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冬》棠尘

1、安身处

　　下雪了。
　　宁城的雪并不会下太大，却足以湿了地面，明明雪那么洁净，落在地上却变成了难以形容的污浊。
　　寒风裹挟着雪粒吹进破烂的衣服里。小小的身体早已经被冻坏了。今天早上刚乞讨了一点吃的，可就为了去找了那一口吃的，妹妹便突然不见了。
　　也许妹妹死了，也许他也快死了，他蜷缩在角落里，知道何为痛苦，却不懂什么是生死。
　　他心重，却也只有六岁，不懂为什么几次三番被母亲面露苦色的拒绝在那富丽堂皇的门外。
　　昏昏沉沉中，小孩睡过去了。
　　“爹，他再烧下去，怕是要没命了，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一个衣着朴素相貌却极好的少年弯腰摸了摸慕佐的头，皱了皱眉。
　　“好，带回去吧。”说话的人是一个头发微白的老先生，他看向慕佐，眼里不禁有些怜悯，老先生的眉毛沾了雪，显得眉毛更白了一些。
　　慕佐做了个梦。
　　小孩对梦的记忆往往不及成人的精细，他依稀记得自己梦到了秋天转冬的幕府，萧条的树木，震怒的爷爷还有难得红了眼眶的父亲。
　　“你醒了？”
　　慕佐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目却是淡淡烛光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很好看，比母亲还要好看秀气，却不失少年郎的风采。
　　“嗯。”慕佐从被子里慢慢坐起来。
　　段朝榆点了点头，对他说：
　　“你冻伤了，身体本来就瘦弱，又发起了烧，现在在医馆旁的我家里休息。”
　　见慕佐呆呆的，他以为慕佐也许听不懂，便对慕佐笑了笑：“好好休息就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佐。”
　　“左？左右的左吗？”
　　“不是。”慕佐摇头，“有点像，但不是。”
　　段朝榆沾着水在旧木桌上写了一个“佐”字，然后抬头温柔地看向慕佐：“那是这个吗？”
　　慕佐点头：“还有我的妹妹，她是小佑。”
　　段朝榆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和你妹妹，关系很好吧？”
　　慕佐点头，目光黯淡了下去：“妹妹不见了。”
　　在冬天走丢的孩子，很难找的回来。段朝榆想，舍弃孩子是常有的事，眼前这个五六岁的孩子，不知道又是被哪户人家舍弃的。瘦瘦小小的，一看从小就没过过好日子，可模样却还有几分秀气。
　　乍一看，他长得有几分像幕府那个漂亮的小公子，却比那个孩子小很多。
　　段朝榆心里咯噔一下，问他：“小佐，你姓什么？”
　　母亲叮嘱过不能和人讲起自己的姓氏，会招致危险，可眼前的哥哥看上去温柔善良，不像坏人，慕佐犹豫了起来，烛光在他的脸上摇曳了许久。
　　段朝榆见他一直沉默，便又开口道：“没事，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姓段，叫我段哥哥就好。”
　　慕佐开口轻轻叫道：“段哥哥”，声音很稚嫩，像其他小男孩一样。
　　段朝榆的脸上漫上笑意：“真乖。”然后摸了摸慕佐的脸。
　　“相信哥哥，你妹妹总有一天会和你再见的。”
　　段朝榆让慕佐躺了回去，又给他盖好了被子。蜡烛的火光被灭了，周围是一片让人安定的漆黑。
　　窗外似乎有雪落的声音，白雪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化进无边的夜幕里。
　　小小的医馆和房舍在冬天里静默着，等待着天明。

作者有话说

　　六岁的儿童的思想，我有在努力代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