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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电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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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利的刀刃沿着清晰的纹理将牛肉分割,再那么蜻蜓点水般微煎几下,边缘的柔软脂肪带着肉特有的细嫩,让人食欲大开。
“可惜了,品质这么好的纯血,”新来的厨师盯着肉上标准的大理石花纹,问道,“这家的狗一直吃这么精细吗?”
“说是什么品种纯,然后往上三代也是参加比赛的冠军,”他身边的女佣低头细细地剔除鸡肉中的骨头,随口答道:“我看左右不过是只普通金毛,也就比其他身形大点,谁能想竟要十几万。”
她活动了一下泛酸的脖颈,朝另一边忙碌的人努努嘴,又说:“你刚来不知道,他们家分的细,咱们每人负责哪位是定好的,狗的伙食则是搭着小少爷的一块顺手做了。”
“狗过的比人还滋润了。”厨师感叹道,“不过小少爷是?”
“他搬出去住了。”女佣手上动作没停,头也不抬道。
遥遥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犬吠,所有人手上的动作不约而同地都加快了。
“来了。”
进了院子的大门肖遥便解下狗绳,大黄撒着爪子在放肆奔跑,抻着个脖子蹲在小时候撒尿的银杏树下威风凛凛的号叫,却被掉下来的桂花弄得不停打喷嚏。
它撅起屁股往修剪好的月季丛中做标记,解决完后又顶着屁股往主人鞋上蹭蹭,在白色的鞋面上留下一点可疑的褐色。
距离他们二十米处有一座喷泉,喷泉水汽氤氲,圣母雕像矗立在鱼肚白色的大理石基台上,她低头望着臂弯中熟睡的婴儿,水珠析解夕阳余晖的光谱,彩虹似的光晕衬得她面上的神情分外圣洁。
她的身后,翠绿的爬山虎蜿蜒攀上窗台,窗户泄出的温馨灯光点亮黄昏,半启的门扉正在等待回家的人。
“大黄,不可以跳!”
金毛一抬爪子,肖遥就知道它要干嘛,但是没栓绳的狗哪能被一句话给吓到。
金毛奔跑起来的样子像一团天边的祥云,飞速掠过绿茵草坪,目标明确地朝喷泉冲,肖遥情急之下也追着它跑了起来。
“汪!”
骨节分明的手用力地掐住金毛的脖子,大黄不情不愿地把已经搭上台子的狗爪放下来。
突然的奔跑使血液直冲脑门,刺痛宛如血线一样缠上剧烈搏动的心脏,肖遥停下来时有一瞬间脑袋发晕,他松开对大黄的桎梏,指尖几乎和雪白的台面融为一体。
他慢慢坐下,清亮的水汽迎面而来给充血发烫的脸降温,肖遥呼吸急促,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尝到一点冰凉水珠。
大黄直起身子讨好地把两只爪子搁在肖遥的大腿上,肖遥重新把狗绳给它系上,看着它快摇成螺旋桨的尾巴,嘴角勾起一点自嘲的笑容说:
“下次不准跑这么快了,我追不上。”
“请您稍等。”玄关处等候的佣人拿着毛巾清理小狗的爪子,恭敬地对肖遥说。
“没关系的,你慢慢来。”
肖遥全神贯注地盯着左边的全身镜——额前的碎发被刚刚的奔跑产生的汗而濡湿,脸上因为奔跑而发红反而更显生气。
清理完毕后佣人解开狗绳正准备欠身离开,肖遥随便地吮吸几下自己的嘴唇,嘴唇立马充血发红,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问佣人:“姐,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特有精神?”
“啊?”佣人一愣,仔细观察后说,“是的。”
“好嘞,中秋节快乐。”肖遥关上门,随着最后一位佣人的离开,今晚便只有一家三口。
足够容纳十二人的餐桌上摆满丰盛精致的菜肴,就连盘子的花纹都色彩搭配得当,除了单独放到一边的印着几个狗爪的瓷盘——中间有一盘看起来像是熟的。
其实也不是很熟。肖遥嚼着一块牛肉想道。
大黄着急地啃着他的裤管,哼哼唧唧地不满地叫着,湿润的口水使他脚腕发痒,肖遥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吃你的。”肖遥俯身把另一只盘子放到大黄面前,“吃吧,这次没骨头,不会再被呛了。”
而他自己趁大黄不注意,又往嘴巴里送了一块牛肉,鲜嫩的肉汁使他靥足地眯起眼睛。
从楼梯款款走下来的女人身着珍珠白裙,丝绸的光泽像柔和的月光一样在她身上流淌,某一个瞬间她的神情和外面那座圣母雕像竟有神似之处。
顾南晴温温柔柔地说:“想吃就让厨房做,和大黄抢算什么事呀?”
