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与向日葵》子曰子不语

3、回忆·一

　　回到家后的江淮准从书架抽出一本书，又从中拿出一张边缘泛黄的画纸，上面是两个小人儿，一个扎着小辫儿，一个戴着一顶草帽，两人身后的远处是一大片向日葵。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像是对待什么绝世珍宝一般，他就这么看着，沉默着……良久后，才重新把书放回书架。
　　七年前的那个夏天，江淮准的爸妈感情破裂，于是十岁的小淮准被送到了外婆家。
　　外婆住在一个没有冬天的小镇上，镇里老人孩子很多，大多年轻人都去了大城市，就像小淮准的妈妈，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因此，镇上的孩子都从小玩在一起、成群结队的，小淮准这个外来人自然被排斥在外。
　　十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隐藏情绪的能力呢？他的悲伤失落，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统统写在脸上。但他又不愿意外婆担心，总是强装出一副笑脸。
　　小淮准的房间有一扇朝向西边的窗户，他很喜欢在窗前画画，因为对面有一大片金灿灿的向日葵，再往远看是绵延的山。
　　小淮准很喜欢阴雨连绵的天气，可在这里，他却不希望下雨，他喜欢看向日葵在阳光下的灿烂。
　　他喜欢向日葵胜过喜欢雨天。
　　他渴望去那片向日葵田中转一转，每当他提起，外婆就一脸严厉：
　　“小淮，那边可去不得呦！”
　　据外婆所说，那片向日葵田是在三年前的一天突然出现的，有的人傍晚时还在那边看到了白发女鬼，越传越邪乎儿，经常有人想去一探究竟，回来后却对当时的事只字不提，定是被那女鬼吓破了胆！
　　那时的小淮准对此信以为真，从来都没有去过那边，只是一有时间就趴在窗前看向日葵。
　　一天周末，小淮准刚刚起床便发现窗台上多了一枝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瓣，绿油油的叶子，无不吸引着他的目光……他简直不敢相信，而后忙打开窗拿起向日葵转身向楼下跑去。
　　“外婆！外婆！”
　　他笑着，嘴角漾开一个小小的梨涡。
　　小淮准站在外婆面前，献宝似的举起向日葵给外婆看。
　　“外婆你看，向日葵哎！是你摘来的吗？”
　　外婆坐在摇椅上，手上织着一条淡粉色的围巾，围巾的尾部还细心地绣了一朵海棠花。听到他的声音，外婆抬起头向楼梯的方向看去。
　　“小淮，今天起这么早啊……哦呦，好漂亮的一朵向日葵，你从哪摘的啊？”
　　外婆笑着，眼睛弯成一抹月牙。小淮准听出了外婆语中的开心，看了眼日历——
　　六月二十一日。
　　再过三天是妈妈的生日，也是她每年为数不多，会回来的日子。难怪外婆今天格外开心呢，也难怪她会在夏天织围巾。
　　外婆没有把更多的视线落在江淮准的身上，转而继续织着手上的围巾，眼中的爱意几乎要透过眼镜倾洒在那粉色的围巾上。
　　他转身上楼，把向日葵插在花瓶里。灿黄的花瓣随风轻轻地抖着，一下一下的，晃着江淮准的眼……
　　三天后，江淮准见到了那条围巾的全貌。柔软的淡粉色，细腻生动的海棠花，如同他的妈妈，漂亮精致。
　　外婆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细看去，浅绿色的衣料上还绣着银白的花纹，是海棠花。一头墨色长发挽了个发髻，但鬓角却也有少许银丝，她笑着，眼角的皱纹都深了些。
　　江淮准放学回到家，却发现家里空荡荡的，阴沉的天空不时闪过几道刺目的白光。
　　咚……咚……咚。
　　他站在门前，轻轻推开，一抹暖光顺着门缝流露出。随着缝隙的加大，江淮准逐渐被台灯的暖光包裹，同样被光裹住的，静静地躺在窗台上的——一枝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