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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幽州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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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王的宫殿早早地披上了红绸,珍珠宝石镶嵌墙面,大堂灯火通明,酒香四溢,道喜声嘈杂不清。
梁烛一身红袍,玉冠盘发,冷若冰霜,来宾热情道贺,他却并不接话,面上更是无半分喜色可言。
尴尬的气氛游走于宾主之间,僵硬而窒息,难以舒缓,宾客们面面相觑,举着酒杯议论纷纷:
“雁将军和幽州王闹矛盾了?”
“怎么会?”
他们挠了挠头,对这大婚上新郎官的态度有些琢磨不清。
宫殿外头庭院深深,荷塘月色静谧,点点萤虫飞舞,仆从们提着宫灯环绕水边巡查,带头的是个年岁久的老嬷,她领着新入宫的仆从熟悉路段,免不了嘴碎说些闲话。
胆大的仆童询问:“那新娘子长的倾国倾城,为何主子就是不看上两眼呀?”
老妪:“你这就不懂了吧,可曾听过些京城中的传闻啊,说咱家主子于风雪夜突遭偃月阁暗卫刺杀,幸得长白山神女掩护施救,这才得以脱身。”
仆童:“难道主上对那神女一见钟情?”
老妪:“傻丫头,这是一层原因,还有一层,我呀……听说这新娘子是个次的,那雁大将军舍不得亲女儿,随便找了个义女替嫁过来,搪塞幽王,这事落在谁身上不生气?”
仆童:“哦哦……也难怪主子不喜。”
细长的草沙沙作响,灯芯翻飞摇动,一双金纹长靴踏在草地上,犹如森然诡异的毒蛇盘旋已久,调笑的声音贴面响起:
“幽王再怎么不喜,此事也由不得你们几个下人议论。”
“梁……梁大人!是奴婢多嘴了。”
“大人饶命,奴再也不敢了!”
梁玉把玩着玉扇,打量下人。
他深知大哥成婚的日子不宜动刑,拧紧眉头看了看跪地的几人那副怕死的德行,唉然叹气道:
“走吧,既然怕事,以后就莫要多说。”
老妪见没有被发落,赶忙连滚带爬站起来,顺手扯住一旁的小丫头就要离开,又听梁玉开口说了句话,立马顿住脚步。
“看看地上有没有掉什么东西。”
她老眼昏花已久,哪还看得清,无奈之下,借着灯光低头往下瞟,本不祈求看得见什么,却一眼瞧见脚底下那对抢眼的红玉耳坠,在黑夜当中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那是前不久她从夫人房内偷的,没来得及在外面当了换钱,本应该藏好的,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老妪呆住了,急得手心一团粘腻热汗,额上豆大的冷汗直冒。
梁玉看了她良久,不见回应,顿觉无趣至极,他撇了撇嘴,不自觉地微眯眼开始反思:自己何时这么闲了,竟然以刁难一个胆小如鼠的下人为乐。
那老妪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着实被吓得不行,一把年纪差点心梗犯了,腿脚一软,一屁股直接瘫倒在地上。
梁玉也非故意吓她,见她没胆量答话,便有递台阶的意思,平声静气地问道:“还不捡吗?是要我送到你手里?”
“不不不,大人,我捡……我捡。”
老妪胡乱抓扯地上的耳坠,连带着草茎和尘土,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行了个屈膝礼,便领着小丫鬟们迅速撤离。
梁玉目送那排宫灯摇摇晃晃、渐行渐远,周遭安静下来,昏暗了下来,虫鸣蛙叫占据了池子,人潮占据了宫殿。
他轻摇着扇子,眼眸变得深沉,远眺波纹连绵的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间跪落在他身后,帷帽蒙面,嗓音沙哑汇报:
“梁大人,长白山神女今晚出事,幽州王应该是安插了侍卫在她身边,已经把消息传递过来了,方才幽州王连喜袍都还没来得及换,就遣散宾客,策马前往,消息传得很快,将军府那边该怎么交代?”
