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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绝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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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扭伤这点小事,本来用不着兴师动众的,大家说两句递块糖也就翻了片过去了,毕竟学业繁忙,谁都没空再多关心别人。
不巧的是,原隼要和他同桌被老孟逮着了。
原隼要小腿支在脚蹬上,怎么坐都不舒服,晏以迁撤了两人座位中间放书的箱子,放到后面,他们在最后一排也不会妨碍过路。
那只受伤的腿就这样理所应当地翘上了晏以迁的大腿上,当个支架还供暖,原隼要这才稳了身子,不再挪来蹭去。
那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后一排的好处是老师来往不那么频繁,原隼要耷拉在晏以迁大腿上的腿一直没下来,可那个位置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前面看倒是无异,换个相对的方向,一切就都暴露了。
那节是数学课,老远就听见老孟蹬着皮鞋稳步如飞的“哒哒”声,大概还没褪去叛逆期,前门大敞开着不走,虚晃一枪直穿后门而入。
入了就入了,就是赖在后面,原隼要垂着头脖子都有点酸了,本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仰头,对上了那张获得一众学生威望的脸,横眉纯天然带着狠戾,是黑涩会那味儿。
不过,这次是真黑到底了。
物理意义上的。
操,装得太沉浸式了,忘了他腿还搭同桌身上。
知道难逃一劫,一下课,他只能乖乖地踏进教师办公室的门。
还是被扶进去的。
瘦瘦高高的男生往办公室一站,自然收获了不少视线。
“孟哥,小原这是又犯什么事了?”结束备课,郭月没来得及喝口茶,一仰头,瞧见了支一只脚单立在孟华真办公桌旁的小男生。
女人直身坐着,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单眼皮,薄唇,却不凌厉,五官凑到一起,有柔和的儒雅感。可这温文尔雅的样子原隼要见了,身子一僵,指尖极速运转,差点没转身溜走。
孟华真一摸头,示意原隼要坐下,有些难言:“这小子混的很,欺负老实人,脚伤着就把腿搭他同桌腿上,打扰人家上课。”
郭月笑笑:“小孩儿嘛,鬼点子多。”她开了杯子吹了吹氤氲的热气,眸光一转。
“你小子,上我课的时候不会也抻着腿吧?”
原隼要:“……”
郭月教语文的,脾气怪好的,平时课上也能谈两句,就是多变,几个字就能变了脸。
找不来其他的理由,原隼要往围巾里缩了缩,拽着羽绒服的袖子,不情愿地点点头。
老孟补了句:“都几天了。”
盖子一盖,郭月也不喝茶了,温柔的轻糯语气跑了,眉一凛,麻利拿上课本,对原隼要说:“你看以后我还管不管你了。”说完踩着高跟鞋起身头也不回走了。
原隼要咬咬腮帮子,脚更疼了。郭月上回这么说的时候,转头挑他当着全班人面背了《赤壁赋》,他背得坑坑巴巴的,老郭也不说罚他站着,或是罚他找时间抄几遍,偏要他全篇啃下来,一字不差,才笑眯眯地示意他坐。
好几次,原隼要犯了事被叫到办公室,只要郭老师在,保准下节语文就是这流程,这谁受得了,原隼要背书都快有阴影了,还安生了不少。
他垂着脑袋,想着早读背的文言文。
这回轮到脑袋疼了。
“你也别太在意,你语文老师就是敲打敲打你,随口一说。”孟华真叹了口气,手扒拉在堆放着的一沓纸张,指腹抵过隔层的文件找成绩单。
他可太在意了。
原隼要扣了两下手,最后瘫倒在椅子上,有点生无可恋:“老孟,要不你多训我会儿,帮我把下节语文课抗过去。”
孟华真一愣,也不想着安慰他了。
“你就是不听话,才这两句又原形毕露了,我可跟你说了,嫩爸交代过我好好看着你,你要是不惹事生非还行,可你一到学校就撒了野,哪天没找过事,也就以迁文静,跟你坐一块了,你那几个星期安生了,可这才稳了几天,就又按耐不住了。”
原隼要:“哪有。”
初中老师都说上了高中老师们都忙得很,没空管学生,到了原隼要这儿,都成假话了。老孟和他爹有关系,两人还是小学同学,那谁知道都几十年了他俩还有联系,平时他的一点风吹草动他爸这铁哥们都盯着,要不是他本性撒泼那不得憋屈死了,原隼要宁愿没这层关系。
办公室空调暖气开的足,原隼要听着中年男人浑厚带着地方口音的唠叨话,勾着尾的严肃腔调像溜尾的鱼,竟也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没机会合一会儿眼,被孟华真忽地点名吓了一跳。
“你瞅瞅你这成绩。”孟华真成绩单往桌上一拍。
“你基础差咱可以理解,但咱们现在哪科讲的不慢?你就是啥都不会上课认真听听,也不会是这成绩,你老以为自个儿可中中,都不会腼腆点儿。”
辨着方言,听着那严厉的语气,更心烦意燥了。
原隼要揉了把耳朵,拉长尾音,应得懒懒地:“知道了,我这不是正在学嘛,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就你懂里多。”孟华真咳了声,指节在桌上敲敲正经一下气氛:“小原啊,我也就是因为嫩爸才跟你说这么多,现在这社会啥都需要实力和资本的,就算是嫩亲爸,你要是一直这么颓废下去,那啥都不好讲了。”
资本,这个词对于他来说,似乎还挺遥远的,不过以他现在这种情况,确实需要资本。
毕竟,他还没有明确和他爹讲明,他有一个男朋友。
在两膝撑着的肘放下,原隼要头回没有反驳,眸子压着乐。他好像知道还怎么才让他爸接受男儿媳接受得顺心。
他向前弓着身子,腿也不晃了,有些不确定问:“老孟,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成绩搞好点,不找事,我爹就什么都听我的了?”
