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里的月亮》鸾青台

18、大殿

　　夜风微凉。

　　荼蘼坐在夏狸身边，拂开额间发丝，摩挲着她的脸颊。

　　温热。

　　真是神奇。当初在自己怀里七窍流血、浑身布满裂纹的人，如今正以另一种形态出现在这里。

　　养育青砚多年，她走上绝路，自己这个亦亲亦友的长辈逃不脱干系。为了负起这个责任，亲手将她的错误纠正。可居然在她死前，从她嘴里听闻爱意。

　　不解。

　　荼蘼万分不解。她怎么就爱上自己了呢？

　　漫长时间里，荼蘼听说过很多故事，经历过许多悲欢。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怎么就爱上自己了呢？

　　深深回忆，荼蘼蓦然想起许多细节。于是为补缺憾，她收集了青砚神魂碎片，将自身本源抽出，融合进这神魂里尝试将她涅槃。

　　没想到不仅没成功，反而抹去自己许多记忆。等自己渐渐恢复记忆时，夏狸都已经长大。

　　荼蘼仔细看着两人相像的面容，却始终觉得神韵有差。

　　有了青砚前车之鉴，这些年荼蘼对夏狸也一直在摸索两人情感的界线，小心守护。

　　夏狸忽然像是做了噩梦。

　　她额间汗珠不断滑落，嘴里也开始呓语。

　　荼蘼拭去汗珠，为她缓缓注入灵力安神。可一连注入很久，夏狸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反而难受得脸上皱作一团。

　　荼蘼停下动作，将她抱起额间相抵。

　　果然是识海动荡。

　　识海内有股魔息夹着猩红火焰幻化出一个长虫。生物似蛇似龙，背后还长着很多奇怪翅膀，甚至在腹下都有畸形翅羽。正不断在这片天地游曳。

　　焚天般的火海从荼蘼身边蔓延开来，铺满整个世界，像个巨大口袋，眨眼间就将长虫包裹成茧。火茧里的东西还在挣扎，撑得它忽大忽小。

　　虽然蜕生焰足够困住青砚，可为了让她安生下来，荼蘼还是从火海中生出八根长链，牢牢将她捆住。

　　火茧横亘天边，像个火焰制成的巨大凤凰蛋，不会止息般地燃着。

　　识海平静下来。

　　可就在荼蘼稍微安心之时，她敏锐察觉到蜕生焰减弱，阵阵吸力从里面传来。

　　荼蘼当即立断，立刻收回蜕生焰。没成想火焰里掺了魔息，天边的火茧也瞬间爆开，冲力直接将她震出识海。

　　两额分开，荼蘼脸色瞬间透明。

　　一只纤手抓住了她手腕。

　　“用蜕生焰对付我？你是不是忘了这也算我的东西。”

　　......

　　跟着荼蘼声音指引走了半天，夏狸终于到一个巨大建筑面前。

　　牌匾上总共几个字，还写得歪歪扭扭，夏狸只读出了前面几个字“千梅”。她立刻问道：“我们不是要去那个什么殿吗，来这干嘛？”

　　“那个什么殿来这收人，他们梅家很配合还提供帮助。”

　　“噢......”

　　夏狸才跨入大殿，就被长长队伍所震撼。“好多人呐！我得排到啥时候！”

　　“你往前走走，去找主事的。”

　　夏狸长发扎起，不施粉黛的小脸天生一股青春活力，像初开的清丽芙蕖。束发带子上银铃一响，吸引许多目光。

　　两侧目光难以忽视，夏狸被看得浑身不舒服：“都怪你，让我自己来这种地方。”

　　“你都能引起这么大轰动，我来岂不是......”

　　“呸！”夏狸直接呸出了声。

　　眨眼间，一道洪钟虚影朝这落下，将夏狸整个人都罩住。

　　“肃静！”

　　这话刚说完，夏狸腰间就有点点光斑亮起。那虚影瞬间消散，另一股不同感觉的灵力扫过夏狸全身，从袖间抽出一块令牌，托着她朝着殿内深处飞去。

　　身上轻飘飘的，和荼蘼抱着自己完全不同。夏狸刚开始还虚虚划拉两下，在确定不会摔倒后就镇定下来。尽量面无表情迎接大厅内同龄人艳羡目光。

　　夏狸直直飘进内里。穿过轻纱掩映，来到这四方大殿内。大殿极宽，夏狸身后立满试炼的少男少女，遥远高位上有一男一女分坐两旁还有许多随侍。

　　“姜宁？”

　　“她腰间有我师弟令牌。望道友让我先问询一二。”女人声音平淡有礼，却含着点不容置否意味。

　　不等男人答应与否，姜宁面唤夏狸：“小友，缘何我师弟令牌在你手里？”

　　“我......”

