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N.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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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涣洗漱好躺在床上，过了几分钟他睁开眼睛，扭头拿起床边柜上的手机点开和顾为覃的聊天框。
——“好，早些休息吧，晚安。”
看了几秒，他按上手机侧面的锁屏键，把黑屏的手机放到一边，阖上眼。几分钟后，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叹，随即床头灯亮起，覃涣认命地抓过手机坐起身。
他点开顾为覃的微信头像——满屏的蓝，顾为覃的头像是一个灰蓝调的色块，它也许有更加正式的颜色名称甚至颜色代码，可惜覃涣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这个蓝色与他17岁第一天收到的玫瑰花颜色相近，仅是一个联想，就足以使覃涣整晚辗转反侧。
顾为覃的朋友圈里只有一条动态，是一张照片，从飞机舷窗拍的夜空，漆黑深空中唯有机翼上白色的频闪灯照出一部分翼尖的轮廓。
这条动态的发布日期是9月20日，他和顾为覃重逢的前一天。
覃涣本以为顾为覃所说的机会同过去一样，只是随口安慰，当不得真。然而，翌日他顶着熊猫眼看着手机发呆，顾为覃居然真的邀请他一起去看房。
两小时后，覃涣站在小区门口，顾为覃迎面走来，视线在覃涣眼下转了几圈：“覃同学来得好早啊。”
“我就住这个小区。”
“这么巧？”
覃涣观察着顾为覃的表情，应该只是巧合吧，他扯了扯嘴角：“是啊，好巧。”
中介带两人逛了几套房子，顾为覃时不时问一嘴他的意见，覃涣便客观地给予建议，几人转来转去，不知不觉走到3号楼。门一打开，顾为覃便轻车熟路地走进去，连覃涣都能看出顾为覃很满意这间房子，可一旁的中介却兴致缺缺。
覃涣四下看了看，确实不错，客厅的采光充足、视野广阔，对面楼的房间都看得清……那是他家？
“你觉得这套怎么样？”顾为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覃涣脖子僵硬地转过来：“还……可以。”
顾为覃果断扭头跟中介说：“就定这家。”
覃涣差点脱口而出这是你租的房子，为什么要问我，但顾为覃应该心知肚明，于是他把这句废话咽了下去。
过几日顾为覃又约他去看车，发消息时覃涣正在上课，等他回办公室拿到手机时顾为覃已经发了七八条消息。从他好久没回港城不了解城市规划，到不清楚哪里买车便宜又方便，说到许令德最近忙着追人没空陪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堆。
覃涣很想告诉他没必要，不用向他解释什么，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年分开时他以为那就是顾为覃想要的，这些年他陆续遇到了很多人，覃涣渐渐明白那年他做错了，就算要分开，也应该由顾为覃来说。
所以现在顾为覃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覃涣已是受宠若惊，盯着手机纠结半天他只会干巴巴回一个：“好。”
试车时顾为覃也总问覃涣的想法，他不懂车，博士毕业回港城后住在学校旁边也没有买车的打算，于是覃涣只能说“都好”“都不错”“我也不了解”这类毫无营养的废话，顾为覃却仍乐此不疲地和他瞎扯。
最后连车行的销售员都看不下去了，他陪着笑脸跟顾为覃介绍：“您买车还是要根据您的需求来，您的家人或者爱人对新车有什么想法，您都可以跟我讲。”
顾为覃瞅了他一眼，转头问覃涣：“这辆喜欢吗？”
在销售员满脸震惊的注视下，覃涣终于忍不住说出口：“这是你的车，你喜欢最重要。”
