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迷宫》敘事詩事敘

1、猜不透

　　在未来的一个普通而不平凡的夜晚，姜陟望着舞台下连绵星河般的灯光，五感也被震天的欢呼吹得轻轻飘起。他突然觉得自己置身在一场大雨里，雨水模糊了镜头，镜头模糊了世界。此时此刻的他也想不到，自己的思绪将在下一秒被吹往那个潮湿的下午……

　　支付结算课程的老师总算结束了对PPT的逐字“解析”，姜陟直接背上没有打开过的背包走出教室。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的能吃但不对胃口，耳机里还是颠来倒去那么几首收藏的歌。娱乐新闻的弹窗上标题永远只写一半，顺手点开聊天软件，最近的一条消息还是一天前妹妹发的“这两天不回去住”。

　　手指刚打算按上退出键，又迟疑着上滑消息栏，点开名为“私人舞蹈室”的聊天界面。

　　姜陟对自己的后半生有着明确的规划：考个公，抱个铁饭碗，偶尔唱唱歌，40就去死，没有一分留给舞蹈的余地。要不是因为妹妹借走了他的身份证，转头给他报了一个选秀节目，他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和idol有半毛钱联系。

　　一想到这儿，眼前又浮现妹妹们狡黠又装乖的脸，“就当是我们的生日愿望嘛，我们也想再听听姜哥唱歌啦！”十三四岁的小孩儿最会拿捏大人的心思，即便她们可能没有这个意识，但她们总能达成自己的心愿。

　　双胞胎姐姐叫姜意，妹妹叫姜漪。事实上，妹妹们和他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她们和他一样，都是被弃养的孤儿，彼此相依为命了好几年。即便这是一个奇怪的家庭，但他也一直在学着做一个好哥哥，尽他所能照顾好这两姐妹。

　　他无奈地关上手机屏，沿着和他家路线相反的地址走去。
　　在意外过了海选之后，看到宣布入围的短信的一瞬间，姜陟当场就想退赛。妹妹们又是一通软磨硬泡，他才终于松下口来。伴随着她们的欢呼声，他也开启了漫漫的准备之程。

　　初舞台的准备时间只有一个月，他一边选歌，一边练习，再次发现了他可能和舞蹈八字不合的事实。
　　老实说，他也想在初舞台和海选一样，站桩唱个歌糊弄，但顶着妹妹们希冀的目光，他也有点拉不下脸。于是他开始四处搜寻能一对一教学的老师，终于在距离节目录制前15天，找到了一间私人舞蹈室说可以提供。

　　他仅仅报了一个歌名，对面就直接让他今天到舞蹈室找他，爽快程度让他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起了几分担忧。

　　“46……47号，啊。”

　　盯着这扇被小广告贴了又撕没一块透光地的玻璃门，姜陟谨慎地再次左右扫过两边的建筑。玻璃门的左手边是一家连锁便利店，46号，右手边是板正的一家银行大门，48号，只有玻璃门一旁掉漆的门牌上，是小学生看了也不会认错的“47”大字。
　　姜陟凝视了门把手几秒，缓慢而坚定地推开这扇新世界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段堪堪一个半成年男子宽的楼梯，楼梯转角做了一扇低矮的小窗，微弱的阳光勉强让他不会半路摔倒。他拽着扶手一级一级往上走，大约还剩一小段台阶时，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为了准备初舞台节目，他对于近些年大热的流行音乐也是做了不少功课，加上他与生俱来对音乐的敏感性，这些零碎的乐段就足以让它分辨出这是近期大热单曲《Labyrinth》。这首歌其实曾在他的备选歌单中，甚至排名前几，但当他看到舞蹈版时，他果断地第一个划去了这首歌，放过自己。

　　不待他多神游几秒，楼梯尽头的拐角先走出一个人。

　　“哟！你好啊你好！你就是那个要学颂的《秋束》的那位吧！”
　　来人有着一双极具特色的狐狸眼，中性的五官搭配妹妹头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位高挑的女性，但他一张口那略带沙哑的北京腔让所有猜测不攻自破。

　　姜陟快几步走完台阶，在不令人尴尬的时间里伸出手，“是的，我叫姜陟，幸会。”
　　北京腔妹妹头随意挥了挥手，“不用那么正式啦，你愿意学颂的歌我们就是朋友。”随着背景的音乐声越来越清晰，仔细听还有一点点鞋底蹭过地面的摩擦声。他领着他往里走去，“中国有个成语怎么说的？哦，志同道合。”