　　一时间目光全集中在夏狸身上，把她紧张得说不出话。

　　“我师弟现在身在何处？”

　　夏狸赶紧在心里呼唤荼蘼，“你给我的令牌，你快说话呀！”

　　站在叔叔身旁的梅焰眼睛都看直了。一开始夏狸飞进来时还以为自己眼花，她现在简直要两眼一黑。这令牌，自己可是亲眼所见怎么从姜宁师弟腰间取下的。

　　梅焰瞟一眼姜宁，没有开口。

　　千梅宗安于一隅不思进取，但到底算是一域之主。而那严华殿仗着自己是圣人宫下三殿之一，到各处招收幼年天才，弄得大伙心里都暗暗憋火。

　　呵，说到底关自己什么事。夏狸手上这令牌肯定是荼蘼给她的，而荼蘼既然敢光明正大拿出来，想必对这姜宁也不怎么看得上眼。自己还是静观其变就好。

　　“给予我令牌的想必就是仙长师弟了。那位仙师在文繁城除魔，在那时偶然救下农女。仙师发现我尚有天赋，指点我入了仙门。此物便是仙师予我的信物，让我先行来寻仙长，参加殿选。”

　　刚才还支吾着说不出话的夏狸，此时却对答如流，梅焰看得有些心惊。

　　到底是谁在替夏狸说话？

　　姜宁已经飞身而下，亲临大殿中央。她来到夏狸身边，握住夏狸手腕仔细探查，许久后开口：“要是你所言属实，那你这天分确实是世间少有。”

　　夏狸浅浅一笑：“仙长过奖。”

　　“发掘出你，我师弟真是大功一件。不过，他为什么不自己前来邀功呢？”

　　腕上那手还没松开，夏狸毫不在意地解释道：“仙师发现了邪魔诞生遗迹，已经火速前往。我实力不足，他让我先行回到仙长身边。”

　　姜宁没有查探出任何异常，她脸上表情不变：“遗迹在何处？”

　　“文繁城外十里，茫山之内。”

　　姜宁眉头紧蹙。按这说法，师弟命牌上的“生死不明”是被遗迹内魔息所干扰，算是能说得通。可......

　　她看向夏狸，手上暗暗用力：“你一筑基圆满，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赶到此城？还有，梅宗主嫡女也才从文繁城回来，她却说从未见到过我师弟。”

　　夏狸脸色痛苦，额间迅速结出豆大汗珠，双手抓着姜宁哀声乞求，纤腰都再直不起。“我......我......”

　　“给我说实话！”

　　姜宁加大灵力，快要将夏狸手腕折断。

　　“住手！”

　　一道剑气从殿上直朝姜宁飞来，打断了姜宁动作。

　　梅焰已经御剑来到夏狸身边，搀扶起她：“夏狸乃是同我一起回来的。”

　　姜宁皱眉，根本没在意梅焰话语，手上灵力眨眼就要重新凝聚。

　　“姜宁！”

　　殿上男子已经起身，灵力翻涌。

　　姜宁脸色瞬间霁开：“仲叔兄，何必这么紧张。”她撤去灵力，直接松开夏狸手腕往回走：“我只是觉得这小辈有些可疑，多问询两句而已。”

　　梅仲叔缓缓坐回，“我侄女不是说了么，是我大哥带她一程。”

　　到底不是自家地盘。姜宁心里悄声叹息，回到位置上坐下看着夏狸：“是了。那另一项，小辈，你又作何解释。”

　　“仙长师弟定是在城外吧。”梅焰直接替她开口：“城内也有一只角魔，我迟迟拿不下他耗了许多时间，致使仙师发现遗迹后就没与我联系吧。”

　　这话符合师弟性格，却不符合常理。

　　除魔大捷，城内居然丝毫不知情。

　　姜宁还要再问，但梅仲叔已经先一步出声：“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吧。还得招收弟子呢。”

　　姜宁没再出声。

　　梅仲叔紧接着：“继续，符合年龄、水平者上前测试灵根。”

　　梅焰心里也松一口气，毕竟自己也是亲眼见证严华殿的人去向。手里一轻，怀里人已经站起：“谢梅小姐相助。”

　　梅焰看这眼神，瞬间明白是荼蘼在说话，声音都抖了几分：“不，不客气......”

　　她快步离去。

　　随着身后几人上前，夏狸逐渐感受到自己重新掌控身体。她发现有一股奇异力量，正呼唤着丹田内的本源灵力，没忍住释放出稍许。

　　大殿内熊熊的火焰能量应和般凝聚而起，占据整片殿空。

　　“好强大的引力！”“天灵根！”、“不！远超天灵根！”

　　夏狸站在殿中，与身旁几位极为鲜明。他们之中多色灵根者众多，三色灵根者也甚少，唯二的两个单色灵根就是夏狸与另一名少年。而夏狸，显然比那少年单色‘天灵根’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此等天赋，也只有那些受上天怜爱的神兽才可相比吧？”梅仲叔慨叹连连，侧目望向梅焰：“你这朋友可了不得啊。”

　　场内感叹声此起彼伏，夏狸狠狠享受了一把‘天才’的引人注目，脸都有些红润起来。

　　梅仲叔瞟上一眼姜宁，她眼睛里也是异彩连连。他赶忙笑着开口：“小道友天资绝佳，又是宗主千金好友。若是加入我千梅宗，定倾一宗之力于你。他日若是直上九霄，我千梅宗也不会傲然以师自居，只需小友勿忘即可。”

　　“小友，如何？”

　　夏狸有些羞涩，其实心里乐开花了。她张口就要应下：“谢梅仙长好意。可夏狸实在是不想辜负那位仙师恩情。”

　　诶？

　　怎么想的和说的不一样？

　　“荼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