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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capture 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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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晓你还不快点。”岸岸坐在化妆镜前,只管催促晨晓。
“你还不是没化完。”晨晓草草涂上口红,好像太红了,又拿了烟灰色的出来调。
“早就让你们化妆,一直拖拖拉拉的。”岱彤看了看群消息,“大家都在图书馆门口集合了。”
“隔壁宿舍的也走了。”雨珊在门口探着头。
“来了来了。”岸岸终于丢开了镜子,“要不是那个脑残班长把学士服发错我们早好了。真的,我敢打赌他一定是故意的。”
太阳光澎澎在枝柯间跳蹿着。晨晓眯细了眼,被挽着出大楼的时候,心里还是惶惶的,不可思议。仿佛穿着军训服在太阳下暴晒还是昨天的事。
记得那时候入学,晨晓特意挑了一个中间的时段来报道,进来宿舍却还是冷冷清清。
傅春晓把行李重重往地上一放,喘吁吁道:“早跟你说明天再来,这下好了吧,卫生都要你一个人搞了,要多干多少活!”歇了口气,“不然就先把行李放下,这样你明天再来的时候,桌子地面都已经被清洁好了。”
这句话晨晓一路从幼儿园听到现在,耳朵都起茧子了,头疼地说都是一个宿舍的,干嘛斤斤计较。
“你先收拾行李吧。我去给你找个——抹布什么的。”傅春晓像个指挥家似的派头十足,一溜闪了出去。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整个下午晨晓都在忙进忙出,擦完桌子又拖地,一出门,和站在门口的岸岸撞了个正着。
岸岸戴着一顶大大的遮阳帽,手里拿着雪糕,目光霎过晨晓,盯起了后边凳子上那个LV的行李包。
之后岸岸回忆起来,从那时起她就决定要跟晨晓做朋友了。“第一,你搞了宿舍卫生。第二,你有LV,第三,其实我是第一个来的,行李就藏在柜子里。”
晨晓听她那头头是道的表述,简直要深信她是傅春晓失散多年的女儿——如果她确实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那一定就是岸岸。
当然还有同为本地人的缘故,生活习性、说话方式上更能理解彼此。岱彤跟雨珊两个后来者很自然的组了搭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晨晓怎么看别的宿舍都很美满,每天同出同进,吃饭上课都互相地占好位子,就连周末出门聚餐都是一舍人整整齐齐。相形之下,她们宿舍像聚头冤家似的,一句话说出来,落在不同的人耳朵里,总能听出点别的意思。
头一次宿舍聚餐,她们就在公交车上面对面地吵了起来,吵得面红耳赤,引得一车厢人频频观望。后来索性连生日也自过自的了。岸岸说这样正好,她从六岁起就对看似宁静和谐的父系家族隐忍够了,每天回家不是这个霸着电视机就是吃饭时够不到菜,永远都是一无是处的男人们的口味。这样吵吵闹闹,至少心里舒着口气,吵得冤家离了眼睛,索性断绝了往来,清清静静就当她们死了。
大二是她们宿舍关系最难堪的一个时期。晨晓非常作难,经常因为取外卖拿快递替签到买东西打扫卫生还有小组作业这样的小事受气。雨珊爱贪便宜,岱彤更是事事都自大为先,又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在宿舍关系中久久扮演这样一个调解员的角色,晨晓竟还成了受数非议最多的一个。
之后又因为取外卖的事跟岱彤大吵了一架,晨晓非常生气,回家跟傅春晓抱怨,她却是不以为意,说:“反正到了毕业你们就要四分五裂了,那时谁还见得着谁啊!”晨晓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原来她想说的那个词是各奔东西。
到了大三,她们的宿舍关系才终于有所缓和。也是晨晓懒得在她们中间周旋的缘故,四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到没一个好惹好得罪的了,才终于有所收敛,客客气气起来。
“我们也去教室拍照吧,听说刚布置过。”雨珊凑过来讲。
晨晓点头,岸岸面上没说什么,一转背用一种宽慰的语调同晨晓吐槽:“一想到毕业了就没法再用学生优惠吃火锅,雨珊一定很难过。”
“被你说得碜死了。”晨晓笑她。
“不过我却是很开心,终于要跟学生证上面那个丑丑的自己说再见了。而且我真的很厌恶群居生活——厌恶你知道吗?厌恶到我觉得我将来根本没办法结婚。男人用来上床就好了啊。”
“你小声点,要被班长听到了。”
“怕什么,”岸岸昂起脸,斜眼朝背后狠狠地睨了一眼,“反正都要毕业了,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说完,敏捷华丽地向后一转,快狐步似的就朝班长溜了过去,这绝不是谢幕。
晨晓隐隐有些期待。
“嗨,班长大人。”岸岸豪迈地把手往他肩上一放,就攀住了。
林海别过脸,满眼诧异,很快扯出一个微笑,回一句什么。
“不过班长大人一定很遗憾吧,你的大学生活还不够圆满——如果你的女朋友是滕晨晓而不是团支书的话。”岸岸一面说,笑殷殷地斜了不远处的团支书一眼。
晨晓给她那吊眉溜睛的模样逗笑了。
林海推一句什么,举步飞快地掠过岸岸。岸岸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一下子拦住了他的胳膊,一句一句直问到他脸上来,“班长大大大人一定是我们所有人之中最伤心的那一个吧?毕竟毕业后你再也不能用帮班主任做假账的方式给你和你的团支书女朋友牟利奖学金了,我们每学期交那么多班费,也有不少进了你的口袋吧!别这么死眉瞪眼的,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每次只要有关于你的投票,就都是全票通过,而有近一半的人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你只通知投你票的贪污联盟会跟狗腿后援会,你们秘密地在教室里完成一场又一场0反对投票。作为回报,下一场考试他们会被安排到作弊VIP专座区,于是像我这样和你关系不好的被发落去了第二排,而晨晓在大一时拒绝你的追求,就被流放到了第一排正对讲桌的位置,对吧?整整四年!这四年来我们没有缺旷过任何一次会议,因为你根本不给我们批假,我们两个挂科、被扣学分也都要拜你所赐呢!我们死都不会忘记你做的这一切!”
