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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秦雨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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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雨眠踩在石英地板上,高跟鞋发出均匀的哒哒声,丝袜包裹着修长的腿,包臀裙勾勒曼妙的身形。
这里是办公楼的顶层,只有顶级上司的亲信才能进入。
而她作为上司最为怜爱的情人兼秘书,特许进出,当然,什么情人不情人的,现在不是了。
就在昨晚,她接到上面发下的指令,要她尽快把上司杀死,虽然心软的她有点舍不得,可是违背命令的是叛徒,枪已经握在手里了,哪还有放下的道理。
寂静的长廊,半开的玻璃窗透风,莫名显现出危险,她眯眼稳住心神,如果此刻出现意外。
微型耳机里响起一道低沉冷冽的男音:“不要怕,031在。”
他是她的专属狙击手,存在的目的是保证她的安全,不得不说,上面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偏爱,031可是最顶尖的杀手之一。
秦雨眠想和他说话,可是时间并不合适,她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樱唇轻勾,朝倚靠在皮椅上的男人嫣然一笑。
“嗨,亲爱的,我想你了。”
身着西装的英俊男人眼角有轻微皱纹,眼眸幽深,启唇回答:“我也是。”
他的声音不对。
秦雨眠眼中笑意渐渐收敛,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泼洒在他身上,蓝色的机械电流在人造皮肤上若隐若现,滋啦作响,有火花要迸溅出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她惊叫:“031!”旋即迅速朝窗外跑去,然而就在下一秒,隐藏在模拟人体上的炸弹爆了。
嘭!火浪翻滚,灰烟弥漫,火舌和黑色烟气争先恐后地钻出楼层,烟尘升腾上空,整座城市都被爆炸的余威震荡。
即使秦雨眠拼尽全力撞碎了玻璃,也没能幸免,她的眼睛被熏瞎,耳鸣声刺得大脑生疼,纷飞的岩石碎片划破她引以为傲的脸蛋,滚滚热浪灼烧的皮肤和头发,明明很烫,很痛。
可是在最后一刻,疯狂下坠的她却感到彻骨的冰冷。
耳机中传来这样一段话:
“红桃4,上级认为你有背叛的嫌疑,要知道,你的牺牲成功贡献了……”对方明显的停顿一瞬,接着补上,“贡献了一个很好的参考标准。”
她不可置信:原来老娘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换来的居然是这个结果,今天不是她要做任务,而是上面要做掉她。
坠下高楼的那一刻,她怔怔地望着天空,回想自己的一生:七岁那年,为了尽快被人从孤儿院收养,她无数次偷偷对着房间里的小镜子,一遍一遍练习微笑。
只因院长的一句话:“大人都喜欢乖巧可爱会笑的孩子,无一例外。”
渐渐的,她摸清什么样的笑看起来最乖,最惹人怜爱。
不久后,她被一个西装革履的斯文男人领养,带离孤儿院、坐上车子的那天,望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树木,趴在车窗边,觉得自己很独特,至少相对于还留在孤儿院的小孩们,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这是努力过后的结果。
可当她来到新家时,才发现养父不止她一个孩子,他们和她年龄相当,规矩地坐在餐桌旁,一律穿着统一制服,不论男女皆留着短发,眼神平静到近乎诡异,似乎在等待着她和养父吃晚餐。
养父向他们介绍:“来,认识一下,这是小雨。”
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感觉这个家有些诡异的冰冷,于是和善地与他们打招呼,试图打破隔阂,融入环境:“你们好呀。”
次日,她被带到一个封闭的地下机构,进行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检测和考试,和蔼的医生给她取了代号——红桃4。并笑着抚摸她的脸称赞:“你是个合格品呢。”
什么是合格品?
