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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capture 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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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连天气也受人心情的影响,晨晓打睁开眼就觉得灰蒙蒙的,拉开窗帘,果然是个阴天。
沈杰英还没回消息,大概还在睡。
宿舍群里却在十分钟前有了消息,岱彤发的:
【怎么你们都弃舍出逃了吗?】
雨珊:
【你还不是一样。困jpg.】
岱彤:
【我们的大学生活已经临近尾声了,你们难道不打算回来住几天,做最后的告别吗?】
雨珊:
【速回。正好在外面也没心情做PPT。】
晨晓看了觉得伤感。觉得岱彤的提议是对的,也简单治了行装,给岸岸发了消息,就去学校了。
还没走到宿舍,走廊里已经听到岱彤跟雨珊闹嚷嚷的。
“喂,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你的盆放在阳台上,还有你的衣服干嘛挂我鞋上?全都湿了。”
“大姐我也想挂在别的地方啊,问题你是蜈蚣吗?摆这么多鞋子叫我往哪里放啊!”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故意的!”
“吵死了吵死了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晨晓关上门,想就是打招呼她们也听不见,索性一边默默收拾床铺了。
岱彤淋淋漓漓端着一盆湿衣服,从阳台挤出来,头朝晨晓一探,“你有电话。”
“电话吗?”晨晓才想起手机静音了。
“男朋友吗?”岱彤凑近了八卦,“啊晨晓,你不要太神秘啊,有男朋友了也不跟我们讲。”
晨晓瞥见那来电真是沈杰英,笑说哪里,最近才有的事。
“怎么这么久才接。”沈杰英问,声音却是扬扬的。
“没听见。”
声音低下去,“不是生气了吧。”
“那你得好好想想了,你最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你知道我最近在忙工作室的事,抱歉啊忽略你了。”
干嘛一本正经的,搞得她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放心,我会把时间安排好的。你现在在哪?”
“学校啊。其实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也得见面啊。那你先忙手里的事,晚上我接你出来吃饭。”
“好。”
“喂,你多说几个字会磕着牙吗?”
“你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噜苏了。”
“我还以为你也想我了呢。”
晨晓压住笑,“别闹,我在宿舍呢。”
“好吧,一会见。”他说,即刻挂了电话。
晨晓愕然看着屏幕,这人是不是会变脸啊。
换好衣服化好妆。她没习惯让人等,坐在校外的长椅上,百无聊赖看来去的学生,六点钟天还是这么热,阳光像融化的麦芽糖似的,黏腻地从树头滑下来。坐下来还没十分钟,就起了一层薄汗。
早知道穿短袖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回去换衣服。晨晓正犹豫,肩上忽然着了一下。
“滕晨晓?”龙韬没好气地问,“金岸岸那个贱人呢?”
晨晓噌地站了起来,“你找岸岸干嘛?”
“你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她举报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晨晓见他面红耳赤,像是喝了酒的样子,踅过身便走。
龙韬一把扯住了她,“反正不是你就是她!有人告诉我的!我说呢,她在国外呢怎么就闹到导员那里了?所以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什么什么是我!”晨晓扭开龙韬,“大白天的你喝马尿了?神经病啊。”
龙韬咬定了晨晓,死拉活拽,就要去见导员理论。
大哥你走就走呗,拔河呢啊?晨晓不再挣扎,“松开,我跟你去见导员就是了。”
龙韬的手还是死死地耙着。晨晓翻了个白眼,想也知道是生活作风问题,不知道被哪个好人端出去了。而且谁那么贱告诉他不是自己就是岸岸的!
“真的不是我。”晨晓还与他理论,顿觉肩上一沉,循着力道望后去,沈杰英终于登场了。
沈杰英一把抹过龙韬,“你要带她上哪去?”
