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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还愿 ...

  •   无尽夏花海。
      少年跪在那片海中央。
      “他回来了。”他的眼角滑落一滴泪,却灿烂地笑了。
      那是花海盛开的一年仲夏,绵延不绝的山麓上有青碧色的浪潮翻涌着,烂漫的山花在风中翩翩起舞,天空一碧如洗,驻扎着几片稀薄却痴情的云朵。
      辽远天空下他单薄的身影好似融进了那片蓝紫色的海,如同四年前,他许下那个愿望时。
      他来还愿了。
      将自己奉献给神明。
      ——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
      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
      乐此不疲
      ……
      这首诗是泰戈尔的《生如夏花》,是安禹几年前抄下来的,不过只抄了一小段,没有抄完。
      安禹看着自己幼稚的笔体,合上了笔记本。
      他神情恹恹瞥了一眼窗外,此时阳光白成一片浇在他脑袋顶,浇得他心烦意乱。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场魔幻的梦,如果他此刻没有从自己的床上醒来,简直要以为那是真实发生的。
      他明明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又鬼使神差回到吧台,翻出了瓶金酒,一饮而尽。
      然后借着醉意敲开了宣弈的门……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再一睁眼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并且已经到了正午,身上还盖着宣弈那件厚实的外套。
      他真的快要分不清是现实还是一场梦。
      几声无奈又沉重的叹息后,他把笔记本搁在床头的小木桌上下了床。
      “汪汪!”
      他刚下床门外就传来一声狗叫。
      接着一坨大型毛绒玩具上了发条一样朝他扑过来。
      “小灰!”安禹惊喜地张开双臂迎接它,头上的乌云顿时消散。
      小灰上来就是一顿乱舔,安禹感觉脸上一片湿热,还散发着肉骨头的味道。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真的是久违了。
      小灰是只黑白毛的边牧,几乎跟安禹一起长大,现在已经很老了。
      从小安禹就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只喜欢抱着他的狗。
      后来他遇见了宣弈,他们一起抱着他的狗。
      “你还记得我呀。”安禹摸摸着它的耳朵。
      小灰晃着尾巴,汪了一声,两个黑曜石似的的圆眼正瞅着他。
      “嗯,我回来了乖。”安禹搂上它后脖颈,揉着它软软的毛,“这次哥哥不会再走了,哥哥在这陪你。”
      他知道这个陪伴他童年的伙伴已经不剩多少日子了,他们感情最好,当时分别后,别说人了,狗都要抑郁了。
      “醒了呀。”
      屋外的奶奶像是听到了动静,朝屋里头说:“醒了就出来吃饭吧。”
      “现在你没以前起的早了。”奶奶半躺在沙发上磕着瓜子看电视,身后的窗帘敞着,大片的阳光洒在奶奶身上,白发间嵌上几缕金丝。
      “啊……是。”安禹心说晚上喝一堆酒凌晨才睡第二天能起的早就怪了,他现在头还有点疼。
      “你上小学那会啊,天天都起的特别早,一起来就领着小灰往后面山坡跑,上学也不耽误,现在怎么啦?”奶奶偏过头,额头上的皱纹被吊起,“太累了吧?”
      安禹拿着筷子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突然有些没由来的伤感,因为已经好久没有人问他这句话了,他抬眼看着奶奶摇了摇头,“没,不累。”
      有一瞬间,安禹觉得奶奶还是往常那个健康结实的老太太,会唠叨他会关心他。他们过着一如既往的生活,简单平淡,不输他在城市过得任何一天。
      以前奶奶身体好的时候每天都会早早出去和她的好姐妹遛弯,饭就留在桌上用小罩子盖上,等安禹醒了吃。
      安禹在桌上吃,小灰在桌下望。
      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爷爷说人吃完以后再给狗吃,安禹就会时不时“不小心”掉块肉,然后小灰趁机叼走毁尸灭迹。
      现在这些温馨回想起来,已经快够不着了。
      因为他长大了,爷爷奶奶老了,爸妈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奶奶看他发愣,吐了个瓜子皮说:“快吃吧,小陶等着你呢。”
      安禹又愣了。
      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小陶,是他幼儿园三年小学六年加初中半年的同学,是唯一能称得上哥们儿的一个人物,有个非常陶冶人情操的名字,叫陶也。
      “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安禹问。
      “他跟小弈一块干活,你不是昨天去找小弈了。”奶奶说,“奥对,还有小弈,他俩一块等你呢。”
      “宣弈?”