　　“你是颂的粉丝？”他侧过头，一双狐狸眼轻轻地从上扫到下。姜陟沉吟了一会，回答道：“算吧。”

　　“什么叫算吧？”
　　“我很喜欢Paracosm这个组合的音乐和概念。”他用回了颂这个花名本身指代的名称，斟酌着字句补充道：“但我对他们的成员了解着实不多。”

　　他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个真不怪姜陟功课没做全，他天生就对人脸不敏感，高中同班三年的同学毕业还有几个人名对不上人脸，更别说就那么几天输入了海量娱乐圈爱豆的人脸，他能叫上名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谈话间他们走到了一扇和楼底样式如出一辙的玻璃门，但这扇干净透亮，没有留一点指纹和污渍，那首《Labyrinth》也正是从这扇门内穿传出的。

　　此时这首歌已经进入最后一段的高潮部分，混乱的电子合成器伴随着高亢的小提琴，以往姜陟总会对这段结尾高潮的编曲细细品味，但这次他的注意力却全然被舞蹈室内的身影夺去。

　　他是看过这首歌舞蹈版的，也正是如此，他才知道这最后一部分的舞蹈是多难，以至于让它成为排除这首歌的重要原因。
　　先不提把复杂的部分安插在最后还有没有多余的体力，光是那个走位与定点就够人研究一辈子，快速变换的位置，舞蹈中时不时穿插的popping和locking元素，让这首歌基本告别了开麦。

　　原曲是一个新组合的出道曲，舞蹈已经在编舞师版本上大幅简化，但这个新组合依旧没有消化好。这也使得很多大神出了编舞师版本的翻跳，但姜陟敢很确信地说，他们都不及眼前这位的一半。

　　他的舞蹈可以说是他见过最干净利落的版本，定点极快，脚步毫不拖泥带水，更为难得的是，在他所展现的大框架的前提下，他还颇为……轻盈。

　　姜陟对舞蹈涉猎不多，但他也能感受到，这两个看似矛盾的特质在玻璃门内的人身上恍若浑然一体。
　　一曲终了，还没等姜陟反应过来，玻璃门内的人已经走到音响处操作电脑了。狐狸眼妹妹头找准时机，一把推开问，大声招呼道：“小池！人来了过来一下！”

　　被喊的“小池”猛一转头，迅速放下撩在胳膊肘的卫衣，低头小跑到门口。
　　“来小池，这位是姜陟，你的新学生。”他又转向姜陟，“这可是我们这儿的首席老师，解池归。”

　　姜陟嘴和身体动得快人一步，又一次伸出手，“我叫姜陟，幸会，解老师。”
　　解池归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耳根泛了点红，轻轻握住他的手上下晃了晃，轻声回道：“幸会。”

　　目光顺着手向上，姜陟这才留意到解池归穿了件鹅黄色的卫衣，个子比他矮一些。可能刚跳完有点热，面颊起了一片红，气倒是不怎么喘。

　　再往上，因为视角和低头的缘故，只能看清他的亚麻灰粽的头发，以及细碎刘海下一双浅而圆的猫眼。和刚才跳舞时的强势不同，此刻的他敛了所有气场，头总是微微垂下错开他的目光，整个人显得腼腆又柔和。

　　一旁的狐狸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还没松开的手，笑眯眯插话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小池，好好招待人家先！”突然被给予重任的解池归像怕自己冒犯了人家一样，猛地抽出手，“啊……嗯，尹哥慢走。”

　　“尹哥”一边招手，一边心情很好似的哼着不知名小曲下楼了。两人无言，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彼此都意识到了眼下无法掩饰的尴尬。

　　姜陟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刚走的那位全名，便率先开了口：“那位尹老师，你知道他的全名吗？”

　　不料下一秒，解池归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荒诞言论直接抬起头，姜陟也得以与他成功对视。那双猫儿般的眸子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只一秒就立刻往别处飘。猫系的五官配上不失锐气的面部棱角，那张充满少年感的精致五官上浮现一种困惑的神色。

　　“尹老师叫尹洙燮。”末了他又忍不住和他对上一眼，“你不是Paracosm的粉丝吗？”
　　姜陟愣住了，脑内海量的名字迅速滚动起来，检索着这个极为熟悉的名字，他发誓他高考时候脑子都没转那么快……啊。

　　Paracosm的主唱，领舞，唯一的韩国成员，尹洙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