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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稽阴未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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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淮言随着两人步至楼下,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大堂,此刻竟多出了十余个身影。他不禁眉头一蹙,低声向张乾贵问道:“张叔,鬼军怎么来了?”
张乾贵同样神色凝重,匆忙将梁淮言拽至暗处,压着嗓音叮嘱:“别出声,藏好了!”
??他假意轻咳两声,楼下众人的目光瞬间如利箭般射来。张乾贵定了定神,开口问道:“各位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领头的那位将一些碎银置于柜面,不紧不慢地说道:“昨夜营中突发变故,我等数位下属莫名失踪,一路寻踪至此,想借贵地歇个脚,还望行个方便。”
??张乾贵面露难色,连忙推辞:“各位大人,小店已歇业数年,实在拿不出什么招待诸位……”
??话未说完,鬼军中几人已“唰”地抽出佩剑,寒光闪烁,刘乾贵见状,只得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张乾贵无奈,转身重回楼上,对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下去,给贵客们筛茶。”
??待店小二匆匆下楼,梁淮言凑近张乾贵,满脸疑惑:“张叔,鬼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张乾贵微微摇头,神色忧虑:“眼下还摸不清他们的来意,你且先回军营,这几日千万别再来了。”
??梁淮言虽满心疑虑,却也知晓此刻不宜多问,便依言而行。他轻手轻脚挪至二楼窗边,翻身而出,双手攀着墙体,借力一跃而下。
??从侍从手中牵过马缰,梁淮言正欲扬鞭而去,眼角余光却瞥见茶肆门口立着一道熟悉身影。
??那人不经意间回首,梁淮言心头一动,这不是自称“清添”的那个人吗?
??此刻的清添,双唇毫无血色,面色苍白如纸,显然是伤痛未愈又未寻得良药。梁淮言心中一紧,快步走上前去。
??清添也瞧见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梁淮言不及多想,伸手一把拉住清添,清添下意识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不禁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梁淮言担心屋内鬼军察觉异样,环顾四周,见旁边有一处废弃宅院,便拉着清添疾步躲了进去。其实,他心里也犯嘀咕,按说清添昨夜擅闯军营,不可能连药房方位都不知晓,既非为偷药,那又是所为何事?
??“你不用进去了,医馆今日有客,不会给你医的,我给你看看吧。”
??清添闻言,神色微变,手不自觉地扯了扯衣角,语气带着几分警惕:“你……你想干什么?”
??梁淮言又好气又好笑,解释道:“没别的意思,你伤得这般重,我帮你瞧瞧。”
??清添却一脸淡漠,冷冷回道:“多谢,不必了。”
??“左肋被短剑刺穿两指宽,右腿大腿遭倒钩割伤,过了昨夜,伤口想必已开始溃烂,照这情形,至多再过一周,你这四肢怕是难保。”梁淮言边走边说。
??清添脚步未停,梁淮言见状,提高音量:“何况,谁能保证兵器无毒?万一不走运,毒素侵入血液,不出三天,性命堪忧。”
??此话一出,清添扶在门上的手陡然顿住,犹豫良久,终是轻叹一声:“罢了,只给你一柱香时间。”
??说罢,他缓缓席地而坐,抬手解衣。衣衫褪下瞬间,梁淮言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说自己久经沙场,又常随张乾贵研习医术,可眼前清添身上那一道道纵横交错、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预估太过乐观,清添身上多处伤口都险险避开要害。此刻回茶肆取药显然不妥,他忙唤来小侍,让他们速去拿药。
??半柱香工夫过去,梁淮言为清添仔细包扎妥当,重新套上衣裳。清添额头冷汗如雨,却自始至终未吭一声。
??“五日内切勿沾水,记得按时换药。”梁淮言边说边为他系好束腰,不经意间,清添温热的鼻息洒落在他颈侧,酥麻之感涌上心头。
??“既已知我名讳,你是否也该报上姓名?”清添垂首,眼中戒备已然褪去。
??梁淮言嘴角上扬,调侃道:“你这人,脾性还真是古怪。在下梁淮言,字夏寒,沙昌人士。”
??清添扶着胳膊,缓缓起身,低声道:“多谢。”言罢,跨门而出。
??小侍瞅见清添离去,忙凑过来问道:“您认识他?”
??“不算熟,估摸着,是鬼军的人吧。”梁淮言笑着回应,旋即翻身上马,扬尘而去,直奔军营。
??寒来暑往,时光匆匆。清添每隔四五天便会来村中换药,起初梁淮言叮嘱他两日一换,可清添似有讳疾忌医之嫌,梁淮言也无奈,只得由他。眨眼间,小半年过去,清添身上的伤竟奇迹般尽数愈合,疤痕都淡得几不可见。
??奇怪的是,屯驻在茶肆的鬼兵非但没减,反而日益增多,个个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却始终赖着不走,众人绞尽脑汁,也查不出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这段时日,梁淮言因屡立战功,得以加官进爵,手底下管着一批将士。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每日忙着操练士兵,稽阴村的事儿,便渐渐无暇顾及。
??谢印自到边关后,就扎根军帐,整日与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道士商议军机大事。将士们私下议论纷纷,彼此心照不宣,唯有梁淮言一头雾水,不过他也不甚在意。
??就这样,相安无事到了岁末。佳节将至,谢印突然亲率大军,在北边对鬼军发动猛攻,一举将其逐出沙昌边境,总算是暂时除却一大心腹之患。
??凯旋之后,他即刻上书朝廷,奏明次年剿灭鬼军的决心。随后,他便开始源源不断地往边关输送道士,看样子,早在半年前初到北疆,于军帐中议事之时,他就已谋划妥当,着手准备了。
??除夕前一晚,梁淮言得了休假令,满心欢喜地赶回稽阴。
??张乾贵迎上来,帮他卸了马鞍,笑着打趣:“怎么不跟同僚一道去京城逛逛?待打完这仗,迟早是要进京为官的。”
??梁淮言笑道:“京城又无我的亲人家眷,马上要迎春了,我还不如留在这边关,多陪陪张叔呢。”
??“唉,可惜我这把老骨头,没个年纪相仿的能跟你唠唠嗑。”张乾贵遗憾道。
??二人并肩走进茶肆,屋内炉火正旺,几个鬼兵围着火堆,正热火朝天地玩着牌九。张乾贵见状,不禁哑然失笑:“倒是差点忘了还有这几位。”
??梁淮言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说:“这帮家伙,赖在这儿这么久了,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张乾贵笑而不语,转头招呼店小二:“去,给淮言热壶酒来。”
??“张叔,这迎春的当口,还留着他们?”梁淮言凑近问道。
??“倒也不是白住,平日里他们偶尔也出来搭把手,扫扫院子、做做饭啥的,没捅什么娄子,就先留着吧,自然还是有用的。”张乾贵眼下有阴晦闪过,只可惜梁淮言没有看见。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鬼兵,见他们嬉笑玩闹,与常人无异,不禁喃喃自语:“他们真的是忘川鬼军吗?”
??张乾贵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递到梁淮言面前,神色凝重地说:“这世间之事,真真假假。有人将他们称作鬼军,无非是想借此吓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威慑他人罢了。若说威慑谁,那自然是……”
??他顿了顿,手中火石轻敲几下,目光幽深:“京城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