      安禹疑惑。
      爷爷奶奶都知道宣弈,之前打电话还总提起,宣弈没事的时候就会来看看俩老人家,奶奶总会在末尾挂一句“真好这孩子。”
      “嗯。”奶奶眼眉弯着,脸上的表情更慈祥了些,“这俩孩子说要举办什么婚礼?”
      “婚礼?!”
      安禹惊呆。
      这一觉醒来真是不得了了,这里面怎么得是有点误会。
      怎么可能四年之间……他离开了他两个最好的朋友四年,事情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诶等等……
      他们好像还没到法定年龄。
      “呼——”安禹长舒一口气。
      虚惊一场。
      太可怕了,安禹心想,他怎么会下意识想到是他们结婚,真是太可怕了。
      他几乎以风卷残云之势吃完了饭并且收拾了桌子,然后拿出手机想给宣弈发个消息,一打开手机发现宣弈已经给他发了一条:酒馆等你。
      安禹还没走到婚礼现场,就已经在半山腰眺望到了酒馆前与灯塔衔接处大片大片的粉红色,天上地下都散落着白色小点点,地上的是为来宾摆放的椅子,天上的是来助兴的动物朋友海鸥。
      海风微微浮动,海平面上有几艘白色小渔船的桅杆上也绑着几束鲜花,仿佛蔚蓝海面上盛开着几朵会游走的花。
      他刚走下去便碰到几个正在嬉闹的小花童,几个脸上扑了坨腮红的小孩子拉住了他的手,一个个稚嫩的笑容朝他投去,他顿时感觉仿佛被几个小太阳直射。
      “哥哥,你也是来参加我姐姐的婚礼的嘛?”一个绑着两个小丸子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
      “我额……”安禹挠着脸颊尴尬的笑了笑,“不是……也算是吧。”
      “好耶!有哥哥来喽有哥哥来喽!”
      小花童们欢呼起来。
      安禹不明白他们在欢呼什么,在小孩的推搡中走进了酒馆。
      他的目光穿过酒馆中来来往往的来宾和酒客,一眼望到了靠在吧台前侧的一位调酒师。
      调酒师看起来正与一身着西装的人谈笑,他微微倾身伏在吧台,白猫趴在他的身下,被轻轻抚摸着。
      “安禹来了!”那位西装男看见安禹走过来,像八辈子没见他一样热情地挥着手召唤他,“安禹!这边这边!”
      宣弈当然早就看到了,在这之前他整了整胸前的灰色领带,淡墨眼底晃着水光,那之中倒映的人影慢慢放大。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召唤安禹。
      这人的魅力为什么可以散发的这么遥远,安禹也不知道,魂儿是又被钓走了。
      “我想死你了!”陶也一把搂住安禹脖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结果今天早上我来酒馆宣弈告诉我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他骗我,我二话没说直接就奔去你家找你了,结果你爷爷告诉我你确实回来了,但是你还没起,我俩就回来等了。”
      “嗯好……”安禹嘴角微微颤抖,拍了拍他的背,“你淡定一点。”
      “你变了安禹……”陶也手搭在他肩上,突然神情严肃的说。
      安禹张了张嘴,不知所措,宛若一个机器人面对狮子王。
      陶也一拍他胳膊说:“变帅了!”
      好吧,安禹心说,我也是没有理由反驳。
      陶也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空气凝固两人对视的这两秒钟,安禹感觉他像是在等待什么。
      “你也是。”安禹说。
      旁边默不作声撸着猫的宣弈噗嗤一笑。
      “哈哈哈哈我懂我懂,”陶也又恢复初始状态,把气氛捞回来了,“还行吧还行吧。”
      “你要结婚吗穿一身黑西?”安禹笑着调侃道。
      “不是我,”陶也起了兴:“是我远房亲戚的一个表姐,人家家有钱,而且还特开放!”