她后来知道了,善于伪装、有天赋成为间谍的人,就是所谓的合格品,现在回想,当时的伪装还是被看穿了。
养父领养的孩子都接受过这里的测试,他们将来有着共同的身份,为上级效劳的工作者,或是守口如瓶的间谍人员。
从那天起,她在这个从没熄过灯的场所上课生活,日日夜夜重复学习功课,成天面对冰冷的金属课桌,她只能穿制服,留齐耳短发,严格管控餐饮,按时按点起床睡觉,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下进行,不听管教便会被关禁闭。
偶尔一次出去的机会,也是由于老师要求他们在人群中扮演各类角色。
一开始她觉得很无聊枯燥,这种生活好像在培养天生的演员,演绎不同性格,还需达到标准,成功骗过人们的目光。
可是换位思考,这的条件相对于孤儿院来说,绝对的优异。
她没有过高的理想,于是接受了现实。
等她到了18岁,上级根据多重考虑,要求她扮演boss的情人,窃取机密文件。
原因是她的样貌很出色,演技也同样精湛,成功率相当高。
她按照上级指示,摇身一变,化身成贫困的女大学生,在餐厅设计了一场完美的邂逅,并且靠着伪装出来的楚楚可怜和清纯善良,成功博得boss的怜惜和同情,短短三个月,晋升为他身边的情人。
这情人一当就是六年,等了好久,今天终于接到任务——击杀boss。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以上皆是遥远的回忆,对如今的秦雨眠就像一场大梦,不太真实。
故事还得从一个周前说起,原以为自己死绝了的秦雨眠,昏昏沉沉的在一辆臭烘烘、铺满稻草杆的牛车上醒来。
向来爱惜容貌的她,第一时间搓了搓脸蛋,没有任何疤痕,再低头看着小胳膊小腿的自己,还有周围同样被困的小孩,她有一瞬间的蒙圈,这是怎么了?
旁观众人还有自己的衣着打扮,右衽布衣,好似身处古代的村庄。
回想坠楼时听到的话,她忍不住愤愤不平在心里质问,什么叫我有嫌疑?间谍是你们要安插的,当情人也是你们要我当的,怎么要除掉我的也是你们?
还没等她骂完,驾车的壮汉开始唠嗑。
“这批货能卖多少?”
“够你霍霍几周的。”
看目前的情况,她是被拐卖了。
牛车停在一个村庄口,贩子们开始喊价:“男娃一吊钱,女娃半吊。”
她被一个愁容惨淡的妇人看上,领回了家,并认这对李氏夫妇做爹娘。
结果到这个所谓的“家”里没一会儿,她就被倒卖了出去。半吊钱换了一吊,妇人乐呵呵地把她扯到一个老头家,说是自家闺女,要给老头做媳妇。
这个情况很不妙啊。
秦雨眠看着眼前明显神智不清的老人家,眼皮疯狂跳动,这具身体才十多岁吧?
她暗暗发誓,自己死也不嫁。
趁着月黑风高,她偷摸把妇人藏在土里的一吊钱挖了出来,揣着往山岗上跑,小孩脚步声轻,但铜钱哗啦哗啦在林间回响。
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终于在晨曦降临前到了街道上,她遇上了一个人。
寓娘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姑娘,精明地笑道:“丫头,你可要想好,日后入了这乐坊,你可就是我的人了,若想走,也是要过了寓娘这一关。”
*
残月如勾,夜风清冷。
秦楼楚馆,灯影绰绰,不乏贵家公子寻欢作乐,有翠袖朱唇软玉相伴,哪还想人间苦楚,尽欢之所,自是不用。
但这只是青楼的表面,在楼的后院,又是另一番景象。
秦雨眠还没弄清这是哪,雕窗半敞,她托着下巴望月,星子遍撒天幕,小虫肆意飞舞,秋桂清香随风飘扬。
说是乐坊,但貌似更像是古代的青楼?
