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收藏》茶己昭

19、第 19 章

　　他仿佛不在这里，而在云端，在地底，在海里，他无处不在。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了。梅里休斯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听见迎面而来的人在说些什么，神明的密语，精灵的祈祷，恶魔的低语，更远处的呐喊已经占据了他的耳朵，不受空间限制，也不受时间限制，他没法分辨出哪些是苏萨那居民发出的呼喊。
　　但是这不重要了。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将他看不顺眼的东西全都碾碎。
　　全都碾碎就好了，不需要去听清楚他们在哀求还是咒骂，不需要去判断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欣喜还是恐惧。
　　梅里休斯闭上眼，他可以看见整个苏萨那，看见许多他不喜欢的东西跑进了这座城市。从地上突出来的地刺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低级恶魔的身体，而岩浆会把残骸收拾干净。
　　而那些想源源不断进入苏萨那的恶魔则跌入了滚烫的岩浆之中，这道沟壑成功地将苏萨那和魁马克隔离了。
　　梅里休斯抬起头，他没看见天空中有龙飞行的痕迹。
　　但是下一刻，从那边涌来的流沙就要填平了那道沟壑。
　　这是一种挑衅。梅里休斯皱眉，更庞大的力量从地底涌来，将流沙河意图冲过来的恶魔再度同化为岩浆，然后升腾起死亡的火焰。
　　而他毫发无损地从火焰中穿行过来，踏行的每一步都将脚下的流沙变成岩浆。
　　“阿林那。”他看着流沙的中心，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恶魔领主，已经不知道自己带着何种表情。
　　“梅里休斯，你不是不参与竞争么？”恶魔领主踩在虚空中，他周围的流沙不断旋转翻腾，其间露出了不少白骨和盔甲，他丝毫没有惧怕的样子，“怎么？你改主意了？”
　　“地狱的斗争，不该延续到这里。”热浪将他的长发撩起，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某种情绪，而不是这么无悲无喜，于是心中逐渐泛起涟漪。
　　“可我需要补充力量啊，所以就来咯。”阿林那展开双臂，向他展示他的成果，那些被流沙吞噬的尸体，那些被杀死的士兵会转化成他的手下，而麾下力量的增强会汇总到恶魔领主身上，“你真应该感受一下，这种源源不断的力量！哦抱歉，我忘了，你拒绝当熔岩领主，一个手下都没有。”
　　他的语气带着挑衅和嘲讽，但是梅里休斯依旧没有反应，他只是感受了下那逐渐激荡的心情，顺从它们提出了疑问：“丹汀在哪里？那些龙骑士呢？”
　　“龙骑士？”阿林那低下头看着流沙，漫不经心，“忘了，好像是卷了几个进来，不知道这些名贵品种做成的骨龙会不会厉害一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铺面而来的热浪掀翻，捉住他脖子的手比巨龙的爪子还要坚硬有力。
　　“你怎么敢！”
　　愤怒让梅里休斯的面孔狰狞可怕，那双碧绿的眼睛本该是安静祥和的颜色，此刻却让人丝毫不怀疑会有血从中流出来，金纹从他脸上蔓延到了身体上，尤其是他掐住阿林那脖子的那双手。
　　恶魔好斗的血脉被完全激发，愤怒是最好的催化剂。
　　脖子上的力度不是开玩笑，如果他不是恶魔领主，现在脖子已经断了。阿林那化作了流沙脱身，在远处重新凝聚身体，他摸着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他朝梅里休斯大喊道：“梅里休斯！你现在是要以熔岩领主的名号，参与到魔王的争夺中，与我为敌吗！”
　　“魔王？”恶魔的长发被风扬起，他歪了歪头，似乎花了点时间理解这个词，过后却是一阵嘲笑。
　　“我没兴趣当什么魔王。”他张开手，更多的流沙被岩浆取代，他从虚空之中拔出一把长矛，传言中芙若拉领主的宝库里有着许多宝物，甚至神器，足以杀死恶魔领主的武器。
　　他将长矛对准阿林那，金纹在此刻已遍布全身，最后一点属于精灵的温和被悉数吞噬，血管里奔流的血液只属于暴戾的灵魂，“我只是想杀死你们而已。”
　　满是杀戮戾气的长矛向自己袭来，无坚不摧，阿林那不得不召回一点他的流沙，好为他竖起足够坚固的盾牌。
