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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狗的礼物 ...

  •   故事是在一个朦胧的雨天开始的。

      鹅城的天气一反常态,连着下了几日的雨,雨水刮掉了燥热天气里的冲动。
      祝馀以为,冷静下来的陈远会拒绝这趟莫名的行程,在拯救小鸟之后的几日里,祝馀几乎预设了所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直到看到女孩开始网购防弹背心,扫兴的假设便再也没有被提起。

      他们决定在一个雨天出发。

      外婆上前帮着陈远系好了雨衣的带子,两人在门口与外婆道别。外婆一直辗转反侧,反复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看到小院口两人远去的身影——陈远穿了雨衣,祝馀只单单撑了一把伞,伞稳稳地倾向陈远,两人在同一把伞下,越走越远,直到变成一个黄色的点,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外婆抬眼看了下天,天已没了那副雾蒙蒙的模样,快放晴了。

      雨过初霁,雾散开,天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时间在午后,却给人一种清晨的同感。

      两人站在鹅城的入口等车,陈远脱下雨衣,甩了甩衣上的水珠,企图就这样粗糙地处理一番,把雨衣胡乱折了折,塞进包里。

      祝馀伸手,拿过还有些湿润的雨衣,“包会被弄湿。”他用纸巾擦干雨衣上残留的水,抖了抖,熟练地折好,放进包里。

      陈远看着包里,一抹鹅黄色安静地横在角落。拉链被缓缓拉上。

      处理雨衣的时间里,车悠悠驶来。祝馀买了两张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那辆老式客车。司机是个带着毛织帽的中年人,似乎身体不太好,隔一会会咳几声,坐在一旁的是他的妻子,那是个有着大把大把干枯毛躁的头发的女人,用一根明艳火红的发带随意系了系,时不时给她的丈夫递上一杯从旧到掉皮的保温杯里接出来的热水,看丈夫喝下后,再回到座位上,继续她的售票员工作——在这样老式的客车里,还保存了这样过时的职业。

      司机总板着脸,不常说话,但他的妻子不是。

      女人总是笑盈盈的,很爱说话也很会说,几乎能和每一个车上的乘客搭上话,大剌剌地坐在副座,语调高扬,说快了还有些戏曲的调儿。排在陈远前上车的乘客边买票,边笑着叙旧,言谈间,透露出女人很受欢迎,甚至有些乘客会因为坐到的是有女人的这班车而感叹今天运气真好。

      陈远接过女人递过来票,不算精致,甚至票上的字迹被印得有些模糊,但小小的一张票在陈远手心里散开一股梅子的香甜,陈远举着票,放到鼻下嗅了嗅。

      “第一次坐梅镇的大巴车吧?”女人笑盈盈地看着陈远,明亮的大眼睛眯成两条缝,“这是咱们梅镇的特点,多拿点,要是晕车了就嚼两个,很有用!”一大把梅干被塞到陈远手里,车上散开一股梅子的香味。

      “要是喜欢可以来这里买点,用的是上好的青梅,可不是用药水催熟的那种梅子!”

      女人自豪地拍了拍装着梅干的大袋子,一袋袋梅干被分装开来,包装上放着一张青梅的照片,看得出拍摄手法的简陋,但照片中,青梅个个品相极佳,挤在一块,给人一种丰收的喜悦。

      陈远道了谢,跟着前人向后走。乘客不多,零零散散地落到各处,陈远径直走向最后一排。
      客车已经有些年头了,车身有不少刮痕,座位上铺了个蓝白花纹的垫子,也被用得陈旧,看得出被洗过很多次,一边已经泛白了。虽然破旧,但胜在干净,小车里蔓延着一股梅干的香甜气息。

      陈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着祝馀把大件的行李放在架上,再把刚拿到手的梅干分给他。两人没带太多行李——路途遥远,又要靠零零散散的公共交通出行,运气不好还需要靠两条腿走过去,自然是轻装上阵最好。两人各带一个包,剩下的东西,被放进同一个可以手提的行李袋里。

      行李袋被稳稳当当地放到架上,祝馀分走了几个梅干。

      祝馀没有坐到陈远身边的位置,两人一人占据了一个最后排的靠窗位置。祝馀坐下后开始闭目养神,包被他放到胸前。昨天他没休息好,陈远回头,往嘴里塞了个梅干,酸涩和淡淡的咸味中和,昨天晚上确实有些打扰他了。

      连着几日不停的雨,让小院的雨棚变得脆弱——鹅城不常下雨。直到昨天夜里,雨棚的“崩塌”惊醒了小院里的所有人,是祝馀赶在出发前,在雨里搭了新的雨棚。

      “去休息吧。”

      祝馀对着穿着睡衣倚在门边的陈远说,“长途旅行很累,何况这次还不算旅行。”

      第二天,陈远在雨蒙蒙的小院里,看到了重建后的雨棚,雨棚被加高了些,而那片小花田上的棚子,被私心地加了个架子——被改造得更坚固了些。

      陈远小心翼翼地打开车窗,车窗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窗框不情愿地移过去。

      车也吱呀吱呀地启动起来,开了一段路,变得稳当了,声音也就消失不见了。女人的声音时不时从前面传来——一些同样外向的乘客留在了前面的位置,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哎哟,最近老下雨,你们这开车的生意怕不是要受影响。”