梁玉:“不交代了,是那雁将军有错在先,他幽州王敢惹,自然敢当,这事我可懒得掺和,现在我要去看看那貌美如花的新娘子喽……”
黑影诡异地安静片刻,郁闷地回应了他那不着调的主子一声:“是。”
梁玉转过身,腰上玉石相击,叮铃作响,煞是好听,他拍了拍下属的肩,皱眉提醒道:“诶,你记得去后厨拿些点心回去,大喜的日子别愁眉苦脸……可别吃独食。”
黑影:“是,殿下。”
梁玉远远地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殿堂,带着嘲笑和玩味,哼笑一声。
*
宫殿后面是膳房,再过去便是用以起居的厢房住所,距离稍远,倒也安静雅致些,布置的最华丽的那间,外头养了引人注目的牡丹月季,也都系了喜庆的红绸,明人眼里都看得出那是婚房。
是未来幽州王妃的住处。
此时,新娘雁云雨乖巧地坐在床沿,等待着她的夫君敬过酒、宴完宾客后进屋。
她的坐姿很端正,模样很乖。
噼里啪啦的花烛声入耳,引得人心下一阵暖热,飞上脸的酡红和耳尖的血红,被头上红布遮的个严严实实,半分不露。
位高权重的幽州王,往后便是她的夫君,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儿时他们曾见过。
小时候的幽州王看起来呆头呆脑、不太聪明,因而老是被夫子逮住提问,那白胡子老头角度刁钻,不仅人长的奇怪,提的问也稀奇古怪,但每次夫君都可以说出夫子想要的答案,所以常被夸赞。
而幼时的她由于身份原因,只敢藏在柱子后面,远远地看他几眼。
回忆终止,雁云雨不禁噗嗤一笑,嘲笑自己儿时的小心翼翼,发饰上的流苏相撞,缠绕在一块儿,望着打结的流苏,她突然收住笑意。
这门婚事还有个障碍。
毕竟这新娘的人选,本不是她。
有婚约的是将军府嫡出的大小姐——雁西湖。
但是她那位姐姐天生反骨,不想嫁也不愿嫁,三番五次整得一张俏脸过敏泛红,还在外面寻了个俊美的书生搭台做戏,说要与其长相厮守,闹了好几十出同样的把戏。
就连雁大将军都对此烦不胜烦,后宅女眷亦看厌叫停。
这才开口让她这个义女顶替。
富贵命到手,其间周折实属不易。
贴身丫鬟告诉她:白日里幽州王的脸色不对劲,许是被蒙骗后真的生气了。
雁云雨认真思索后承诺:她会哄好他的。
这时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走动声,不知是仆人还是新郎官。
雁云雨挺直腰板,竖起耳朵,期盼来人是后者,但那撩人心弦的脚步声只是做了短暂停留,便转了个弯越来越远。
夫君应该还在吃酒,她不必如此心急。
雁云雨垂眼安抚自己,继续苦等。
烛火跳动不息,她的眼皮开始打架,一个不安的猜想让她瑟索害怕,她不敢多想,靠着床边睡了过去。
晨曦来临,窗外繁星被剥夺光彩,月影稀疏,翻滚的棉软云朵在鱼肚白的天幕慵懒地伸腰,继而天光大亮。
冰冷的新婚夜就这样熬了过去。
这一晚,雁云雨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好像映照了她的未来,她不敢相信其中的情节,可是向来敏感的她遇事不会坐以待毙。
梦里,她身处的世界是一本名叫《替嫁》的奇闻异事小说,男主是她的夫君,大名鼎鼎的幽州王,从小被鬼魂缠身。
这本小说很怪,雁云雨虽说是女主,却被写的格外阴险狠毒、不择手段,描写其为人处事,甚至有抹黑之意,完全不是女主该有的配置和性格。
反观书中的女配——长白山神女,冰清玉洁,温柔善良,才有女主的神韵。
故事的开端便是男主在新婚夜抛下她,策马扬鞭跑去与他那有一命之恩的红颜知己神女你侬我侬、卿卿我我。
不久后,男主梁烛更是以报恩为由,携神女来王府长住。
男主对待神女有多么包庇,对她就有多么冷漠,俨然把神女当神佛供着,正眼都不看她这个刚被娶进门的幽州王府女主人。
王府的奴仆都是墙头草,无视不受宠的王妃,反而向神女献殷勤。
不知道的,还以为神女是王妃。
他们之间的矛盾因此拉到最大。
最终,在外界条件和心理活动的双重压迫下,雁云雨的心理防线崩塌了,她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区别对待,彻底疯魔。
竟然想到一个歪门道,和万年狐妖做买卖——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杀了长白山神女,让其永世不得超生,此事若成,她以性命奉上!
这种白痴恋爱脑级别的行为,不论怎么样她都做不来呀。
最终神女被她所杀了,梁烛也重新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雁云雨在男主抢夺赛中打的兴致勃勃,以狠毒手段取得上风。
她以为自己赢了。
其实并不是。
她的灵魂作为交易后的贡品,被收至狐妖的妖丹中,经八十一天炼化,百世不可入轮回,最终烧的连渣都不剩。
男主对她从未有感情,只是以她为诱饵,引出狐妖,却没想到害了她性命。
神女女配当然是假死,最终还携手男主为她报了仇。
然后还没完……女主带着上一世的怨气,在新婚夜重生了。
上面是梦境的主要内容。
雁云雨从这噩梦级别的臆想中惊醒,大口呼气,蹭掉额角的冷汗,抚了抚胸口。
这绝对不可能……堪称荒谬!
怎么会有人的一生写在一本书里?连第二世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不是反人伦吗?
雁云雨的手脚经一夜的凉气洗涤,已经变得冰冷,她猛地扯下头上的红布,拖拽着冻僵麻木的腿,推开婚房的门窗,她东张西望想要逮一个奴婢问问,幽州王去哪了。
一连串问题纷至沓来。
梦中的预兆在现实是否出现?
她是已经重生了?
还是仅仅提前知道命运?
时辰还早,廊道上空无一人。
虽说是夏日,清晨水露还很重,木板上全是水汽,她四处走动,动作慌忙,头上的流苏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在拐角处听到叽叽喳喳的人声,欢天喜地地加快脚步,结果听到:
“新王妃真是可怜,独守空房不说,往后日子也不好过。”
“可不是嘛!我要是王妃,都忍不住一个人哭上一夜了。”
雁云雨的眼皮跳了一下,联想到梦中内容,她在心里忍不住苦笑。
是啊,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