”

　　荼蘼缓缓凝型，出现在了小枣马背上，她骑着马过来拉上了夏狸：“没事，我们现在去。”

　　熟悉的怀抱。

　　夏狸坐在荼蘼身前，有些心猿意马。

　　......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周围。

　　刚才那处路上，几截残肢扭曲地躺在地上，血液成条条小溪淌下了路边，还有一些溅到了两边的树上。那清瘦男子的半截身子覆上了一窝奇怪的东西，一旁有沾了血迹的三趾脚印走向远方。

　　“别看。”荼蘼左手覆上夏狸双眼。

　　荼蘼带着夏狸过来，那一团乱麻顿时散开，蛇、鼠、虫迅速逃窜至两边去。

　　荼蘼屈指一弹，一团金色火焰分散着覆盖在了残肢上，她绕了一下沿着脚印行去。

　　......

　　小枣马踢踏踢踏地走着。已近正午，正是炎热的时候。荼蘼给夏狸戴了顶小帽，但她还是热的脑门全是汗。

　　荼蘼坐在后面丝毫感受不到炎热，气定神闲。

　　脚印断在了城墙附近。

　　汗液随着脑门和太阳穴，经眼角和面部的优美弧线流下，汇在下巴上，如线般滴下。夏狸抹了一把脑门的汗：“荼蘼，我们要进去吗。”

　　荼蘼跳下小枣马，牵着马儿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是的，我感应到手镯在城里。”

　　“那手镯里的东西会不会已经被拿走了？”

　　“不会的。”

　　看着荼蘼淡然的样，夏狸没再开口。

　　呵，又让她装上了。

　　......

　　很快便走到了这附近唯一的一座城。这坐城的城墙不高，约莫四五米，砖石磊成，黑色的表面被风化出了一层灰。范围也不算小，夏狸曾来过几次，走了好半天也只到这城的一半。

　　荼蘼静静地打量着。这样的城，可能会有大宗弟子驻扎，但是却不会有大宗长老前来招录。

　　城门口人群熙攘，如荼蘼般打扮的却少有，那不染纤尘的素白长裙，缭绕的青丝别一碧绿簪子，更别提出尘的面容和往外飘的仙气。

　　城门处的卫士迅速上前迎接。

　　“恭迎仙师光临我文繁城，不知仙师可是自严华殿而来？”

　　严华殿？荼蘼眉毛一挑。

　　“并非，不过那严华殿的来此所为何事，我亦可助一二。”荼蘼开口，如清泉叮咚，悦耳清新。

　　这领头卫士是个年轻小伙，夏狸在马背上，看见他一见荼蘼就两眼放光。等荼蘼应他时，他神情虽坦荡，但他那嘴角都快憋不住笑了，耳朵都红了。

　　不过听到荼蘼不是那一殿，他眼里的光还是黯了一下。

　　旁边却有别的仙家弟子上前：“严华殿仙师为除妖而来，文繁城半月前将妖乱通报了孟州，我等仙家弟子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虽不及严华殿强大，也来助一助气势。”

　　荼蘼听了这话美目流转，看向说话的来人。

　　是两男一女结伴而行，领头的就是说话的，长相中正，一脸的正义相，他此时两手抱拳举起，对着荼蘼说话。

　　“在下柳天河。”

　　夏狸看这柳天河旁边的女子，虽然面上还维持着端庄，但是那股嫉妒的意味已经快溢出来了。另外一名男子，则是眼神飘忽地注意着女子。而那柳天河丝毫不查他身边人的反应，还是大义凌然的样子，不过眼底的炽热夏狸都能看出来。

　　夏狸撇了撇嘴，看了眼荼蘼，小声地说了一句。

　　“沾花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