孟华真见他跃跃的样子,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来了兴致,但也不好拂了面子,横眉一挑一挑地,脱口便是标准普通话:“那当然了,你敢进步个百名,你爸什么答应不了你。”
“以迁怎么在这儿啊,都快上课了。”
郭月顺手关了办公室的门,脸上堆起笑。
小男生利落大方地站着,身板直愣愣的,手也自然地松在大腿两侧,见了人没有唯唯诺诺,反而向她点头问好,续而道:“我等我同桌一起。”
“啊。”郭月恍然,周身的气质顺然变了味儿,两人的事还没翻篇,多少带着情绪,话里翻了个白眼:“那你跟你同桌还真是情比金坚。”
晏以迁本来话就不多,此时更是无言以对。
毕竟说的还真挺对。
他没意识地弯了唇。
“行了,我也不想说什么了,你们的事我是管不了。”利洒地捋顺脸侧散落的碎发,她转了口气:“你同桌行动不方便,你多看着他点,有些小事能帮的话搭把个手,委屈这几天,等他好了,让他请你到食堂好好搓一顿。”
郭月教的学生多了,也懂这些孩子的心性,这样说也是为了平衡人家的心,都老大不小了,有些事该通透了。一届一届的,这些小孩儿不知道怎么地,智商是高,可冷漠得很,情商太低。
不管怎么样,就是时代再怎么变,那人的情谊还在,是永远不会变的。
晏以迁点点头。
“我知道。”
离上课还早,郭月多唠了几句,晏同学异地转学,她作为老师的该是亲切就亲切,多了解了解也好,这孩子一个人不那么别扭,可没说几句,她发现这小子很会说话,该答的答得仔细,礼貌不失分寸,有了大人的成熟。
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和这些小孩儿天天相处,早就磨了脾性,先前的冲脾气也丢了不少。
没脾气自然和学生合得来,这样下来,那些小屁孩一个个的都蹬鼻子上脸得很,有时直接表演原地返祖,弄得人哭笑不得,有晏以迁这样成熟性子在班里压着,倒也调剂调剂跳脱的氛围。
她不知道的是,装出来的成熟持续不了多久。
开了门,最先扑过来的不是冷风,是冷刀子。
“终于舍得出来了。”止了谈话,女人双手交叉抱于胸前,貂毛大衣裹住瘦直的身体,不臃肿,也不失威严。
说实话,原隼要现在很想缩回去。
他还想再狡辩几句:“月姐,我早读的时候可没抻腿,背的还挺认真的,所以能不能一会儿不背啊?”
在晏以迁面前他也不想丢脸,可丢小脸和丢大脸他还是能分清楚轻重的。
他说完,郭月也没说背不背,只是眼皮掀了掀,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转身,高跟鞋在地上踩出声响,留下一句:“迟到了后果自负。”
这下好了,小脸大脸都要丢尽了。
晏以迁上前握住他的手,以笑非笑地眨着眼。
原隼要腾出一只手拽了两下他的袖子,语气还挺凶:“我一会儿背的时候你不准笑,笑也不许笑得太大声,不然咱俩别睡一张床了,你也别再来我家,你的狗也别来。”
他这样子像是炸了毛,晏以迁捏了下他的脸,问:“你刚刚在和郭老师撒娇吗?”
原隼要疑问:“什么撒娇?”
晏以迁看着他,淡淡回道:“月姐。”
“……”
这人脑回路总是这么不正常,原隼要拍开他的手,丧里丧气地替他把折到里面的衣领抚平,完了,又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
他郑重地做完,却见晏以迁眼里一晃而过的失落,乌黑的眸子低垂,牵着他的手也似失望地松开了,只留有希冀地勾着他的小指,然后他听到对方说:“我以为你也要对我撒娇。”
“嗯……”
真憋不住,原隼要不合时宜地想笑。
怎么有人能这么矛盾地幼稚。
他很爽,但没笑出声,食指勾他的领口,将那一块又搞乱了。
“你真行了啊,什么话回家说不行?”
晏以迁又靠了上来,小声回道:“也不是不行。”
两人跟在郭老师身后慢吞吞地移动,原隼要是不想走也走不快。
郭月到教室门口回头看了眼:“你们俩个别拉拉扯扯了,快上课了,还不赶紧进去。”
上课铃响的那一刻原隼要语文书刚翻到地方,他默读着记着,就差碎碎念出来。没过到一遍,郭月已经调好了小蜜蜂的音,话筒放好位置,扩音器的声在整个教室传开。
“上课前我先抽查一下早读背书情况。”
郭月眼神扫了过来。
原隼要撑着桌子自觉站了起来。
“晏以迁,你来背。”
他腾的一下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