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爵士与烈酒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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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书亚有点费力地抬起头。
他的意识还不甚清醒。主要是因为麻醉和那半只用来止痛的杜冷丁。药物研究所的那些“医生”大多数没有行医资格证，药物的用量更是胡来。昏睡之前那种痛感现在已经完全消失，让约书亚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醒来了。
“…我告诉了他们一部分…”他说，声音轻飘飘的，“他们能听吗？应该可以…他叫詹姆斯，我只告诉他我有那串完整的代码，我可以提供给FBI…我没有背叛，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们更安全一点…”
然后他没再吐出什么字句，苏格兰也耐心地等待着。
而莱伊在看着苏格兰。
像猫科动物狩猎之前的预备式那样，观察，从下往上，从他手上狙击留下的枪茧，比自己的厚；左手无名指的指腹也有一层薄薄的茧，是弦类乐器？吉他？然后视线上移，穿过透明的隔层，他看见那双蓝色的眼睛。和那时一样，像从斜上方射来的子弹一样锋锐。他正盯着的这双眼睛已经冻成坚冰，几乎是一瞬不眨地注视着病床上的人，注意力空前集中，没空回应莱伊的眼神。
“…”他听见病床上的人似乎恍然大悟地说，“你也想知道那个‘算法’。”
苏格兰沉默着打了个手势，格兰走去关上了门。莱伊和格兰菲迪暗自警觉了起来，“算法”，第一次出现在段对话里，听起来是他们争执的中心。会是什么东西？莱伊皱眉，视线转向格兰，只看到女人在听到这个单词之后更深地埋下了头。
“我本来以为你是‘持有’，”苏格兰说，嘴角勾成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微笑，“所以你根本没有那枚硬盘的源文件，你只是知道那些代码怎么写。”
“那我就没必要审问你。我甚至没必要留下你。我需要的是即插即用的程序，而不是随时可以背叛的人。”苏格兰说，皱紧了眉头，终于在脸上露出了点怒色。
“所以你根本不关心我对FBI透露了什么。”约书亚似乎精神起来了，他咧着嘴勉强笑了两声，“那你要怎么对boss上报呢？自己编造吗？不害怕我戳穿你？…你也只是只眼里只看得到自己的雏鸟罢了…”
“要不然和我合作吧，”他问旁边皱着眉的苏格兰，几乎是嘲讽地笑着，极尽挖苦，“我帮你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硬盘，你帮我脱离组织，我会去找FBI，多公平的交易。”
“…你真的会把这里的数据交给FBI？在你知道这里是个怎样的潘多拉魔盒之后？”苏格兰在短暂的情绪波动后迅速恢复了平静，，现在莱伊看不到那张脸上的表情了，“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我的小约书亚。”
他站起身，“走吧。”他对身后的两瓶威士忌说，“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不许走！”约书亚突然大喊道，“我的家人，你必须和我承诺他们不会受到伤害！”他说，像个耍小脾气的孩子，只能靠着大喊大叫来吸引家长的注意，“我要你的承诺！否则我会把那个算法交给那些条子的，我还会上报你对boss有二心，我发誓！”
苏格兰的脚步甚至都没有停下。“无所谓。”他说，“你的事会由白兰地手底下的人接管。他会保证你不乱说话。”
在走出房间门的那一刻，莱伊回头，和约书亚对视了一秒。那小鬼刚刚强撑着抬起头大喊，现在脱力了一般瘫在白色的床单之间，只有余力对着苏格兰的方向怒目而视。在接触到莱伊视线的时候，那双鲜绿色的眼睛瑟缩了一下，转向了一边。
于是莱伊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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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又是漫长的防护门和不知道有多长的电梯。重见天日之后，三人沉默地走了几秒，苏格兰突然沉重地叹了口气，把车钥匙扔给了莱伊。
“被耍了一道。”他说，气鼓鼓地坐上了后座，“你来开车。”
然后他甩上了车门。
碰了一鼻子灰的格兰菲迪尴尬地摸摸鼻子，走向了副驾，“你应该让我来开车的，”他嘟囔，“我开车技术比这家伙好的多。”
完全是瞎扯。莱伊面色不变，坐上了驾驶座，暗自松了口气。他之前坐过这家伙的车，格兰菲迪只能做到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以及车上坐的人不死，至于车上人的感受？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喽。所以现在让他开车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来的路上他已经原模原样记下地址。车子平稳经过第一个路口，后座突然传来声音，“下个路口直走。”
“…还要去别的地方？”莱伊问。