他在沈杰英手底下就像一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晨晓直接给逗笑了。
龙韬看清这人还高自己半头,低了气势,“那你最好先问问你女朋友做了什么。”
沈杰英护住晨晓的肩,另一只手扭着龙韬,晨晓没想到他那么大力,喀喀嚓嚓掰得龙韬直蹿,叫他撒开。
“她做什么我没看见,我就看见你胡搅蛮缠了。”沈杰英丢开手,“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是你谁啊,凭什么跑我们学校闹事?”那一头又蹿出两个。
晨晓捂脸,这三个好兄弟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真的不是我。”晨晓站出来稳定局面,“我不知道是谁做了什么事,但是不是我。”
龙韬见到自己人,声气立马响了,“不是你就是金岸岸,你是她闺蜜,脱不了你俩。要么你把她喊来跟我对峙。”
“也不是岸岸。”晨晓简直无语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沈杰英接过话,瞥过去龙韬和他的两个朋友,“你刚刚问我,凭什么进你们学校?就凭我是你们学校的理事会成员和ESS的股东。所以,你们是?”
晨晓说:“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三个奇葩。”
而龙韬看向“陈冠希”和“阮经天”,“真的假的?”
“肯定是假的。哪有那么巧的事!”“陈冠希”跌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告诉你又怎样!”拍了拍“阮经天”,“告诉他!”
“啊?”“阮经天”一脸无措地看向龙韬。
晨晓掀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指认,“他陈冠希。他阮经天,他是岸岸——”
沈杰英掌不住脱口:“陈冠希的脚皮还是阮经天的痔疮?”
四人支瞪着眼睛,一齐怔住了。
“他我知道,”沈杰英看着龙韬,一本正经地说:“他是吴Y凡的——”
晨晓捂住脸,作势牙疼,“啊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走了。”
“喂!”龙韬追上来几步,“你们把话说清楚!”
沈杰英被晨晓拖着往前走,还不忘回过脸说:“就是我们干的,随便你去找谁说吧。加油!”
“喂!”晨晓喝他,“你不要惹事好不好!”
“怕什么?出了事也是我担着。”沈杰英搭上晨晓的肩,“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你们学校这么奇葩?”
“应该每个学校都有这样一类人吧。他们小时候单是因为站着撒尿就受到表扬。”晨晓说。
“那为什么不叫醒他们?”
“叫醒又能怎么样。”
“因为这样会影响到别人。”沈杰英解释,“一个人总是过分抬高自己,就会相应地贬低别人,好让自己觉得别人没什么了不起,于是越膨胀就越脆弱,越脆弱越没有担当,不然你以为从哪冒出来这么多交|配业的种猪?”
晨晓真担心他明天会被挂在校园论坛上,大概会被批成箭靶子吧。
“我们去哪吃?”晨晓打岔。
“你不是前几天发朋友圈说想吃火锅吗?”
“但是吃那个味道比较重吧,你的鼻子吃得住吗?”
沈杰英听了也只是笑笑:没事,只要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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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好餐,调好料汁,菜上齐,汤锅煮开了,沈杰英把肥牛一片片捞出来,剔净麻椒和辣椒,夹进晨晓面前的盘里。
“不动筷子想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这些。”
“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切。你最近忙吗?”
“不忙我早就找你了。”他说,又夹上一挂,“我已经连回了两趟法国了,一次去参加新的提案会,一次去参加品牌发布会,还接受了一位老朋友的加香委托。”
“化妆品吗?”
“乐器。上面的金属经过特殊的技术处理,产生网状结构,能够吸取香精,通过演奏时的震荡散发香气。”
晨晓想着Lucy的请求,还是开口了:“嗯——我是说,就是你工作室独立研发香水的事,怎么还没有动静?”
“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从他的表情倒看不出什么,还玩笑着抖抖眼睫,“也许我正在找能够消除罪行记忆的勒特河跟恢复善行记忆的欧诺埃河的河水吧,不是说这水的味道在一切水的味道之上吗?”