“那你觉得可以吗？”顾为覃固执地追问他，反驳顾为覃一次已经是覃涣的极限了，他迎着顾为覃锐利的目光点点头。
房子和车都定下后，顾为覃的电话和聊天框短暂地沉寂下来，这没什么不好，覃涣甚至还松了口气，顾为覃的出现是意外，没有意外的平静人生才是常态。
不过覃涣有时会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只求活着的平淡人生没什么意思，人需要时不时得到些甜头才能继续向前走，对于覃涣来说，一点甜就够他支撑很久，可顾为覃却直接把他丢进了糖果屋。
这天下课，覃涣在办公室门口撞见抱着玫瑰的顾为覃，一大捧明艳夺目的红玫瑰，覃涣一时停住脚步，直到身边的学生叫他才回过神儿。覃涣脾气好，和学生年龄相近，相处起来好似朋友，因此学生们在他面前也放肆一些。
此时一个女生勇敢发问：“覃老师，我能不能加他微信啊？”
覃涣努力把视线从那束玫瑰上移开，故作轻松地调侃她：“我的同学你们都想上手？”
“可他真的很帅啊，这脸蛋，这身材……”
“对啊，你看他小臂上的肌肉线条……”
被夸的人却面色不虞，眼神幽怨地盯着他，覃涣咳了一声：“别问我，又不是加我的。”
刚才开口的那个女生又一次大胆询问：“覃老师，那能加你的吗？”
覃涣的不知所措只在他面前生效，顾为覃看着覃涣从容不迫地回答：“学校官网上有我的邮箱地址。”
没有搞到联系方式的学生满眼怨怼，覃涣决定给自己的学生一个机会，反正顾为覃一向擅长应对别人的示好，多情之人四处留情，无人不会为之折服，他朝顾为覃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别看我了，要加自己去问。”
说完他便逃向办公室，人有点多，他走得慢，于是被迫听到了后续对话。
“你好，可以加个微信吗？”
“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吴韵涵发现覃涣总是走神，唤了他好几声才给回应。
“抱歉，你刚才问什么？”
“我想问您我这篇论文的框架结构有没有问题？”
覃涣看了会儿，指着目录中的一行说：“这章的章名和内容不符，正当性分析并不是分类问题，这个问题应当首先讨论，这是基础。”
“好的老师，我回去改。”吴韵涵怀疑覃涣的晃神是因为她们当着他的面要了帅哥微信，“覃老师，我们刚才开玩笑的，您别放心上。”
覃涣知道小孩子没坏心思，可还是忍不住逗她：“玩笑啊，我看不一定。”
“真的，我发誓。”吴韵涵看覃涣不相信，急忙解释，“那位大帅哥确实长得好看，但明显是个花花肠子，指不定多会哄人呢，我可拿捏不住。”
覃涣忍不住蹙眉：“不要在背后随便评价别人。”
吴韵涵瞧见覃涣严肃的神色，立刻道歉：“我错了老师，下次不会了。”
“嗯，论文总体问题不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覃涣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发现顾为覃还站在原地，见覃涣不动，他便走几步来到覃涣面前。
多年前的那个深夜，顾为覃也是这般手捧鲜花出现在他面前，因为出现得太过突兀，骤然消失也在情理之中。
当年顾为覃什么都没说，好似同学间送玫瑰是和问今天作业是什么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而此时顾为覃将花送到覃涣脸前，浓郁的花香熏得他眼睛发酸，视线模糊中他听到眼前人说：“送你的。”
覃涣张了张嘴，嗓子好像也被花香堵住了，努力了半天，才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谢谢。”
他想接过花，可校园人来人往，被人拍到少不了闲言碎语，他是不在乎，但顾为覃……
没等他碰到花，顾为覃率先收回手，眼前的人微微弯腰，将花放在胸前，一副风流倜傥的绅士模样：“不知我能否有幸邀覃老师共进晚餐？”
覃涣觉得不对，其实这种感觉很早就有了，只是他没敢往那处想，他试探着拒绝：“我和同事约好了。”