“先走。”苏格兰说，“…然后在那家超市门口停一下。”
莱伊还在驾驶座里纳闷，突然发现副驾驶的格兰菲迪不知道为什么捂住了脑袋。而且这一捂就是半条街。到了超市，苏格兰开门下车，说了一声在这等我就头也不回的进了超市。于是莱伊摇下车窗，点了根烟，让格兰菲迪有话就说别便秘。
“呃，一个我从外围听到的传言。”格兰菲迪说，惊魂未定，“苏格兰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做饭…但是不知道味道如何…他还会强迫他的队友吃，吃过他做的饭的人都…”
后面的话格兰菲迪没有说出口，因为对面的人已经理解了一切。车里沉默了大概一分钟左右，两个人对视，都听到对方未发出口的省略号。
“我得看着车。”莱伊说，“你赶紧去超市买两份速食，最好别碰到苏格兰，快去。”
于是格兰菲迪麻溜地下车，莱伊疲惫地抖落了累积的过长的烟灰，心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和这个家伙这么同频共振同仇敌忾的啊…和这家伙一起做任务之后他都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经历，颇为头痛地点了第二支烟。原来才过了两天啊，他想，还以为已经连轴转了两个月呢，哈哈。
没等多久，格兰菲迪率先回到车里，把一袋子速食意大利面藏在了座椅底下，嘴里一刻不停地说着刚刚怎么差点遇到了苏格兰又惊险地躲过了他，莱伊只觉得没意义，嘴里胡乱应了几句，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然后又等了十几分钟，苏格兰提着一兜新鲜食材从超市走出来，把袋子放在了后备箱一言不发地坐回了他的老位置。
于是又是尴尬的沉默。三个人好像都卯足了劲儿发呆，莱伊就算不确定前面的路怎么走也强撑着没有开口问后座坐着的人。直到周围的路越来越陌生，莱伊听见苏格兰叹了口气，“莱伊，刚刚那个路口你该直行然后上立交的。”他说，“不过没关系，等下右拐也能回到原路。”
“刚刚被FBI和情报贩子耍了一道，哈，”苏格兰揉了揉眉心，“我想要的东西…我还以为在约书亚手上……这下子还是得重新找线索。”
“就是那个‘算法’？”格兰菲迪问，若有所思的样子，“那是什么…呃，”他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我能知道吗，不说也行。”
“没什么好隐瞒的。”苏格兰回答，“是一段历史…”
“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闹的沸沸扬扬，我被抽调到东欧忙活了好一阵…一开始研究组有一帮人是搞电子信息工程的，但是组织的科研重心逐渐偏移去了生物制药以及化工，他们担心自己被组织切割，开始没日没夜地搞信息安全。”
他示意后面的科研中心，“别看那是科研组的总部，必要的时候其实可以完全舍弃。因为科研组的所有数据能够实时在云端备份，然后转置成乱码上传，注释在某个网站的源文件里……而那段用来转置的代码，就是当年信息技术组解散前最后的结晶。”
莱伊不由得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苏格兰的表情。因为他的手开始颤抖了。他没法冷静，这是组织庞大历史的一小段缩影，口耳相传的一小段不在正史里的秘闻。也许那些他们前赴后继想要了解的黑暗秘密就要从这里揭开一角，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看见后视镜里苏格兰平静的面孔，好像在说和自己无关的晨间新闻一样的冷淡模样。
“…那几乎是跨时代性的创造，编译方法时刻浮动，几乎不可能被复刻的一段代码…在递交给boss装载着那段程序的硬盘之后，硬盘立刻被投入使用，源文件被即刻销毁，参与研发的成员被全数清除，知情人被枪口指着答应保持缄默，信息技术组被拆散去各个小组分管协助，不能在组……这些鲜血与历史堆砌而成的那枚硬盘，那枚名义上只有boss拥有的硬盘，就是我们口中的‘算法’。”
然后他似乎是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也是，约书亚怎么会持有那枚硬盘，”他说，“是我想多了…白兰地虽然做事谨慎，但是在boss面前还是有他最基本的坦诚。”
“……”
“…呃，刚刚应该左转…”苏格兰说，“不过没事，下个路口再下…啊我是指下个路口不是这个…”
“……”
莱伊咽了下口水，重新打起精神，“到这里我已经完全不认路了，”他说，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光靠你给我讲我没法集中…我现在原路回去超市前面那个路口，我只认识那条路。”
车里的剩下两个人都表示理解。
又是半晌的沉默，格兰菲迪犹豫半天，最后还是追问，“所以你为什么会想要…这个算法。”车里没人能看得出来他现在心里虚得要死，如果等会苏格兰回答他是的我的计划是准备谋权篡位当上组织的boss，他就现在下车买回日本的飞机，告诉上司第二个任务失败了，这个活他干不了，让小降谷来。
还好，苏格兰只是垂下眼，“放心吧，我不是想篡位，”他说，“我想要知道一些东西…这就是我加入组织的原因。我怕不等我爬到那个可以查阅这些的位置组织就先内耗而亡了…我得加入。”
“所以现在你们还愿意走我这条路吗？”他又问了一次，对着车里的两瓶威士忌，“现在退伙还来得及，我可以把你们两个安排给琴酒，就当这次的车内谈话没有发生过，我只是个乐于告诉后辈商业形势的前辈罢了。”
