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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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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君士坦丁嘬着拌有蔓越莓和坚果的酸奶,慢悠悠地敲打着键盘。
“我身处伯罗奔尼撒(又名摩利亚)的米斯特拉斯,召唤我的魔术师自称乔治·奥东尼斯,是现代党派’金色黎明’的成员。”
“‘金色黎明’为极端希腊民族主义政党,数日前被政府宣为非法。”
“乔治·奥东尼斯的诉求是以圣杯战争取回君士坦丁堡,以激发国内的民族认同,便于金色黎明获取成为首要政党的政治资本。
“此举远远超出一政党为政治影响力所应采取的手段。
“基于特异点希腊四分五裂的现状,我认为很难实现,圣杯之力也不可能维持住其诉求所期望的局面。因为那需要……
君士坦丁简述了20世纪初韦尼泽洛斯和凯末尔签订的希土和平条约内容及实践过程。那需要两国各有对地缘和政治极端清醒的卡里司马政治家、强烈冲突的又存有微妙斡旋余地的国际形势、当前世界宽容的人权概念和风向、以及以信仰为基准的大迁徙政府成本。
他按礼装的计算结果将历史的重演和现实的延伸折算为魔术代价。
“这诉求若以魔术方式实现,会对‘材质’的质量有特殊的要求。就算往圣杯之中填满超过七骑从者,也不足以实现。这意味着圣杯需要额外的牺牲和补充,很大可能会是爱琴海两岸的所有生命。这个结果超乎寻常。魔术礼装运行生成的全部测算数据请参考附录。
君士坦丁停顿片刻,对自己的春秋笔法还算满意。先前运行的礼装此时也完成了冷却。
“另外,乔治·奥东尼斯的能力——
君士坦丁详细记录了天体大魔术和宣礼塔有无的所见。
“以虚数属性可实现的天体魔术及时空转移来看,魔术师乔治·奥东尼斯的能力大概不需要圣杯战争来驱动圣杯。这个猜测需要迦勒底魔术师的验证。如需更多事实,我会按需尽力获取。
“以前述考虑为基准,我向魔术师表达了对圣杯战争的反对、建议另寻他法或改变目标。
“另寻他法具有不确定性,但更大可能是改造圣杯。当前尚无确凿的信息证明可行。
“改变目标的话,从魔术消耗而言,统一南北塞浦路斯会是合适的目标,填充六骑绰绰有余。
“然而,乔治·奥东尼斯认为魔术师的目的不可协商。这一魔术师体现了锱铢必较的性格,我的试探过头了,不利于后续的发展。
“尽管呈现了诸多事实,但最重要的——当前米斯特拉斯圣杯战争其他从者和御主的情况,我依然一无所知。
君士坦丁发出报告,合上电脑。他认为达芬奇的分析没错,这场圣杯战争会具备很强的不确定性,以当前来看,心意反复无常魔术又强得离谱的乔治确实需要一位监督者,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可能翻车。
而且君士坦丁期望的并不是特异点的事态进展,他确信这是自己单枪匹马无法处理的事态,他讨厌在力所不逮的时候徒劳等待。
要么早点回迦、要么等藤丸立香来。这是他的想法,然而促成这两种结果任何之一都需要等待。君士坦丁有点烦,他像一只被困在矮围栏里的小小狗,咬着尾巴忍耐。
“哦,迈克尔,”乔治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叫起来真拗口啊,您听见没有?”
圣杯战争之中隐匿从者真名是常识,故而君士坦丁和乔治双方约定了这个称呼。这称呼在迦勒底说本来没什么,但和罗马人讲就有点伪称巴列奥略开朝先祖的感觉,君士坦丁有点心虚,不过和藤丸立香说习惯了,也将就着用下去了。
“什么事?”
“您斋戒吗?”
“不,为什么这么问?”
“不斋戒就给这芝士炖羊肉吃了吧。”
又是那阴阳怪气的屁话,君士坦丁忍了。如果说这地方有什么能安抚他的,大概是餐食。饭菜质量波动极大,好的时候和迦勒底的卫宫师傅与新所长戈尔德鲁夫·穆吉克难分伯仲,差的时候味如嚼蜡。
芝士炖羊肉很快送到,显然是先前准备过。一同上的菜还有土豆、橄榄,烤制的鱿鱼和油炸的凤尾鱼。凤尾鱼产自纳夫普利翁的,有点腥,饮料是啤酒。菜色有好有坏,君士坦丁全部吃掉,擦手时藤丸立香打来了通讯。他把餐盘摆放好,接听。
“今天的报告我也看到了,你还好吗?”她问。
她的声音让他感到抚慰,整个人也软化下来。
“嗯,还好吧。”
“和魔术师乔治吵架了?”
“吵架?”
“你说’试探过了头’,你说他了吧?”