肖遥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妈,然后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说:“我就尝一口嘛。”
他夹了一块举起筷子,又问:“妈,你来一口嘛?味道挺不错的。”
“我等会尝。”顾南晴忍着笑说道。
“我爸呢?”肖遥手上端着牛肉不松手,给大黄放了另一盘肉。
“他等会下来,我们先吃。”顾南晴拿过肖遥手中的盘子,又说,“先吃点别的。”
“好的。”肖遥应着,一块牛肉又从嘴角中冒出来。
肖文山下来时,顾南晴刚好吃完一块牛肉,她向丈夫招了招手,夹起一筷子递到他的嘴边,嫣然一笑,说:“你尝尝这个。”
肖遥没看见他爸,他已经吃完但人还坐在餐桌边,正低头专心致志地摆弄大黄的尾巴,手不安分地把狗毛从尾巴根一路翻到尾尖,又一下子全部顺回去,大黄期望地盯向餐桌,由着他随便来。
肖文山嚼了几下,认真评价道:“没味道。”
他说这话时肖遥正直接上手取牛肉,他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忍了一会还是问:“你最近是喜欢上吃手抓饭了吗?”
“没啊。”肖遥把肉往空中一丢,大黄精准地接住。
肖文山入座,看向妻子忍俊不禁的表情,皱眉道:“这大黄的饭?”
“对啊。”肖遥擦擦手,把整盘全部端走,理直气壮地说,“你不准再吃了,大黄都没得吃了。”
在肖遥看不见的地方顾南晴用胳膊肘使劲捅肖文山的后背,肖文山吃痛地扯扯嘴角,清清嗓子问:“多多,最近怎么样啊?”
“我好着呢。”肖遥语气坚定,“我不搬回来。”
“小别墅做饭的人都没有,这样吧,让李妈过去照顾你。”肖文山说。
“我会做饭,李妈她们每周来打扫一次就好了,我都这么大了,想一个人住。”肖遥语气放缓,带着一点撒娇的感觉说。
见肖遥语气坚决,顾南晴和肖文山眼神一对,把话题转移,“等会看电影,你来吗?”
放着电影的荧光屏是黑漆漆的放映室中的唯一光源,像过去的那么多年的每一次一样,伴着旁白的低缓男声,大黄挤在肖文山旁边小声地打起呼噜,而肖文山头一歪,抵在顾南晴肩上睡着了。
“妈,爸每次都睡觉。”肖遥嘟嘟囔囔地把毯子递给顾南晴,后者帮身边人披上。
“他第一次没睡,”顾南晴回忆道,“那是一部拉美片,他打着哈欠看完,问我为什么喜欢看这种好像空气中散发着腐烂螃蟹味道的片子。”
“然后就一直都在睡?”顾南晴点点头,肖遥问,“那他还来干嘛?”
“他想陪我。”顾南晴道。肖遥还想继续问下去,顾南晴食指压在双唇上,嘘了一声。
这是一部晦涩的文艺片,摇晃的长镜头,青色的风烟,长风倒伏压倒麦田,男女主兵荒马乱的心动,肖遥逐渐走神。
“在想什么?”顾南晴注意到肖遥的心不在焉。
“我想回去见他。”肖遥不假思索地说,这句话说出的瞬间,他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她?”顾南晴暂停电影。
“嗯,他。”肖遥微微失神,莫名其妙地问,“妈,我喜欢谁都可以吗?”
“当然。”顾南晴轻快地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知道。”肖遥的声音低下去。
电影仍在播放,男主将缀满露珠的鲜花藏在身后,来来回回地在女主家门前踱步,他的嘴角反复模拟见到女主时微笑的弧度,手臂抬起又放下练习着如何自然地朝心爱的人打招呼。
可在女主开门后,望向对方眼眸深处的那个瞬间他还是依旧失语,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今天很漂亮。
“叫陈叔开车送你回去吧。”顾南晴拍了拍仿佛在思考些什么的儿子说。
回到家才九点多,肖遥上了游戏,悬浮光屏上剑客头像灰暗,他试探性地发了消息,对方的头像立马亮了起来。
剑客出现了,他头别桂枝,身着鹅黄色的春衫,琉璃璎珞松松绕脖颈一圈最后自然垂落在胸口处——这一身像是刻意搭过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包被细绳扎好的油纸包,像是等待夸奖似的指尖晃着勾住它递到书生面前。
“中秋快乐。”他说,“月饼是蛋黄味的。”
肖遥觉得他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他楞了一会,才接过油纸包收入袖中。
“中秋快乐。”肖遥同样祝贺道。
他停顿几秒钟,喉结上下滚动几下,轻声说:“你今天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