　　还未完全转化的尸体也被一起卷了过来，但是无论是尸体还是流沙，全都被长矛一一粉碎，梅里休斯的眼神锁定了阿林那，无论是什么挡在他眼前。这种如毒蛇般阴冷的眼神让阿林那打了个寒颤，真的会被杀死的恐惧爬上他心头。
　　“梅修？”
　　一个稍显微弱和突兀的声音突然闯进了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
　　锁定目标的长矛陡然停止，连那阴毒的眼神都瞬间褪去，剩下的是茫然和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惊喜。梅里休斯低下头，和在圣域中的丹汀对上了眼。流沙被阿林那卷走自保，就这样露出了被埋在下面的人。
　　对方的眼中满是震惊，不止是他，还有一同被保护在圣域中的布莱特和其他龙骑士和龙。
　　惶恐取代了迷茫，梅里休斯几乎快拿不住手中的长矛。这个小型圣域似乎是丹汀撑起来的，为此他甚至没办法伪装，白色长发似乎发着莹润的光，额头的尖角象征着他的身份。
　　圣洁的独角兽，只喜欢接近纯洁少女的独角兽。
　　他呢？梅里休斯瞥见风吹起的自己的蓝黑色长发。他不是精灵了，他选择了力量。
　　震惊一样让丹汀许久没能回神，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如此。
　　“梅修！小心！”所有犹豫在看见扑向梅里休斯的阿林那后全部瓦解，丹汀伸出手，急切地想要提醒梅里休斯。
　　但是梅里休斯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他垂下的手还拿着长矛，只是却对迎面而来的流沙没有反应，他只是看着丹汀，眼神是恶魔不该有的哀怜。
　　流沙吞噬了梅里休斯，阿林那忍不住发出放肆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梅里休斯，你也有今天！”
　　如果能转化一个恶魔领主，魔王这个位置就非他莫属了，到时候什么领主在他面前都得俯首称臣，尤其是梅里休斯，他早就看不惯他了，但是其他领主却对他讳莫如深，哦不对，他没有机会俯首称臣了。
　　“梅修！”丹汀想扑进流沙里，却被自己的龙一爪子按住。
　　“丹汀，他是恶魔......”同行的人小声劝导着。
　　“我知道。”丹汀看着重新翻涌起来的流沙，阿林那那刺耳的笑声还没停止，他的脑子一团乱，茫然占据了大部分，他只是捂住胸口，顺着它的心意，喃喃道：“可他是梅修啊。”
　　阿林那的笑声戛然而止。除了丹汀，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异象。
　　天空好像裂开了一条缝，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纯黑色的眼球，红色的虹膜，金色的竖瞳。
　　如果丹汀此刻抬起头，他一定可以认出来这就是斗兽场上那只巨大的眼睛。
　　“嚯，这是你本体？”阿林那看着这只盯着自己的眼珠，嘴上说着不屑的话，暗地里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出招或者逃跑。
　　眼睛并不会回应他，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阿林那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只眼睛如果有配对的脸的话，一定在嘲笑他。
　　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下一秒，天空中再次出现两个裂口，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睁开了，三只眼睛盯着他。阿林那的呼吸几乎快停止了，逃不掉的，一个声音在说，它能看见一切。
　　他只能看着一个似乎存在于世界之外的更庞大的生物试图撕开一个口子，挤进这个世界。
　　白色的鳞片发着森然的冷光，就连那装饰性的透明薄翼都锋利异常。
　　巨大的蛇头对着阿林那，两边的薄翼缓缓扇动，爪子还抓在天空的裂缝上，而恶魔领主像乖巧的娃娃一样，他仰着头看着传说中的巨兽，渺小得如同沙砾。
　　德莱茨多诺斯。
　　世界睡在德莱茨多诺斯怀里。
　　有一天它会挤碎这个世界。
　　但预言没有说它会撕开世界的壳，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