      有钱安禹看出来了,没钱也不会搞这么大的排场,别人结婚用婚车,他们用婚船。
      但是他不是很明白陶也为什么着重强调那个“开放。”
      宣弈看了眼表,撂下猫咪,“走吧,时间快到了,咱们先准备一下,一会儿你就明白为什么他说开放了。”
      安禹点了点头,后来发现不对劲,他好像没问为什么。
      陶也用手肘碰了下宣弈,“哎,你带他上去给他找身西装吧,你顺便也换了。”
      宣弈表示拒绝,“我就不换了吧……我又不在人邀请的名单里。”
      “我……也。”安禹还没“也”出来,陶也就打断他。
      “不,你们算在我这列里,他们邀请我了就是邀请你们了,”陶也边说边把两个人往楼上推,“哎呀别犹豫了,快换身正装下来,我等着你们,一会儿还要一起坐在嘉宾席看亲嘴儿呢。”
      “不坐在嘉宾席就不能看亲嘴吗?”宣弈发出疑问。
      “我附议。”安禹说。
      “别问了哥,你不坐嘉宾席看不真切啊!快去快去!”陶也终于凭一己之力把两人推进屋,并替他们关好了门。
      门内两人面面相觑。
      “换吗?”安禹问。
      “换吧。”宣弈走进卧室开始翻衣柜,“过来。”
      安禹“哦”了一声走过去,想想这还是第一次进宣弈的卧室。
      里面陈设与客厅大同小异,有一点轻奢风。
      他走到飘窗台前拉上一半窗帘,飘窗台上立着一架小提琴,一道光一道影正静静躺在上面。
      床下铺着块黑绒地毯,上面沾着几根白毛,毛的主人又跟进来先狠狠伸了个懒腰,然后舒服的窝在了毯子上,看来它是没兴趣参加婚礼。
      宣弈让安禹站在旁边,然后从衣柜里一件一件拿出来架在安禹身前试。
      “我觉得你适合白色的。”宣弈最终敲定白色,“你觉得呢?”
      “嗯,白的可以。”安禹点头说,然后又瞅了瞅宣弈,鼓了鼓掌,“非常可以。”
      “那换吧。”宣弈把内衬和裤子也找了出来。
      安禹拿着他递过来的一堆白色问,“你换哪件?”
      “这件。”宣弈从衣柜里拎出一件深蓝色西服外套,对着旁边的试衣镜胸有成竹点点头。
      安禹觉得他这有点小骄傲的表情莫名有些可爱,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逃回四年前,再捏一捏他的小脸蛋。
      宣弈比他小,那时候也比他矮,当时总是小禹哥小禹哥的叫,同学还以为他俩是兄弟。
      只是他没想到当初那个时刻都很害羞的软软糯糯的小男孩现在长得比他还高了一点。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感慨时光匆匆。
      两人各占床边一角,神秘的默契再一次起效,他们都背过了身。
      安禹边解扣子边鬼使神差往后面撇了一眼,宣弈正脱下上身的黑色马甲,结果他目光再这么往上一挪,就对上了另一道视线。
      安禹现在想让小鱼过来用爪子挠瞎自己。
      不过他灵机一动,瞬间自然的移开目光,装作在找什么东西
      “在找什么?”宣弈开口问。
      他仍保持着盲人寻物的状态,漫无目的把这张床巡视了一遍,接着说,“没。”
      安禹扣子解到了胸口,衬衫半敞着,锁骨和一大片皮肤露出。
      而宣弈本来就穿着件白衬衫,没露一点肉。
      两人都换完以后站在镜子前微微调整。
      安禹还是忍不住偷偷看镜子里旁边的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眼。
      最后管不住的下场就是,又被发现了。
      宣弈本来低着头在扣手袖上的扣子,结果一抬眼,俩人又来了个眼对眼。
      镜子里的人也在看镜子里的他。
      不知道是不是安禹的错觉,他貌似感觉宣弈耳垂有一点点发红。
      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宣弈很快的低下眼转过身帮他整了一下脖颈后的衣领,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安禹的错觉,他感觉这人又挠了下自己的头发,跟挠小鱼似的。
      安禹天生肤色白,俊秀的眉眼加之总是淡然的神情让他一眼望去有种莫名忧郁的气质,穿上白西装只会将他的气质衬得更明显了些,像是深夜静湖之上停泊的一片月光。
      “很帅。”宣弈看着他笑起来时总是脉脉含情。
      安禹也笑了,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胸脯。
      “你也是。”
      他感觉这句话好像刚刚不久说过一次。
      不过这次,更加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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