君士坦丁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迦勒底的情报员通常只提取报告里的有效信息,那些微妙的情绪只有藤丸立香把握得到。
“毕竟这里的人都……很不讨喜欢嘛。”
“讨厌的人?”
“就说……前几天叫出租车的事吧。”
“啊?”藤丸立香面露惊讶,“你在那边的灵基也是Rider职阶吧,还需要叫出租车?我要把这个写进你的瓜条!”
藤丸立香倒是一直写君士坦丁的瓜条,但是内容乏善可陈,多数批判是“过于正经”。
至于出租车就说来话长了。
乔治保持着他的人设:他需要从者是因为规则要求,作为魔术师他对从者并没有依赖。不友善的召唤会面之后,君士坦丁调整了魔力来源,他身为从者现世的魔力消耗给了乔治一点小小的圣杯战争震撼。
乔治的考虑还有点人性,他把君士坦丁安置在教堂暂住,而非灵体化待机。乔治用了一天时间布置房间。以希腊人的工作效率而言,这实在太迅速了,绝对用了魔术。
“我总要为你做点什么吧,魔术师?”
“您要是乐意,就去帕特雷机场的免税店排队吧,看看能不能买根新魔杖回来。”
又吃了一回冷脸,但君士坦丁在这特异点该做的事情并没有懈怠。他出门准备打听其他六骑从者的消息,但是骑马出现在城市里太扎眼了,不能这么做。
第一天,君士坦丁租了车,绕城开了一圈,得到些不足以写入迦勒底报告的风言风语。当天晚上乔治就跑来抱怨魔力消耗过大,差点折腾死他,并扔下一部手机。
第二天,君士坦丁叫了出租车。第一个司机是希腊本地人,全程键政,中心思想比较老套,喷土耳其对塞浦路斯的侵占、喷包庇土耳其人的欧洲、伊斯坦布尔滥杀流浪动物、异教徒的间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经历了某个特异点、见过死去的故乡之城,君士坦丁认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是这键政听得他头疼,他明白自己还没放下,那些疼痛会随着他的爱存在于身,至死不休。等司机吟唱CD的时候他找个借口下车,换另一部出租车。
第二个司机是亚美尼亚人,中心思想还是土耳其,只是喷的点变成了族裔问题。君士坦丁叹气,希腊不过丢掉首都,亚美尼亚可是失去一切。但是他很难提起同情、只是觉得吵。本该沉寂的情绪又翻涌上来,反复刺激残余的理智。
这时乔治打来电话:“您要是想我魔力耗尽而死,就继续在外头跑吧!”
“我不想。”
“还不快回来!”
现实事务短暂阻隔不适,君士坦丁回了教堂。换了西装的乔治在那等他。
“您别出门了。”
“听见了,期望你永远用不上从者,”回答兼具糊弄和阴阳。
君士坦丁在迦勒底说话没这么损,但生前也不是没有过,对于亲昵的随从和伴侣,他偶尔也会放□□面,顺应对方的不雅。但是和乔治,他说得过多了。
当天晚上,君士坦丁罕见地做了梦,梦中有他的父兄,“祖国为什么灭亡?为什么在你的时候?”他们质问他。
君士坦丁在梦中知道这是梦、在梦中明白这是白天残留的思绪,他公式化地惊醒,呆坐在初秋的黑夜之中。成为从者之后,这梦不止一次,初到迦勒底的时候、告别故乡之城幽灵的时候。只是那两次惊醒之时,都有御主在身边相伴。
他有点过不去,蜷缩着哭了,好在这永恒的疼痛暂时没超过忍耐的限度。
*
“当地市民非常乐意向陌生人表达政见,”君士坦丁无奈地总结。
“什么主义是遮羞布嘛,”藤丸立香附和,“哎呀,既然魔术师乔治自称罗马人,接受他的归顺也不是不行嘛。”
“可他的政党……”
藤丸立香也读了报告,知道那金色黎明从洞见到行为都堪称邪门,君士坦丁一个秩序善看着不入眼也正常,就不再劝。
“住的地方还舒适吗?”