      一个背着李子的中年妇女放下背篓,坐在车门旁边的位置,见女人递过几个梅干,忙从篓子里选出几个圆润且有光泽的李子递过去,两人自然地接上了话。

      “可不是,有时雨太大了还得停业歇着,车跑起来不安全。”

      女人把李子递到嘴边,尝了口,便惊呼李子的脆甜,“已经到尝李子的季节了呀。”女人顺手把李子递到丈夫嘴边。

      “开车不能分心。”司机示意女人挪开嘴边的李子,“不解风情。”女人收回李子,半是埋怨半是娇地捶了捶司机背后的靠背,又笑着把李子收好。这一幕引得前排的众人哈哈笑起来,又惹得坐在后面的乘客对前面的李子和梅干产生了兴趣,一个带着大包小包坐车去隔壁镇看孩子的中年男人走上前,大手一挥,“各来三斤。”笑声更大了。

      车内氛围像梅干的甜一样令人愉悦,陈远支着手,看着窗外的光景不断向身后流转,连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扬起嘴角。好心情是对抗坏天气的绝招,虽然没下雨,但还是阴沉沉的,天光早已不见踪影,云被灌得昏昏沉沉,像数个悬挂在天上的汁水饱满的硕果,等待着被戳破的时刻。

      车在小镇之间的一个站点停了下来。

      “刘阿婆,怎么走这么远?”女人扶着一个穿着银色格纹衫的阿婆上车,阿婆坐稳后,喘着气说到:“还不是为了追这狗儿子,短短的腿竟然这么能跑!”阿婆在买李子的妇人那选了些李子,找来的零钱递给女人以做车费,又嚷嚷到:“你瞧,一上车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车在一声锐利的激鸣中出发。

      这声鸣叫似乎也戳破了被灌满的云朵,雨淅淅沥沥下起了,一些飘进车里,陈远关上车窗。

      她感到自己的小腿也有些潮湿,难道雨也飘到这里来了?

      陈远低头看:一只白色田园犬正趴在前排座位的底部,冲着自己吐气。它明显跑得有些累了,张着嘴不住地哈气,但眼睛却还在转啊转,一动不动地望着陈远。

      原来是“狗”儿子啊,陈远默默地想着。见小狗止不住地哈哈喘气,可能是有些口渴,陈远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倒了点水在盖上,递过去。小狗不客气地喝了几瓶盖。

      “来福!”

      坐在前排的刘阿婆锤了锤垫子,仰着头向后张望,“这狗东西跑哪去了!”

      田园犬从座位下钻了出来,一溜烟跑到阿婆的座位旁边。

      “狗东西,一上来就抢东西,可惯坏你了!”

      陈远听到小狗翻塑料袋的声音,一阵悉悉索索。坐在座位上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从阿婆和女人的言语之间,陈远得知小狗还灵活地躲开了阿婆的“追打”,“来福还挺机灵的。”女人爽朗的笑声从前方传来。

      “哎,又跑了,还吞了个李子。”阿婆看了眼袋子,“还挑了个最好看的。”塑料袋被重新系好。

      陈远笑着拧好瓶盖,转眼间,来福已经跑到了她脚边。田园犬卖力地摇晃着自己的尾巴,嘴里叼着东西,见陈远没反应,急得扬起身子,前面的爪子撑着陈远旁边的座垫上。

      陈远迟疑地伸出手,小狗把叼着的东西放到陈远手心里——一颗李子,一颗完好的、没有破皮的、饱满圆润的李子。

      这是小狗的礼物。

      “来福!”

      小狗再次一溜烟跑到刘阿婆旁边,这次阿婆下手精准,小狗没有逃过这一巴掌,呜呜地蹲在阿婆脚边,“它还挺委屈的。”阿婆解气似的拽了拽两只狗耳朵,逗得女人直笑。

      陈远擦干李子上的小狗唾沫,小心翼翼地把李子收到双肩包的侧包里。

      雨越下越大,在下一个站点,车上来了群下乡写生的美院学生,学生们个个被淋得狼狈,有的用画板顶在头上躲雨,但无济于事,风一吹,雨便斜着下起来,除了头,身上全被淋湿了。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坐到了车的中部,一面脱掉湿透了的薄外套,一面把沾水的画纸拿出来,晾在走廊上,戴眼镜的学生更是辛苦,还要先用为数不多的干纸巾擦去镜片上的水,感叹一声重获光明。

      “我可以坐这吗?”

      一个背着黑色画板的男生指了指陈远旁边的座位,“我想在最后排晾画,这里不容易被打扰。”男生说得诚恳,车里人倒是越来越多,陈远想了想,移开了放在身旁的背包。

      “不可以。”

      座位被人截了胡,祝馀指着自己刚坐的位置,“那边也是最后排,你拿去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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