“你少贫。”晨晓吞掉一口橙汁,“我明明听Lucy说你打算放弃。”
沈杰英动作一僵,“Lucy?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晨晓意识到不对,忙哈哈着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距离那次法国的说明会已经有段时间了,应该做了不少筹备工作吧。”
“这跟那不是一回事。”沈杰英继续涮肉,但语气显然不同了。
“哦。”晨晓也没料想他会这样敏锐,索性不提了。
“少说话,多吃饭。”他把橙汁添满,侧过脸朝晨晓笑了笑,有些顽皮,似乎是怕她不高兴。
“你快吃才对。我吃不了这么多。”晨晓囫囵了几口,一瞥瞧见他卷起来的袖口,腕上还佩着那款编织手表,不由笑了,怎么会有这样幼稚的人。
虽说他平时话也不多,但今天应该是格外少。晨晓不响地吃喝,沈杰英把生菜涮进香油碟子里去了。
“吃完饭我们去哪儿?”她问。
“我今天还有点事,吃完饭先送你回去。”他眼皮也不眨。
“你不是说把时间安排好了吗?”晨晓抬起眼。
沈杰英还是波澜不惊的,“工作就是这样啊,不定性。”
“喂,你这样我真要生气了。”晨晓放下筷子,有些不高兴。
他盯她一眼,也放下筷子,却是径望着她笑,“我现在要是把你这个表情拍下来,你会不会揍我?”
“我不会揍你,我是会揍死你。”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像那种皮很薄,一咬很烫口的点心。”
“那你就是单位发的中秋月饼,能砸破核桃的那种。”晨晓没忍住笑了,“你少打岔!”
“好了好了,我今天一天都陪你,别生气了。”沈杰英态度良好地认错,又郑重地补一句,“就是舞着龙舟横渡长江我也陪你。”
“算了,”晨晓倒回椅子里,“你还是表演托马斯旋转,然后原地起飞回工作室吧。”
沈杰英笑了,“你故意的吧,到底要还是不要。可真难伺候。”
“你猜啊。”
“我猜啊,”他故作一脸清澈无辜表情,“我猜你是想跟我一起,这样顺带就可以共度良宵——”
“屁。说你胖还喘上了,厚脸皮。”晨晓拾起筷子狠了几口,“吃完送我回学校吧,我还要准备答辩呢。”可是脸却飞红了。
沈杰英又是心情极好的样子,送晨晓回学校,下车时抱她在怀里,亲昵了好一阵,凑在她颈窝里笑,“真不跟我走?”
又正襟道:“可以体验花香西普调的水疗呢。”
他是成心地挑逗她。晨晓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昂然拒绝了,“你想得美。”
他恬淡一笑,“好吧,用我送你回宿舍吗?”
逛逛校园倒也不错。晨晓不假思索道:“好啊。”
他眉飞色舞起来,“但是得收费。”
她吧唧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他摇着她的手,太少了,不够。
又啄一下,不够。
不太够。
总还差点。
“你干脆让我把星星月亮摘下来给你得了。”晨晓白沈杰英一眼,不耐烦了。
如水的月亮光里,他笑得莞尔,“那肯定啊,我很贵好不好。”
“切,卖了也不值个破沙锅片子。爱送不送。”她挪了挪便要下车。
他一把旋扭了她过来,大手扣住脑袋,重重地吻了上去。一下,两下,前所未有地用力,魂魄几乎被摄走一般。那迟滞、迷眩、抽离而即刻复迭的痛感,还是痛觉?晨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总有一天,这痛感复又会回到她这里,回到这一时间。
她感觉他的手凉凉的,停在她的腰腹上,推出一点岔开距离,他又把她搂了回去。
晨晓意识到这姿势好像不大对。
“晨晓,”沈杰英的下巴抵在她肩上,语气有点沉,“你会后悔吗?”
后悔?晨晓错愕地看他,但是背着光,又看不清表情,“为什么这么问?”
