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蓬蒿人》悠悠落扬

3、冒犯了！

　　“柳大人钧鉴：

　　人生一梦，白云苍狗。我这一生，结交过许多朋友，受过许多恩，已是无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老天给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将嫁之人并非我所爱，所爱之人并非我所能嫁。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春闱放榜之日，我曾偷找过张郎，向其述明原委，希冀其主动退婚。其虽身为武将，却因生于书香世家，深行孔儒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言明，父母订下的事情自然父母抉择。

　　可是一旦告知父母，又岂是如此容易解除婚约的？

　　由爱生嗔，由爱生恨，由爱生痴，由爱生恋。我急于解除婚约，一时冲动，萌生出一龌龊想法，雇了个位风尘女子，同时又约了张郎私下见面，意图设局令其名声受损，主动退婚。

　　我本无意将事情弄大，谁料，所雇之人突然反水，将张郎告至官府。

　　一步错，步步错。当初，要是料到如此结局，定也不会如此。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可是？
　　事发后，我日日担心受怕，夙夜难寐，现唯有以死谢罪，才可抵罪。

　　景行三十五年，杨萍”

　　沈暨白将信看完后，递给柳如意，问道，“你怎么看？”

　　“觉得不假，按照她的解释一切都说得通。但是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像是有一条很明显的线索，却一直被我们忽略。”

　　仿佛陷在重重迷雾，虽然晨光透过迷雾，拨开了一个一个口。却是依旧迷雾连连，罩住了人眼，深陷其中，依旧还是看不清。

　　都察院内，桃树不知什么时候全开了，一片两片三片。将整个院子都映在了片片桃红里面。
　　沈暨白坐案几前，翻看着礼部整理过来春闱的卷宗，卷宗除了记录了考生的成绩外，还附着个人履历，家庭信息。不知道翻看到谁的卷宗，一时看入了神，看了许久。

　　良久，才回过神，从一旁拿出一兵书递给林昭，“这本书帮我交给柳如意，其酷爱专研兵法，想必应该喜欢。”

　　说完，又补充到，“待会去应天府了解下状告贡士的那位妇人的身份及下落。”

　　兵书到柳如意手上，其随意翻了翻。

　　书略微有些泛黄，书页还略有些褶皱痕迹，可以看出曾被人一一抚平。

　　书上有许多圈点和眉批，眉批用小楷写的，不大，却是端端正正。

　　柳如意突然瞄到首页上一句话，“无中生有，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

　　看完后，突然想起宴会上有人曾提起过，杨萍和班若的关系不同一般，班若好像也是这次参考的举人，便回头对立于一旁内侍道，“这次春闱的卷宗，帮我向礼部申请查阅，礼部那边同意后，立马拿来给我看。”

　　殿试将近，兵马司的巡逻也就越来越紧，各司日日巡，各司指挥使每两日带头巡，都生怕在关键节点出事，惹陛下不快，导致自己朱砂帽不保。

　　当然，各司指挥使也不是漫无目的进行巡查，而是依据近期巡察台账，由指挥部结合近期情况，挑选地方针对性巡察。

　　柳如意这次去的地方是城南巷口的烟雨楼。
　　前几日，曾接到密报，说是烟雨楼近日有场交易。涉及殿试考题买卖。

　　昨日，收到确切消息，时间定在了今天。

　　因为害怕打草惊蛇，柳如意在烟雨楼附近布置了一圈指挥使，便着了一身轻装，只身一人前往烟雨楼。

　　烟雨楼，楼如其名，烟花之地。
　　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来往人群繁杂，有达官贵人，亦有落魄书生，也有商贾人家。

　　柳如意男装女相，实是清秀，另因常年习武，多了几分刚毅之气，少了几分少女的娇柔，故穿梭在推搡的人群中，格外的显眼。

　　不多久，一少姬浓妆前拜，纤纤素手搭了过来，“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让奴家伺候公子吧。”柳如意顺势抓住女子的手，一把揽入怀里，一只脚将旁边的椅子往身旁一勾，坐了下来。

　　随后，又从桌上拿起一颗葡萄，喂入女子口中，“素闻烟雨楼美女如云，个个身姿曼妙，果真不假。”

