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回家》青城山的老神仙

9、Chapter9 秘密

　　岑雨语晚上来接我回家时，那辆库里南还停在路边里，我想岑雨语应该认得岑昀的车，于是我和岑雨语讲了今天遇见岑昀的事。
　　“我看到他的车了。”岑雨语说，“但是乖乖，妈妈没有参与到集团的工作中，我不知道你舅舅在这里，不然还能让他带你去吃顿好吃的。”
　　我笑了笑：“岑先生是去谈工作的，不是带我这种小朋友去吃饭的。”
　　“岑先生？你真要这样称呼他吗？”岑雨语叹了口气，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开启了一个不好的话题。
　　我想要及时止住，但岑雨语还是没能给我这个反应时间。
　　岑雨语问我：“乖乖，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人的关系都挺冷淡的啊？”
　　我在心里想：你们的关系何止是冷淡，明明就是互相装作不认识好吗？
　　“怪我，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的话，我们家里人的亲情也不会变得那么冷淡。”岑雨语低声说着，声音里竟是带了一些哽咽。
　　“妈妈，你……”
　　我大概猜到她要开启什么话题，但她的嘴还是比我的嘴快，我只听见她说：“乖乖，妈妈现在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当你知道这个秘密后，你就永远只能叫你舅舅‘岑先生’了。”
　　我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冷静地说：“我不想听。”
　　前方的信号灯变成了红灯。岑雨语将车慢慢停下来，转过头来问我：“乖乖，你是不是很喜欢你的舅舅啊？”
　　岑雨语这话问得我几乎呼吸一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这话说得太吓人了，要不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自己喜欢岑昀，我就要以为岑雨语看穿了我对岑昀的爱意，马上要将她这个视人伦为无物的养子五马分尸呢。
　　但岑雨语不会这么暴力。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然后认真地对岑雨语说：“嗯，我喜欢他。”
　　——我非常非常喜欢他。
　　现在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了岑雨语，我们俩算是扯平了吧？
　　“你喜欢你舅舅什么？”
　　岑雨语笑着看着我，但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十分认真的情绪，这很少见，但也很真实，岑雨语似乎是真的想要知道我对岑昀的看法。
　　我认真地对她说：“舅舅很照顾我，那天早上他亲手给我做了咖啡，还给我们做了早餐，我很感激他。”
　　除此之外，我还喜欢岑昀的样貌，岑昀的气质，岑昀的温柔和冷淡，以及他从前看向我时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不屑——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岑昀无论怎么样我都喜欢，他视我为无物，我视他为珍宝，这二者并不冲突。
　　“原来如此。”岑雨语笑了笑，挂挡将车子启动，然后就没说话了。她双手握住方向盘，让车在川流不息的道路上不断超越前方车辆，甚至有些超速了。我不知道岑雨语的情绪是不是有点激动，因为平常她开车从不这样。
　　沉默了一会儿，岑雨语说：“其实妈妈曾经有过一个小孩儿，不是和你爸爸的。你外公看不上孩子的父亲，要我把孩子打掉。”
　　不知道是不是车上空调的温度有点低，岑雨语说前半段话时，我已经感觉自己从头冷到了脚。
　　——岑雨语正在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我看。
　　我连忙打断她：“妈妈，我们不说这个话题好吗？我跟你讲啊……”
　　我想岔开话题，但岑雨语只是轻笑一声，倾身从副驾驶前方的收纳箱里摸出一盒烟来。她熟练地用打火机点燃香烟，喂进嘴里，吐气，然后摇下车窗，让烟雾散了出去。
　　她这一套十分流畅的动作让我愣了神，我竟从来不知道岑雨语是会抽烟的。
　　“不好意思啊，你千万别学妈妈抽烟，对身体不好的。”岑雨语叼着烟说道，“今天妈妈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知道……妈妈从来不是什么好女人。”
　　岑雨语叹了口气，将她人生前二十年年的经历讲给了我听。
　　她说她自己从小被当成云宇集团的继承人来培养，但她不喜欢这种严苛的精英教育。青春期的岑雨语变得叛逆起来，违抗父亲的意愿和一个医生自由恋爱，最后怀上了那个人的孩子。
　　“那一年我十八岁，大学毕业后，我在集团里完成了几个不错的项目。”岑雨语说，“但他们否定我的一切，要我和那个男人分手，我没有同意，想和他一走了之。”
　　“但我父亲派人把我抓了回去，安排人给我做人流手术。”
　　“在麻醉师给我麻醉之前，我看到了手术台上主刀医生——我孩子的父亲。”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轻描淡写几个字就说完了她的痛苦。“醒来后，我发现我的子宫没有了……我听说是他刮宫的时候太用力，把我的子宫内壁戳破了，我大出血，人差点没救回来。”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睛里滚了出来。
　　“自那之后，我的父亲就放弃了对我的培养，开始对我五岁的弟弟‘下手’。”
　　“我的弟弟岑昀，是唯一一个在我躺在医院修养时来关心我的亲人。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被父亲严苛的教育荼毒。我记得他每天都会把新鲜的花朵插在我病床旁边的花瓶里，他把他在云南大理买的尤克里里带到病房来，边弹边给我唱歌听。”说着说着，岑雨语忽然笑了，“乖乖，你不知道五岁的岑昀有多可爱。”
　　岑雨语说岑昀会每天给他弹奏不同的歌曲，他的声音稚嫩，但唱歌的调子都很准，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聪明的孩子知道怎样顺应大人的想法。于是岑昀被他的父亲培养成了一个冷血的怪物。
　　“因为我的叛逆和无能，我永远失去了一个爱我、亲近我的弟弟。”岑雨语说道，“不怪你父亲让你叫他‘岑先生’，是我让他成为了家族里的‘岑先生’。”
　　岑雨语将烟熄灭在了湿巾上。
　　“乖乖，我很感谢你爸爸。他不计前嫌，愿意娶我这样一个女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对岑昀的负罪感和愧疚感都少了很多，因为有你爸爸在我身边。”
　　听到这里，我突然能理解为何岑雨语对商慎有如此深刻地爱，又理解了商慎对她的背叛让她有多痛苦。
　　她是在黑暗的泥泞中走过的人，商慎愿意不计前嫌地拉她一把，必然会成为她人生中的一道光。
　　——但这道光注定是由很多道彩色光组成的，其中一个光的颜色是背叛，而我也是这道彩色光的组成部分之一。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向岑雨语揭穿商慎的真实面孔。如果我不告诉她真相，她会不会过得更好一些？至少商慎现在是爱她的。
　　但上一世，商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向岑雨语索要我的抚养权。至此，二人的离婚事件东窗事发，而后他们死在了一场车祸中。
　　我想，或许是因为上一世的二人真的不再爱彼此，商慎也撕破脸，想要我的抚养权。但如果这一世的商慎能够安分守己，只要他对岑雨语好，我也可以不将这一切的真相告诉岑雨语。
　　只要这一世的岑雨语能幸福，我想我什么都可以忍下来……或许这样才能赎清我的罪孽。
　　车停在地下车库好一会儿了，我用纸巾擦干泪水，转身，岑雨语正垂眸看着我，她的眼底爬满密密麻麻的血丝，泪水弄花了她精致的妆容。
　　车内的沉默被我打破，我松开安全带，上前抱住了她。
　　好闻的玫瑰香味包裹住我，我听见自己轻声对她说道：
　　“妈妈，我都知道了。我想和你回家，我们快点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