“有时候我会担心,也许你会觉得我做的不够好,对你不够好。”他的表情既朦胧又真诚。
晨晓看进去他的眼睛,像走进一片迷雾里的沼泽,“不会,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是真的。”
挽着手走在校园里,月光皎皎,人亦皎皎。校园里人不很多,多半不是在操场就是在自习室。
风也温柔,他翻飞的白衬衫的一角挨擦过她的手、手臂。一切真实到极点,就成了梦。
晨晓指过去不远处的一个喷泉池,水光载着月光,分不清漾的是哪个,问:“你看那池水像不像你,嗯,像——你的眼睛。”
沈杰英没听懂,问哪里觉得像。
晨晓笑了,“我也说不上来。好像寂寂的有水气,池面似深似浅,连喜悦都显得冰凉。”
沈杰英笑了,“恋爱里的女人都是诗人吗?”
晨晓觉得他笑得特诗人,说:“也许还是疯子呢。莎士比亚不是说疯子、情人和诗人都是空想的产儿吗?不过在认识你之前,我似乎就不太实际。”
他仰起脸看天上那一轮月,光辉而明净,森森地映照下来,就像笼着一层轻纱,而轻纱律动在夜的悠长的调子里,一拍强,一拍弱,渐强,渐弱;她的脸孔异样地清晰了起来,肤色的白和头发的黑都很明亮。她望着远处而他望着她,那心悸时的一刹那,在他眼里就像海上维纳斯的诞生,他想他大概是懂得她的,至少这一刻他懂得她。
“其实我也是。”半晌,沈杰英说。
“我以为你是理智的人。”晨晓说。
“那是对着别人。”
是吗。晨晓没问出口,他握着她的手放进风衣口袋里,“理智和感性都在变,但唯有意愿是不变的。”
晨晓忽然觉得她正行走在一个危险的边缘,仿佛紧挨着悬崖似的,她怕他接下来的话,当然也就不会问;但是他握着她手的动作——,她几乎就要信了。
“也许我可以再变得好一点,变成你真正喜欢的样子。”这是心底话,也许是不小心或者勇气的作用,总之她真的讲了出来。
她以为他没听懂,或者在那样一种心醉的情境下,没有人会真的当真。
但是沈杰英很快地说:“不,你现在就很好。非常非常好。我很喜欢现在的你,你的声音、气质、欢笑、多愁善感,所有这一切汇聚起来的独一无二的形象,因为这是你所经历着的一切:你的生活、你的思想,还有我们。”
“我们?”
“对。我们。”
晨晓整个的心情大好,没忍住嗦嗦笑了起来:“可是我一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有之后的很多很多,啊,真的好丢脸。”
沈杰英也笑了,“其实我也一样。是有些滑稽。不过我也很难想象你跟个什么似的,拈腔拿调地说话,也太奇怪了。”
“但是我妈说那样是无可指摘的,至少不会成为别人的说教对象。”
“我不那样觉得。为什么要把自己真实的生活遮掩起来?什么刻板的规矩、教养、方式习惯,那不过是上一代的理论说教,现用现套这一框架看似明智,但本人未必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或者为什么不能那样,他们对待事物其实是没有自己的观点的,这是精神贫瘠的表现。而且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除非真的很有必要,没必要成为别人眼里评判的标准,滕晨晓就是滕晨晓,她只要成为最好的自己就很好了。”
晨晓连连点头,表示受用,但是转而说:“那如果我要变成最好的自己,你也要变成最好的自己,我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那样的话不就越走越远,然后分道扬镳了吗?”
他抬手敲了她一个爆栗,“你哪来那么多如果,再说哪有人会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的?鉴真东渡还是唐僧西天取经啊?”
“那万一有万一呢。”
他把她的手从口袋里丢了出来,“没有。”
掉头就走。
晨晓笑着喊他:“喂!你去哪?”
“回家。”他转身站定,“还有十分钟学校大门就要关了,我睡在操场的长凳上吗?”
晨晓笑得直不起腰,“好吧,晚安。”
沈杰英向前走几步,回过头来看晨晓。
她还是站在油油的夜灯下的路口,迟迟的,昏昏的,一动不动。顿觉这一幕好长。
他不由笑了:“快回去吧,别着凉了。”比了个讲电话的手势。
晨晓才恋恋地转身,进了宿舍楼。
想了想,才点开微信,聊天页面上他恰正发了信息过来: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的话,地球是圆的,早晚都会相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