　　柳如意坐的位置正对大门，可清楚看清进出之人。

　　其一边与怀中女子逗笑，一边暗中观察着进出之人。

　　一刻过后，柳如意见来往之人无异常，掂量着再坐下去也无益。

　　加之烟雨楼附近布置了些常服指挥使，或扮成沿街小贩，或扮成术士，或扮成落魄乞丐，也时刻盯着进出人群，遂招手一小厮，扔去一锭银子，“准备间房，爷要好好休息番。”

　　小厮接过银钱，喜笑颜开，低头哈腰地将柳如意往二楼客房引去。

　　柳如意一手搂着少姬，一手指着楼上，“这二楼视野不够开阔啊，爷要高楼的房间。登高望远，美人配美景，这样才爽。要是钱不够，可以随时可以加”
　　小厮鞠身，“抱歉公子，楼上的客房不对外开放的。”

　　柳如意盯着上方，面露无奈，“哦。”
　　心中暗想，三楼如此神秘，莫不是交易之地？决定要亲自上去探一探究竟，很快，一个想法在她的脑海萌发。

　　如意回过神，恢复了之前不羁的样子，搂着女子进了房，往身后又丢了一锭银子，“送几杯上好的女儿红过来。”
　　“奴婢服侍大人宽衣。”少姬伸手正欲脱下柳如意身上的衣物。

　　柳如意一把抓住她的手，抓起小厮刚送过来的女儿红，往酒杯里面倒了两盏，“不急，美人，咱们，喝些酒助助兴。”
　　一杯，两杯，三杯……美人终不胜酒力，晕晕沉沉地倒了下去。

　　柳如意一早就知道烟花之地的女子在喝酒前会吃下特制的解酒药，遂偷偷地在酒里面放了些缓解解酒药效的东西。

　　如意酒量是可以的，这些酒对她来说就是小意思。

　　在确认少姬确实醉了，柳如意又给他喂了几颗助眠的药后，将其外衣和自己调换了，蒙上面纱便推门往三楼走去。

　　刚出去，正思考着要怎么上三楼，就被一人猛然拉住，往怀中塞了一琵琶。“快随我去楼上，别让客人等急了，待会有你好看。”

　　柳如意心中纳闷，这是被认错了？不过，还好自己小时候被大姐逼着练过一阵琵琶，虽不能说学有大成，但勉强可以蒙混过关，遂打算速战速决，探个虚实后，就立马开溜。

　　三楼房间装饰的都较为雅淡，采用淡青色粉饰，不似二楼那般夸张的朱红色。

　　雅间内。轻纱帘幕垂下，将整个房间隔开两块。帘幕前放着一单面屏风，来客可以透过屏风清楚看清女子的模样。而柳如意这边却隔着屏风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能看见三四人模糊的身影。

　　其中一人。身旁立于两侍，腰间似乎还别着刀剑。

　　柳如意抱琵琶，坐于玉簟之上，素手轻扬，纤指划弄琵琶。一阵轻音传来，柔而委婉。

　　只听坐上人说到，“大人，目前事情一切都顺利。除了出了两个小纰漏……”

　　另一个人打断道，“听曲时专心听曲，不谈正事……”

　　几曲下来，对方也没谈什么正事，就是单纯听曲。柳如意还没听到什么有效的消息，就听里面人说到，“先下去吧。”

　　屏退后，柳如意返回原来的房间，换完衣服，正打算出楼去。

　　楼上的事情，她也不想过多去思考，涉及太复杂，牵连的东西太多，很容易被卷入泥潭之中。

　　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人要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不好意思。”一青衫男子低头擦身从柳如意身边经过，神色匆匆。

　　柳如意正欲说“不碍事”，却见那人背影格外熟悉，便悄然跟了上去。

　　房间内，有一女子在房间焦急的踱步，见青衫男子后，“官府那边今日频繁传召我，我怕露馅。”

　　“怕什么？你只管咬死是张晏欲行不轨之事。”

　　“如今，陆萍已死，知情人没几个。张晏是个死脑经，以他对陆萍的情意，他也不会多说。”

　　“你这段日子，非必要，不要私下找我。”