这哪里是商业形势的问题…这完全是商业机密了啊喂。格兰菲迪在心里吐槽，“啊，”但是他回答，“当然要做，这种往上爬的机会应该是绝无仅有吧？”
莱伊也赞同，“我也加入，”他开着车，左拐，已经渐渐能看到当时那个超市的影子，“我可不想在几年后还是个跑腿的代号成员。”
苏格兰在后排似乎心情不错地哼了一声，于是协议成功达成，三个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两个卧底在心里暗暗感慨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另一个二五仔自得于自己的话术，既不用全部坦诚也可以得到两个同盟的助力——毕竟他还有自己的计划要实施，不能等着自己人给自己使绊子——“我刚刚买了菜，回去我来做饭吧，”他开心地说，“我的厨艺还——”
车子拐过超市之前的那个弯道。
巨响突然在不远处炸开，一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莱伊猛地踩下刹车，车子滑行一小段停下，又被后面慌张躲闪的车子追尾，撞得不轻。粉尘一下子膨胀，缓慢地笼罩了整个街道。尖叫声，刺耳的刹车声，人们渐渐汇成一片的议论声，又充满了几人胀痛的耳膜。
“…怎么回事？”格兰菲迪还有点茫然，他只来及解开安全带，踉踉跄跄地从车里爬出来。后排的苏格兰打开车门，脸色阴沉得好像结冰。“…是研究中心的自毁程序。”他说。刚刚他没有系安全带，被随后的追尾撞得不轻，说话的时候嘴里泛起一阵铁锈的味道。
警笛声在附近的街道上响起，向着那个方向渐渐远去。苏格兰吐出一口带着红色血丝的唾沫，“见鬼的FBI。”他说，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见鬼的约书亚。”
莱伊从驾驶座出来，闻言顿了一下，把钥匙扔给从副驾驶下来的格兰菲迪，“接下来该你。”
“啊。”格兰菲迪应下，抬手接下了车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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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不赞同这个计划…我甚至认为那位警长的做法是错的。”茱蒂咬紧了嘴唇，“秀他留下那个通讯器是为了让我们把约书亚这条线追下去，这样直接包围……明明反而会打草惊蛇。”
她正坐在FBI的警车副驾，卡迈尔在旁边开车，FBI的车队响着尖锐的警笛，穿过被浓烟笼罩的街道，正朝着那个发讯器所在的定位呼啸而去。越往前走她心里就越不安，忍不住向后座的老人投去求助的眼神，“万一他们最后抓到了秀是那个通讯器的主人…或者他们决定把参与这次行动的所有成员无论嫌疑全部抹杀…秀的卧底任务怎么办？”
老人也只能叹息，“毕竟我们也只能执行命令罢了。”他说，声音中的疲惫根本没办法遮掩，“芝加哥的负责人想要这个功劳，他们怎么会想管赤井的死活，卧底这种得不到功绩的长线任务…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任务。”
“…我们也只能赶到现场罢了。如果我们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至少能把他带回来也好。”
车里响起几声担忧的叹息。
芬兰，赫尔辛基。
琴酒沉默着接起电话——又是芝加哥的事——在发生之初就通过层层叠叠的关系网传到了琴酒这里。然后电话就再也没断过。他现在已经有点烦了，嘴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头，他把那截烟头取下来用手掐灭，等余热在环境温下冷却，放进大衣的衣兜。
电话那边还在问，“琴酒，”哦，这次是白兰地本人，“我想知道boss想怎么处置约书亚，还有那几瓶威士忌。”他说，“还得劳烦你传达一下。”
“啊，我会的。”他简短地回答，然后挂断电话。赫尔辛基的风在这个季节已经凉下来了，他的银色长发在风中伶仃地乱飘。于是他又点了根烟，把火星在手中聚拢，于是刺鼻的尼古丁的气味也在风中飘起来了。
又在给人添麻烦了，苏格兰。琴酒想。给这个蓝眼睛的家伙擦了这么多年屁股，他都有点习惯这种感觉了。他在西雅图的时候还充当了那家伙的半个司机，这种只需要决策不需要坐飞机满世界跑的活对他来说已经算消遣，反正只是个研究中心，只要算法还在运转就不会造成任何实际上的损失。白兰地引爆得还算及时，那么那些FBI根本没有机会得到组织的任何情报，现在只要杀掉那个叫做约书亚的叛徒就可以了，田中家的事交给朗姆，反正他需要日本本土的资金助力。
他沉默地抽完了这根烟，然后直接回拨了白兰地的电话，“boss的意思是直接抹杀田中约书亚，让雪莉接手他的研究，”他说，“或者直接暂停也无所谓，更重要的是推进APTX的研究，记得提醒雪莉要主次分明。然后，”他顿了一下，“让苏格兰带着那两个人来一趟赫尔辛基。”他说，“boss要他们接受身份审查。”
“…这是boss的意思？”白兰地问？
琴酒嗯了一声权当回答。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爵士与烈酒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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