班长被她一顿话墩得面红耳赤,畏畏闪闪就要走开,岸岸舞旋旋赶着他喊,“不过我却是开心得不得了呢,因为我再也——终于再也不用见到你这一头猪鬃毛了,再也不用因为你总穿跟我一样的假AJ而把自己的AJ束之高阁了!你多黑心啊,比黑心棉都黑,整个就一黑炭头!还有你那个卡其裤鼠一样总喜欢把裤子提得高高的女朋友——”
“跑什么跑啊,敢做不敢认啊!”
“你有种做那些事就别怕别人说!当了婊|子还要立个贞洁牌吗!”
“够啦够啦。”晨晓跑出来下台阶,“多少人看着呢。”
“看什么看,再看把眼睛珠子都给你们抠出来!”岸岸放声喊叫,“林海,我日你奶奶个熊!”
……
拍过毕业照,合过影。鸡飞狗跳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毕业照一拍完,岱彤和雨珊就赶着寄件,宿舍归置好的行李全部封箱,集中发省内快递。一箱一箱快递要从宿舍搬到校门口,晨晓和岸岸也一起帮闲,累得满头大汗。
“我今天肯定要睡不着觉了。”晨晓挠着大腿上的肿包,有鸡蛋那么大,也知道给什么叮的。
“快别抓了,会留疤的。”岱彤问:“完了我们一起去喝酒怎样?”
“好啊好啊!”岸岸欢呼雀跃,“你请客!”
“没问题。”岱彤不由眉飞色舞起来,“话说金岸岸,我今天对你改观很大诶,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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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做好了彻夜狂欢的准备。去时舞池里已是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晨晓很少来酒吧,平时都是去清吧比较多。岸岸和岱彤她们倒是玩得疯,错眼就看不到人了。
也许是灯光的缘故,灯影下看人,一个个都红头胀脸的。晨晓对这环境十分不圆融,找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惬意不惬意倒也觉不出,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呆。
算算日子,她好像有三天没有接沈杰英的电话也没回短信了。这是她的长处,做不出表决的时候,索性搁置不提,却还是近于一种死缓的性质。
她没有问过Lucy,Lucy也没有再发短信过来。她自认自己不是多么独具一格,沈杰英不见得就做到那个份上,很多事却又压根理不通。
索性不想了,一个人释闷喝果味酒。
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有人上来搭讪,邀她去卡座喝一杯,晨晓摇头拒绝。感觉有些飘飘然的,才意识到可能是上头了。
摇摇起身,扶着墙去卫生间抹把脸,还没蹭到门口,一只手冷不丁拖住了她,一扯,把她扯到廊道里去了。
“行啊,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你玩哪出呢?”沈杰英矗在晨晓跟前,他的人在一片昏幽幽光魅魅里,似有些起伏不定。
“说话啊,哑巴了?”他俯低一些,声音轻柔而迷漾:“喝了多少?”
她只觉得脑子里聒噪噪的,话也不想说,撒开他就要走。
没走几步又被拽了回来。
“有意思吗?有什么不能好好说?”见她这样一副态度,沈杰英更不爽了。
“明天。”晨晓含起眼皮,“我要去洗手间。啊,好晕。”
“你少装。”他继续拖着她走,“喜欢喝是吧,想喝是吧。走,我请你。”
“不,不喝。我要回家。”
“你想喝。”
“不,不喝。”
“不,你想。”
“我不想。”
“你今天非得喝。”
“沈杰英你是不是有病。”晨晓两手搡着他,这一次沈杰英不动了,只是站定,静静地看着她。
晨晓觉得自己的一部分都要给那目光摄走了。
忽然就泄了气。
算了。她绕过他身边,他复又把她拉回来,不再给她任何机会,摁抵在墙上。
她才看清他的脸,照理也不过三天,能有什么变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非常触动。
“别生气了。”他极低地说,俯凑在她耳际。虽然不确切到底做错了什么。
晨晓觉得自己正在软化。
他揽住她,深深拥进怀里。她服帖在他胸膛的起伏里,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真的舍不得。
能相信吗。为什么是。又为什么不是。晨晓觉得那灯影在泡发、变得朦胧、模糊,充满了眼眶,简直要溢出来了。才意识到原来她哭了。
他掬起她的脸,不断地吻着她,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在颤抖。试图挣开,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背抵着的墙有多冷,这吻就有多滚烫。
他吮净她脸上最后一滴泪珠。两眼相望,他本来可以这样说或者那样说。她以为他会这样说或者那样说。但是没有。他艰涩地举了举喉咙,攥着她的手,开口道:“回家。”
她摔脱他的手,但是也没有走开,只是一言不发。
这大概是他脾气最好的一次。沈杰英复又牵起晨晓的手,“晨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你明白吗?我不是那种你想甩就能甩掉的人。”
晨晓维持着不响,由着他攥着她的手,一路被牵着走。
“晨晓,你是这要走了?”岱彤眼尖地瞟见了他们。
晨晓才梦醒似的回头。
“对,我们有事先走了。”沈杰英微微一笑,“谢谢款待。”
那一晚晨晓就没有回去。
他把她带回了那栋别墅。路上晨晓只是瞥头看着窗外,两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地点下车,他快步绕向她这边,打开车门,晨晓还在闹脾气。
他也不发言,只是弯腰低头,从副驾囫囵了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