　　“等过段时间，你找个回老家守孝的借口溜出京城，城外有人接应你，届时，他们会在给你些银两，你换个偏僻的乡县生活。”

　　柳如意用手指偷偷的戳破门上糊的纸，这才看清里面的人，男子正是京城知名人物班若，女子黄色衣衫，根据前后话语推测，应是状告张晏之人。

　　因班若身份特殊，是这次会试中的贡士，也在文试推荐的名单之上，不能轻易抓捕。依程序需要刑部出文书。且，目前也无什么证据，要是班若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谁也拿其没有办法。

　　“猫呜。”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只猫，踢翻墙角桌边的玉瓶，声音惊动屋中人。

　　“谁？”

　　房间位于楼层尽头倒数第二间，头顶也无房梁可以藏身。

　　唯一可以藏身之地就是邻近的最后一间房，但是柳如意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人，如若有人的话，也难逃暴露风险。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柳如意也顾不上那么多，伸手欲推开隔壁的门。

　　谁料，同一时间，隔壁房门开了条缝，从里头伸出一只手，顺势将柳如意拽了进去，抵在了墙上，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柳如意一个反手，两人姿势倒转，对方被抵在了墙上。

　　这时，两人四目相对，柳如意才看清对方。

　　“沈大人？”沈暨白一身粗布麻衣，贴了个粗旷武人的长鬤。

　　柳如意立马撤开了手，往后退了步。
　　这时，隔壁的班若见到门上破洞后，察觉不妙。立马让许琳回家。

　　又往沈暨白的房间走去，叩门道，“公子。”

　　“干嘛？”

　　“送些水果。”

　　“放在外面就好了。”

　　班若好似没听到最后一句话似的，直接推门而入。

　　柳如意立马脱下外衫，扯下木簪，将衣服往下扯去，漏出香肩。

　　然后又将沈暨白往榻上一带，压在其身上，从侧面挡住了沈暨白的脸。

　　“啊……”柳如意见班若进来，脸上露出害怕。往沈暨白身上又贴了贴。

　　“不是让你放在外面吗？打扰老子兴致。快给我滚出去。”

　　沈暨白立马反应过来，佯装生气，从床上扔出一个软枕，止住了班若向前的步伐。

　　班若见状，将手中的刀往后藏了藏，阳光照在短刀上，寒光凛冽，又往前走了几步，见地上散落一地衣物，男子头掩于女子颈窝处，似在亲吮，女子时而传来几声轻咛，见无异后，遂退了出去，“不好意思，老奴有些耳背。”

　　见班若走后，柳如意立马从沈暨白身上起开，穿上衣服，脸色绯红，“那个……刚才事急从权，你此次春闱任文试考官一职，班若文科贡士，定能认出你来。”

　　夕阳余晖洒在屋内，将原本燥热的房间又抬高了几个度。

　　“嗯。”沈暨白虽面上和平日无异，只是耳边不知何时染起一抹绯色，“前几日接到线索，说这里有人贩卖殿试题目，所以来了这边。”

　　柳如意附和道，“哦，我也是接到这条线索，可惜查无所获，大人可查到了些什么？”

　　沈暨白微微抬起唇角，秀眉清扫，漆黑的眼瞳深邃如愿，盯着柳如意有些心虚。

　　良久，才开口道，“本官也未查到什么线索。”
　　柳如意摸了摸鼻子，讪讪道，“那估摸有人蒙我们呢，这大概率是条假线索。”

　　沈暨白眼光清明，点了点头，弄得柳如意更加尴尬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回去时，误打误撞碰上的，班若步履匆匆，不小心撞上我。我看其脸熟，所以就偷偷跟上去，谁料，发现他竟然恶意勾结颂者，企图将莫须有罪名安在张晏身上……然后，不知哪里了来了只猫，不小心踢飞玉瓶，惊扰了班若，后来的事情也就是你知道的……”

　　沈暨白从袖子里掏出一纸笺，递给柳如意，“之前礼部整理的春闱贡士卷宗，信息记录比较翔实。这是我命人从中单独誊录出来‘班若’那份，或许对你有帮助。”

作者有话说

　　本文引用《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敌战计·无中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