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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类似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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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新座位,简云帆是挺满意的。每当他觉得上课无聊的时候,外面的风景总会变得异常有趣。
可对于新同桌,他就不太满意了。汤启瑞太高,光是坐在位置上什么都不做,就能挡住他半个窗户的风景。有时候,简云帆甚至会怀疑他是故意的——他总会在他看风景看得入神的时候凑上来逗他。
转折发生在某个课间。汤启瑞从图书馆借来了一本《时间简史》。简云帆上完洗手间回来,就看到他坐在闹哄哄的教室里静静看书,在窗外绿树的映衬下,岁月静好,越发格格不入。
“你不是要专心考试吗?怎么有兴致读这种书?”简云帆问他。
“读几页书而已,不碍事,”汤启瑞将书往他手边挪了挪,“你看过了吗?”
简云帆点点头。
汤启瑞:“刚好,我有个问题。”
“你问。”
起初,他们的话题只是围绕《时间简史》展开,可渐渐地,越说越远,越聊越深,等发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因为共同话题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元旦假期前,数学老师知道简云帆单独留校,送了他两张市科学馆的门票,让他和汤启瑞一起去。
他对简云帆说:“难得有聊得来的朋友,你要好好珍惜。”
对于数学老师的话,简云帆面上不置可否,内心却翻来覆去地斟酌,最后还是将门票递给了汤启瑞。他觉得他会拒绝。毕竟是难得的假期,汤启瑞应该会和家人一起过。出乎意料的是,汤启瑞答应了。
他们从开馆一直逛到闭馆。
出来的时候,天空飘着细雪。他们不约而同拉紧脖子上的围巾,顶着寒风往地铁站走去。
“我给你讲个温暖的笑话。”
汤启瑞的鼻子已经被冻得通红。他双手踹在兜里,缩着脖子,头上碎发凌乱,语气里却是满满的高兴。
“什么笑话?”
简云帆的情况稍微比他好一点。他天生怕冷,很自觉地将自己裹成粽子,连耳朵都不放过。
“有根火柴,它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头很痒,于是就伸手就去抓。你猜后面怎么样了?”
简云帆冷得脑瓜子发懵 ,想都没想,就问:“怎么样了?”
“嘿嘿,它着了。”
“……”
简云帆觉得自己更冷了,抬脚踹过去。
汤启瑞闪身躲开,没想到简云帆来不及收脚,竟脸朝天地摔了一跤。
摔倒在地上的简云帆像个膀大腰圆的棉娃娃,还是被摔懵了的那种。汤启瑞一时没忍住,大笑出声,被简云帆狠狠瞪了一眼。
见他恼了,汤启瑞才勉强收住笑意,俯身要拉他,嘴碎道:“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呀。”
忽然,简云帆看到了汤启瑞的身后,有个衣着单薄的人影正站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远远地看着他。
距离上一次见面,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这时间很长,却还没有长到让简云帆忘记那人的长相。
远处的那个人,瘦了,背也驼了,一脸胡子拉渣,身上穿着粉白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借着汤启瑞的手劲,简云帆缓缓站起身。有那么几秒,那人的身影被汤启瑞挡住了。待他重新站稳,往那个方向再次看去时,红绿灯下已经空无一人。
“怎么了?”汤启瑞替他拍掉身上的雪花,“真生气了?”
“啊……没有……”
回去的时候刚巧碰上出行高峰,市中心的地铁简直是地狱级拥挤。
简云帆还在发懵,汤启瑞自作主张地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勉强护着。小小的豆芽菜在地铁内被挤得随波逐流,晃晃悠悠间,只听闻列车门打开,有人要下车,一下将简云帆从汤启瑞的身前挤开。
汤启瑞急忙伸手去拉,可还是晚了一步,简云帆被下车的人群生生挤下了车。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都始料未及。汤启瑞急忙给简云帆发信息:在原地等我,我下一站回来接你。
若是放在平常,简云帆会觉得自己是个大男人了,区区做个地铁而已,用不着谁接谁。可今天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他握着手机的双手正在发抖,匆匆回了汤启瑞一个“好”。
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声,咚咚咚咚,直达脑门。他不明白,那个人不是已经送去精神病院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还是说,他从自己出校门就一直在跟着?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学校的,还是说,是某些护工在聊八卦的时候无意间让他听到了?
想到这,简云帆忍不住仰天一笑:那人可是他爸!老子想知道儿子在哪,还不容易?
