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告白》随楹

4、04

　　那天之后，杨芊行连续好几天没有再遇到过徐杭了，不知道他是否还会记得自己。
　　她在想，那天徐杭是怎么自己回到病房的呢。

　　胡思乱想之际，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雨天，这几天的雨也是从那天之后，一直下个不停。

　　杨芊行闲来无事跟着网上的教学做了一个晴天娃娃，给它们画上眼睛和嘴巴后，她抬眸再次看向窗外，雨还未停歇。

　　她将晴天娃娃拿在手中，想到了徐杭，垂眸盯着娃娃半晌，才决定好她脑海中的想法，她想将晴天娃娃送给他。
　　杨芊行麻烦了护士姐姐帮助自己坐到了轮椅上，走错病房的那天她就已经记住了他的病房号，出了电梯在到达他病房门口时，她却犹豫了。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晴天娃娃，暗暗自语。
　　我们应该也算朋友了吧？
　　应该吧。

　　杨芊行从生病到现在，早就没有什么很要好的朋友了，曾在学校里的那些同学们也早就没有了联系，因为病情她休了学，也从此断联了所有与他们的联系。

　　她将自己给鼓励好之后，才缓缓移动轮椅进了病房。
　　病房里没有其他的病人，她其实并不能准确地确定他在病房里，但是好在他在。

　　徐杭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病床上，他手里拿着手机，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过他什么也看不见，又能干什么。

　　手机是徐杭托医生帮他拿去修好的，手机是修好了，但是重新刷机，关于以前的信息都没有了。
　　在他人的帮忙下，他插上了卡，登陆了微信。

　　过于专注于手上的手机的徐杭，从杨芊行进来有一小会儿的时间都没有注意到她，毕竟他眼睛本就看不见，杨芊行还小心翼翼的，再加上外边的雨声过于的嘈杂，更难注意到了。

　　直到杨芊行缓缓向他的床边靠近，他才慢慢察觉到了。
　　杨芊行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踌躇了一会儿，要开口的时候，床上那个低头的人忽地抬头，他眼上的纱布没有被取下，但他看向的方向就是杨芊行所在的方向。

　　“有人吗？”他看不见，但是他能感觉到有人的气息在床边。
　　杨芊行一怔，没有立马的回答，徐杭没有听见回应的声音，虽然他很相信自己有直觉，但是他现在是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可能可以确保就是有人在呢？
　　他微微低下头，看起来有些沮丧，他更有些自嘲，他现在怎么可以这么的狼狈，从失去眼睛到现在，他不止一次和空气说话，这种感觉只有他自己感受得到。

　　杨芊行注意到了他的情绪，连忙回答他：“是我。”
　　徐杭听出了她的声音，脑袋又抬了起来：“芊行吗？”

　　“嗯。”杨芊行应声，没有想到他听出了自己的声音。
　　徐杭敛去自己刚刚内心的情绪，嘴角弯起，与刚刚自嘲的他判若两人。

　　他温声问杨芊行：“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病房号，因为他知道她救他的时候就已经记住了自己的病房号。

　　杨芊行也没有打算解释这个问题，只在担心自己要做的事情，她第一次给男性朋友送东西，还是很紧张的，她在内心反复说了几遍的词，到了嘴边却难以开口。

　　杨芊行盯着自己手里的晴天娃娃思考了几秒钟，最后才鼓起勇气向他说：“这几天杭市的雨一直不见停，我跟着网上的教学做了一个晴天娃娃。”说到这她忽然卡壳了，一顿话输出下来，好像在背书的学生。

　　以至于最后那句“想送给你”她犹疑片刻才再次开口：“想送给你。”
　　送你晴天娃娃，希望你的世界一直是晴天。

　　徐杭耐心地听她讲完，她说要送他东西的时候他讶然，还有些好奇，可惜自己的双眼不能知道那个礼物长什么样。

　　他之前见过晴天娃娃，但是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样的。
　　杨芊行没有再过多的踌躇，她再次移动轮向他更加的靠近，而后费力地将手中的娃娃放到了他的手上。

　　徐杭听见了她动静，顷刻后她口中的那个晴天娃娃就放到了他的手上，让他感受到了份量。

　　他用手感受晴天娃娃的形状，杨芊行是用纸巾做出来的，徐杭摸出来了。
　　他朝着杨芊行笑了笑，然后感谢地说道：“谢谢你啊。”

　　话落，他又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不能知道它长什么样子。”

　　杨芊行刚刚还没意识到他不能知道晴天娃娃长什么样子，听到他这么一说，她立马道：“它是白色的，咧着大嘴笑的。”

　　还不止，杨芊行还想说，它有点滑稽，还有点丑，但是她没打算和他说。
　　怕在徐杭在脑海里补一个很丑的晴天娃娃，然后被他嫌弃。

　　杨芊行的客观形容把徐杭给逗笑，但杨芊行没有注意到，她看向徐杭手里的晴天娃娃继续补充：“我还给它画了两大腮红。”
　　终于徐杭再也隐忍不住笑意，笑出了声音，听到声音的杨芊行疑惑抬起头：“你笑什么？”

　　“被你这么形容，我觉得我它应该很可爱。”徐杭的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容。

　　可爱？如果他能看见，应该就不会这么说了，杨芊行有点尴尬，没有再说话。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了下来，徐杭摩挲着手里的晴天娃娃，似乎很喜欢。

　　而杨芊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没有了话题，她不想离开又不得不离开，正在想怎么开口告诉他自己要走，只听在床上的人轻轻唉叹一声。