雕花床沿,红漆椅凳,她低头看自己小胳膊小腿,身穿天青色裙襦,再看铜镜中的面容,所幸脸还是原来那张,模样却只有十三四岁。
同房的姑娘正在整理床铺,边收拾边告诉她:“这是倚翠阁,京城有名的青楼,你我都是被收留的女童,将来是要为倚翠阁……”
话还未完,一阵叫嚷声从楼下传来,后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有人急促地喊:“快请白大夫过来。”
一个拿着团扇,样貌昳丽的红衣姑娘迎上去,指着被抬回来的人讲:“这这这,珍珠的脸怎么了?”
她神色慌张,语气难掩焦急,“有人吗?速唤寓娘来!”
秦雨眠从窗户口探出脑袋,张望楼下动静,这位叫做珍珠的姑娘满脸是血,正被一个小厮掺着,白裙染血,看上去令人心惊。
小厮答道:“珍珠姑娘在挑花灯时,突然冲出来个疯子,拿着根生锈的铁钗,二话没说就往姑娘脸上猛扎,这才成了这个样子。”
红玉闻言心痛不已,含泪喊道:“你快去催白大夫,就说药钱我出三倍,愣着干嘛?赶快去啊!”
小厮连忙应是,钻出后门,飞快地跑了。
寓娘这时也至,她看着珍珠血淋淋的脸,伸出的手指悬在空中止不住地颤动,在一众人中难得没有失态,冷静指挥红玉把人送往屋里。
嘱咐下人:“备上热水、毛巾。”
秦雨眠鬼祟地下了楼,来到秋娘所在的屋外。
白大夫恰巧提着药箱赶来,撞见偷窥屋内的她,白胡子一扬,冷哼:“让开。”
他是个瘦瘦高高的老人,骨头硬朗表情古板。
秦雨眠给他腾出道,但并没选择离开,依旧趴在门框上观察,换水换毛巾的仆人进进出出,血腥味弥漫,屋内乱作一团。
最终屋内只余下寓娘和大夫,其余人被轰了出来,立在门外的红玉小声啜泣,盈盈泪珠在眼眶打转,藏不住的泪水纵横,打湿面部胭脂,似条条红阑干。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下微红,喃喃自语:“是我想要花灯的,如果我没说那句话,珍珠就不会出去,也定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秦雨眠听得一愣一愣,原来,女生之间的关系可以这么好吗?红玉话中透露的关心,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在二十一世纪,身为被安插在boss身边的间谍漂亮情人,一直是听从上面下达的指令,不管是盗窃文件,还是侦查地形,任务只要下达,从未失手。
这样算下来,她的业绩是组内最高,可也是因此,组内其他人不论男女,对待她都有明显的嘲讽和孤立。
“喂,红桃4被睡过几次了?”
“你自己去问她呗。”
“当情人蛮好的嘛!业绩飙升怎么来的,我们心知肚明。”
“如果我也有她那张脸,那不是。”
明刀暗箭,割得人遍体鳞伤。
站在厕所隔间的她靠着墙,呼吸清浅,安静地听完外面一众人把她当做谈资,强硬的心理素质告诉她时刻保持微笑。
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没事,都过去了。
“诶,小丫头,你是新来的吧?快回自己房里去。”
秦雨眠被人唤回神,单纯的眸子移向红玉,轻轻点头。
她小心翼翼踩上楼梯,阖上房间的门,在房里等待的人急忙牵住她的手,问:“你看到什么没?”
“嗯,她的脸被划花了。”她停顿了一会,“很严重。”
古代的医疗技术,好像不足以对付破伤风,况且那还是扎在脸上,破伤风处理不正确或是不及时,都是会死人的。
可是又关她什么事呢?人总要有生老病死,天灾人祸、自然规律使然。
面对死亡,她也无能为力。
最终白大夫没能留住珍珠。
“姑娘昨晚起身梳了个漂亮的发髻,今早便去了。”
红玉的脸木木的,风好像静了不少,可是枯黄的叶子还是落了。
一天早上,雨眠打开窗,寒霜未消,桂叶在风中瑟瑟发抖,她看见两个壮汉准备抬走装着珍珠的草席。
他们表情冷淡,起身的动作干脆利落,无声无息,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