地铁内人群骚动,简云帆循声看去。
那个人又出现了。他正站在人群里。大概是身上有异味,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路人都会捂住口鼻,并尽量在有限的空间内尽量离他远一点。
忽然,那个人动了,正慢慢往简云帆走过来。
那一刻,简云帆觉得自己见到了幽灵,一个徘徊在他血脉里的阴魂不散的幽灵……
他倏然起身,往出口走快步去。他一边走,一边颤抖着手低头拨打汤启瑞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地铁里的缘故,信号很不好,令人绝望的提示音一次次响起。
简云帆走到地铁站外,手上仍不放弃。他一边警惕地望着地铁站出口,一边反复看向繁忙的马路,心中祈祷,希望可以有一辆空车的士能停在他面前,将他载走。
电话终于通了:帆,你在哪?我找不到你。
这时,一辆空车远远驶来,简云帆急忙招手让它停下,并对汤启瑞说道:“我被跟踪了,你别过来。我刚叫到计程车,回学校。”
简云帆语气急促,抬手拉开了的士车门,钻了进去:“师傅,麻烦到……”
一道锋利的寒光止住了简云帆还没说完的话。
他太慌乱了,连副驾上还坐着个幽灵都不知道。幽灵扭头看了简云帆一眼,手中的长刀正架在司机的脖子上。
幽灵淡淡开口:“开车。”
那一瞬间,简云帆终于回过神来,立刻扑上车门,想要下车,可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咔哒”一声,车门已随汽车起步自动上了锁。
——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手机还未挂断,汤启瑞的声音从听筒处模模糊糊地传来。
副驾上的男人莫名怒道:“你和谁打电话!”
手上的刀随着男人的情绪起起伏伏,吓得司机惊叫出声。
简云帆也被他突然的怒意吓得身体一震。他勉强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看了眼手机,掐着后视镜的忙点,偷偷将手机藏到了他的羽绒服袖子里,只露出一点小小的屏幕,方便他随时查看手机的状态。
手机的另一边没有再说话。
简云帆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汤启瑞了。
为了让汤启瑞知道他现在的情况,简云帆不得不艰难地吐出那个字:“爸……”
这声“爸”落在汤启瑞耳里,犹如雷鸣。简云帆的情况,他是断断续续知道的,其中的内容有道听途说的,有旁敲侧击的,还有他直接问简云帆的。
简云帆总是故意答得颠三倒四,支离破碎,只够汤启瑞勉强凑出了简父的形象——一个虐童的精神病患者。他在简云帆三岁那年进了精神病院,从此两人再无交集。
从电话那边的反应来看,简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甚至疯狂到从精神病院跑出来,并且绑架了的士司机和自己的儿子。
很难想象简父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汤启瑞不敢挂掉电话,时刻关注电话那头的动向,同时捂住麦克风,避免突如其来的打扰刺激到对方。他快速低头,从书包里掏出纸笔,低头写下一行字,然后迅速找到地铁内的防暴警察,将写着字的条子递过去。
对方看了汤启瑞一眼,见他神色惊恐,又不敢说话,心下狐疑,怕是年轻人的恶作剧。他和同行人员对视了一眼,觉得还是谨慎为好,便示意他到保卫科监控室。
到了监控室,一切嘈杂都被隔绝在外。
待房门锁上,在场所有人都保持安静之后,汤启瑞才将手机放到桌面上,打开了免提。
对面先是嗡嗡响着噪音,没有人说话。
面对周围半信半疑的目光,汤启瑞担心再这样安静下去会错过机会,便用指背在麦克风上敲了两下。
——咚咚。
混合在人流高峰的喇叭声下,不那么明显,却被简云帆捕捉到了。刚才,简增的情绪过于激烈,手上的刀几乎就要割开司机的脖子。简云帆不得不假装挂掉了电话,幸好简增已经病入膏肓,加上头一次做这档子事,已经没有足够的理智和闲暇却检查他手上的东西。
简云帆不敢说话,对面也机敏地没再作声,现在忽然传来提示,是让他说话的意思?
简云帆清清嗓子,问副驾:“爸,我们要去哪里?”
“你别管!”恰巧身后的车喇叭响起,简增像是受到了刺激,情绪突然激动,空着的那只手暴躁地捶向操作台,“你怎么开车的?没看到绿灯了吗?”
司机被他吓得手足无措,连忙松开刹车,踩下油门:“开……现在马上开……刀……小心……你刀……”
简增歪着头,皱眉看着早已脸色苍白的司机。他神情专注,将司机盯得越发心慌。突然,简增问他:“你是故意的对吗?”
司机:“……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拖时间是吧?想让人来救你是吧?”
司机忙道:“我、我没有,我、我不是!”
简云帆静静看着两人,默默将自己缩在副驾座椅后的死角处。这样,即使简增突然要对他做些什么,也碍于座椅的阻挡,无法称心得手。
他看着路旁缓缓路过的电视塔,状似在给司机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傍晚的四海路都很堵的,尤其是电视塔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