　　徐杭另一只手拿起自己的手机，想要她帮自己的小忙：“芊行，能帮我个小忙吗？”
　　杨芊行听见他的请求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具残缺的身体，能指望帮他什么呢？

　　“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杨芊行很认真地回应。
　　她想着，就算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缺陷，但如果帮得上忙，她还是很愿意的。

　　徐杭凭着直觉将手机递给了她，也正好方向对了，杨芊行看到被递过来的手机有些不解。
　　手机还没有熄屏，杨芊行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他，徐杭开口：“好不容易把音乐软件下了回来，会员却过期了，但我没有办法充值，你能帮帮我吗？”

　　这几天他一直犯难，每到夜里，他就会做噩梦惊醒，梦到那场车祸，梦到玻璃碎片毫不留情地扎入他双眼，痛苦不堪的他只能蜷缩在床上。

　　他害怕那些噩梦，所以不断地催眠自己，让自己忘掉那些痛苦。

　　他特别喜欢听音乐，每次都充值好几个月的会员甚至一年，但是很不巧这次会员过期了，车祸前一天他还想着要充值。
　　以前抑郁症病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听音乐就能让自己的心得到一点慰藉。

　　而如今他连听歌的权利都难以把控。
　　多可悲。

　　他不能通过双眼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车祸后，他的世界都处于黑暗之中。
　　杨芊行还想要问什么，结果就被他徐杭给打断了，他很直白地和她说：“我把密码告诉你。”

　　杨芊行没有想过他会这么信任自己，于是问他：“你不怕我偷花你的钱吗？”
　　“你都救过我的命了，就算花了，也作为谢礼了。”徐杭说得理所当然，让杨芊行无言以对。

　　杨芊行见他如此信任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接过他的手机，打开他手机里的听歌软件，听他的指示登陆他的账号，充值上了一年的会员。

　　钱到账会员充上后，其实杨芊行还挺疑惑他有怎么播放歌曲的，但是后来她知道了，是在某一次看见徐杭唤起语音小助手才。
　　杨芊行与他相反，她很少听歌，听过的歌少之又少，便回答他没有。
　　“那听我最喜欢的歌曲，怎么样？”徐杭提议。

　　杨芊行同意了，她也好奇他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类型的歌曲，徐杭告诉她，他最喜欢的歌手是周杰伦，歌曲最爱的也是周杰伦那首《枫》。

　　杨芊行如同他的另一双小眼睛，打开他喜爱的歌单，刚进入歌单杨芊行就看见了那首他最爱的歌曲，被他置顶着。

　　她轻轻点开歌曲，《枫》的前奏响起，微信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盖过了歌曲的前奏。

　　那则消息弹出来时，杨芊行猝不及防地看到了消息人还有内容。

　　一个字母A开头，后面点缀一个点，带着名字“嘉嘉”还有12.10，很亲密的昵称。

　　对方发来的是一条文字消息——
　　你是不是出事了？消失了这么久！
　　杨芊行看到这个备注的时候愣了下，嘉嘉......这是他女朋友吗？

　　“是有人发消息吗？芊行。”徐杭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暂停了歌曲，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一下子出现了这个想法，匆忙反应过来时手有些抖，想要把手机递给徐杭却不小心点开了那条消息，于是手机界面转到微信的聊天页面。

　　杨芊行没有想看他隐私的意思，刚想退出来时，对方又连续发了好多条消息——
　　“为什么一直不回消息？”

　　“远之哥哥也联系不到你，我们都很担心你。”

　　“去你系里找你也没有见到你人，连辅导员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

　　很多条，不连断，杨芊行不想再看了。
　　徐杭拿到手机后，因为当时车祸警方也无法辨认他的身份，没有能通知到学校，手机修好刚拿到手，他就联系自己的辅导员，说了自己的状况。

　　发消息的人是他的好友祝嘉，至于她口中的远之，是他们的共同朋友——赵远之。
　　是隔壁家年长他们一岁的哥哥，祝嘉从小和他最亲。

　　她去找辅导员的时候，徐杭还没有联系辅导员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车祸住院的事，徐杭也不太想让她知道。
　　杨芊行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一定很好关系，她退出了聊天页面，那个女生是置顶。

　　她看得心头一颤，有些难受，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
　　杨芊行把手机递给了他，和他说了那个备注的名字给他发来的消息。

　　说出“嘉嘉”二字时，徐杭明显怔了怔，没有很快接过手机，但神色很快恢复正常。
　　徐杭听到杨芊行念出“嘉嘉”两个字时，虽然是愣怔，但是她好像看到他的喜悦之感虽然看不见他的双眼，可是他恢复过后的神情，嘴角弯起的幅度微微大了一些。

　　杨芊行的视线落到微信界面中被置顶的那两个字上，心中像是压了千斤巨石一般沉重，女生的头像是一个日本动漫角色水冰月。

　　杨芊行最后还是没能和他一起听那一首歌，因为徐杭刚开口和她说点什么，但是被微信电话给打断了，来电人不是名为“嘉嘉”的女孩，是备注“远之哥”的男生。

　　歌曲没再播放，杨芊行知道自己该走了，她收敛情绪匆匆说道：“你先打电话，我先走了，改天，改天再来找你。”

　　然后帮他接通电话，塞回他的手里，随后她连忙移动轮椅，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病房，徐杭听到了她离开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自己的病房后，她自己拿出手机，没有钱充会员，只好在短视频平台搜索了那首歌的名字，她自己听了那首名为《枫》的歌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挺开心，他收下了自己做的晴天娃娃，可是当看见备注为“嘉嘉”发来的消息时，她竟然感受到了难过。

　　真是莫名其妙，她在心里暗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