地方倒是称得上好,因为乔治的抱怨和责任是匹配的。
君士坦丁返回时,乔治已在教堂等候,与其同行的还有当时圣杯战争的监督者、此人自称是东正教的主教。
君士坦丁很奇怪为什么正教的主教还做魔术师的生意,问了,没得到回答。考虑到当时希腊国家财政的情况,他觉得问了句冒犯的废话。
果不其然,主教听闻君士坦丁真名,0帧起手,开局就是巴西琉斯大傻逼,喷点自然是君士坦丁生前搞的宗教联合——为了换十字军摁着罗马东正教去做西欧天主教的弟中弟中弟,除了异端没什么好说。
君士坦丁不想反驳历史事实,毕竟他老哥约翰玩这招的时候真的拉到了十字军,就算瓦尔纳一役出了意外,他有路径依赖很正常。不过,在先前多问的一句之下,他知道这是对等的报复。特异点的人就是这锱铢必较的德行。
君士坦丁礼貌地顶回几句:您人模狗样的哪路东正教啊,美利坚的GOC还是俄罗斯的ROCOR?这一诈让主教开腔俄语就骂。
哦斯拉夫人,那没事了,不说希腊语的按旧制统一都是野蛮人,ROCOR在这希腊的土地上也不正宗。和魔术师搅合在一起,堪称绝配。
君士坦丁看乔治脸上没表情,隐约觉得是因为自己阴阳怪气的功力属实不够看。但是讲道理还是能讲的,一番吟唱之后把异端两字送了回去:魔术在东正教面前着实歪门邪道,正教主教私通魔术师主持圣杯战争,异端程度也是不遑多让。所以在场的三个人里有两个异端很正常,两个异端是谁呢?他不说。
主教阴阳不过,撸起袖子要用监督者令咒给君士坦丁一点颜色看看。被乔治叫停了。
但是先前的阴阳,君士坦丁觉得自己说得够明白了:在场的三位各有各的不干净,谁都别想好。此举让他陷入希腊人的市井。
抱怨结束,回到正题。君士坦丁的现身证明乔治确实完成了从者召唤,监督的主教又骂骂咧咧几句,大概是组织这场圣杯战争耽误他的正事,乔治塞了卷东西给他,他就不叫了。那是今年印发的新欧元?君士坦丁想着。
没等他想明白,乔治就送走主教、用魔术把圣杯战争凑数的皇帝锁在教堂里,理由很简单:免得徒增不必要的魔力消耗。
术式虽没有先前的天体大魔术那般强力,却也不是现代的魔术,所以真生效了。君士坦丁无法离开教堂,他对乔治表达不满,对方没有回嘴。
不过,一如迦勒底示巴对这这特异点最初的估计:草率、草台。术式虽然生效,但也就一部分,乔治有罗马人的认知,君士坦丁是罗马皇帝、作为从者在藤丸立香手上更有B+的对魔力,两相加成抵消了术式本身的大量效力。
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果有闲人往教堂望去,可以看到身着西装的罗马皇帝骑着白腿的阿拉伯母马,在教堂的墙壁和塔楼之上山羊般地奔跑跳跃。搞的就是你这种烦人的魔术师,来吧!
按从者以太身体之内的魔力流动来看,魔力消耗依然有,一如那相互伤害的合作关系。但乔治不再抱怨,谁提出的问题和解决方案,谁就承担后果。
这人大概是什么讲面子的公众人物吧?君士坦丁想着,搜索了金色黎明公开的成员名单,无果。他只能保持对等的回应:克制行动,灵体化缩在房间里待机,彻底告别骑马登天。
君士坦丁觉得浑身不适,他在这特异点的圣杯战争褪去一切,彻底恢复英灵的本相:英灵座的人理之影、魔术师的使魔、彻底的工具,而非一个人类。在迦勒底的时候,他还是个人,被罗马先祖英灵宠爱的最后的孩子、被人类最后御主关爱的普通人。
乔治保持了基本的人性和照应,君士坦丁还是想要更多,不是很多,只是有在迦勒底的时候那么多。理智告诉他,他是被迦勒底惯坏了,情感说此时此刻理应讨厌圣杯战争。
*
“能接受,”君士坦丁这么回复藤丸立香,隐去和乔治掰头的过程,“御主会来吗?”
“解析的结果也出来了,新所长说当前这个阶段还不用让我过去。”
这结果如君士坦丁所料,乔治虽然为人有点烦,但至今没有决定性的事态需要动用藤丸立香。
“我要想想办法编个理由,”藤丸立香挠挠头,“不如就观光吧?那边风景好吗?”
把“放假”糊戈尔德鲁夫脸上,太直球了。
“……自然风光和生前差别不大。御主大概会有不同的感受吧?”
“这边处理好之后,我过去看看。和新所长说观光,应该就行吧。”
“就算处理完当前的事务,御主应该还有攒了半年的报告没写……”
“是哦,这就开始肝,另外,达芬奇亲有东西要给你。”
“锵锵锵,”达芬奇接入对话,发来一份文件,“这是能够让你直接使用地脉供魔的简易术式。”
“感激不尽。”
“不过需要谨慎使用。因为只能解除供魔关系,主从契约还会保留。请陛下把握好时机。”
人际关系往往比魔术神秘更为麻烦。
藤丸立香啵了个飞吻,“那,再见啦。”
君士坦丁笑着道别,他知道藤丸立香的行动力,再会指日可待。
君士坦丁合上电脑的时候房间门口多了个人,正是乔治。
“什么事?”君士坦丁收起笑容。
乔治满脸不悦:“您都没有叫过我一声’御主’,却对着个陌生女孩?”
阴阳的机会来了。
“这不谨慎,魔术师。你怎么笃定她是个陌生女孩,而不是参战的其他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