顾为覃瞬间耷拉下来的眉眼居然与家中的金毛有几分相似：“可我等了你很久哎，许令德说你4点就下课了，我一直等到现在。”
覃涣胸膛堵着的那口气倏地被这句话哄好了：“那……你等等，我跟他说一声。”
崔祎体贴周到，两人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偶尔鸽一顿饭自然无妨，覃涣却很过意不去，他又跟崔祎说了好几句抱歉，并保证下次他请，这才跟顾为覃说：“好了，走吧。”
两人往校门口走，覃涣仍旧落后顾为覃半步，顾为覃察觉到便放慢脚步，在覃涣准备调整步伐时突然伸手横在他身后，覃涣身形一顿，随即步伐快了起来，两人很快并肩而行。
顾为覃没有放下手臂，从背后看像是环着覃涣的腰，他慢条斯理地问：“覃老师想吃什么？”
顾为覃的嗓音被时光淬炼得更加低沉，若说以前的声音是夏日里冰镇的西瓜，凉爽的同时带着西瓜的清脆，那顾为覃如今的声音就像威士忌里透明的冰块，不知何时化入酒中与之融为一体，深不可测又引人沉沦。
这样冷的声音偏偏咬字黏糊、尾音上挑，正儿八经的称呼叫得覃涣后背浮出一层薄汗，他顶着红透的耳根回：“都行，你……叫我名字吧。”
顾为覃歪头看向他，神情无辜：“不可以叫‘覃老师’吗？他们都这么叫。”
顾为覃在测试覃涣的自动回复，不出意外他的回答会是——“可以。”
顾为覃如愿以偿，嘴角的弧度加深不少。
两人相对而坐，覃涣看着顾为覃动作熟练地点菜，回想刚才进门时顾为覃跟服务生说有预约，所以顾为覃早有准备笃定他会赴约。
顾为覃抬眼时正好对上覃涣直白的视线，他挑了下眉：“覃老师牛排想吃几分熟？”
“熟一点的吧。”
“另一个八分熟谢谢。”顾为覃点好菜转头发现覃涣依旧在看他，“怎么了？”
“牛排……有八分熟的吗？”
覃涣小心翼翼的表情让顾为覃心头一紧：“比七分熟一点，不就是八分吗？”
满脸的理所当然，内心强大又明媚张扬，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顾为覃。
吃饭时覃涣很少主动挑起话题，顾为覃停住话头，放下餐具弯着眼睛望向他，细长的眼尾里藏满了说不出的心思：“这么久没见，覃老师没什么想问的？”
覃涣太沉默了，人们对喜欢的人应该怀有强烈的好奇心，顾为覃想听覃涣问分开的这些年过得如何，有没有再谈过恋爱，有没有想起他。虽然以覃涣的性格，这些话多半一个字都听不到。
桌上摆了一个烛台，覃涣隔着昏黄的烛火望向顾为覃，朦胧的柔光洒在顾为覃锋利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上，衬得整个人都温柔起来，好似问他什么都可以得到答案。
“生日会许愿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顾为覃脸上的表情短暂出现了空白，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有时候会。”有人在跟前期待地看着他就意思意思许一个，左右只是个形式，不必浪费别人的好意。
“那年生日许愿了吗？”不用说明是哪一年，在有限的记忆中他们也就一同过了那一个生日。
顾为覃挠了挠额角，那次确实被许令德逼着许了个愿，说到这个他就想起那个被毁的蛋糕，心里发虚，他垂下眼淡淡点点头。
“那年的生日愿望实现了吗？”
顾为覃没有回答，放在平日覃涣便识趣地不再问，但今天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与顾为覃的每次见面他都当作是最后一次，现在房子租好了，车也买好了，工作步入了正轨，顾为覃不再需要他了。
最后一次，问得过分些也没什么吧。
他只是想确认顾为覃这些年快乐吗？曾经的心愿实现了吗？得到他想要的幸福了吗？
覃涣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人，固执地又问了一遍：“17岁生日那天许的愿望实现了吗？”
餐厅里灯光调得很暗，顾为覃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有时沉默已经是回答了。
这和覃涣想象的不一样，离开他的顾为覃应当一切顺利、得偿所愿，怎会还有愿望没能实现？
顾为覃抬手抚上肘边的玫瑰，顺着花瓣摸到花茎，摩挲着茎杆上新鲜的刮痕缓缓说道：“没有，不过快了。”
覃涣瞅了眼顾为覃不安分的手指，耳根没来由地热起来，喉结跟着顾为覃的动作上下滚动，他下意识解开衬衫顶端的第一颗扣子。四季轮转，无论艳阳高照还是刮风下雨，覃涣永远长袖长裤，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那颗。
此时露出脖颈下方的小片肌肤，白得刺眼，顾为覃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直勾勾望向那块裸露的皮肤，半晌后目光移到覃涣脸上。
覃涣桌下的手用力捏了捏衣角，刚解开的扣子又想系上了，一靠近顾为覃他的心就地动山摇、难以平息，他在这个人面前永远做不到游刃有余。
“覃老师呢？”顾为覃手里的动作没停，食指绕着花瓣画圈，轻声细语地反问，“愿望成真了吗？”
覃涣倒是答得很快：“没有。”
后来的每一年生日，覃涣对着蛋糕、月亮、大海都许了同样的愿望，然而直至今日他才知道，愿望并未成真。
可能因为最初就不是在生日当天许的心愿，世上一切事物都有时效，过期超时后哪怕重新拥有，效果和心境也不复当初了，生日愿望大抵也是如此。
本想活跃气氛，可覃涣看起来更失落了，顾为覃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他划开手机找到步念生的聊天框，瞥了几眼锁上屏幕，装作不经意开启新话题：“我听同事说海边新开了个游乐场，这周末有空一起去逛逛吗？”
就是这种感觉，其实从顾为覃叫他陪同看房覃涣就觉出不对了，他今年已经27岁了，不是17岁不谙世事的少年。
租房和买车可以当作顾为覃不熟悉港城，需要找老同学陪同，但送玫瑰和去游乐场，这不是故友之间会做的事情，而且不管怎么算，他们着实称不上是故友。
覃涣沉默太久，久到顾为覃内心不安起来：“不方便就算了，下次再——”
“好，我们一起去。”覃涣抬眼对上顾为覃的目光，坦然露出脸颊甜甜的酒窝。不知道是不是顾为覃的错觉，覃涣在沉默的这几分钟里貌似做了个重要的决定，他变得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同顾为覃一时也说不出来。
覃涣不确定顾为覃的意思，不过无论是觉得寂寞想找个人打发时间，还是想寻个随叫随到的听话炮友，目前看来曾经暗恋自己、知根知底的老同学都是个不错的选择对象。
没关系，他都可以，只要顾为覃需要，他做什么都可以，首先应该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覃涣默默将这件事记入日程安排。
覃涣把玩着面前的茶杯，竟然还有些开心，顾为覃需要他，哪怕只是生理需求，短时间内他们还可以见很多面。覃涣没想过以后，他们之间也不可能有以后，他靠十年前的几个瞬间走到现在，再抓住几个瞬间足以支撑他度过余生。
顾为覃租的房子在3号楼1单元，正对覃涣的房子，不过顾为覃没有细问覃涣具体的门牌号，覃涣便没主动提。吃完饭顾为覃开车顺路送覃涣，他在小区门口停了车：“这个点儿院子里应该没车位了，我得停地下。”
“好，那我先回去了。”
车里没开灯，橘黄色的灯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勾勒出覃涣模糊的侧脸，顾为覃静静看着他，脸颊比起高中圆润了些，脸色也好看许多，这些年应该过的不错。其实覃涣的长相在人群中已然算是中上，只是他被否认诋毁太多次，已经失去了客观评价自己的能力。若是长相普通，他那学生也不至于开口就要他的微信，顾为覃浮想联翩，结果把自己想生气了。
覃涣没等到回应，疑惑地扭头看向顾为覃，正巧撞进对方深邃的眼睛里，一时愣神忘了避嫌。
车窗紧闭，外面的声音朦胧不清，车内安静得好像另一个世界，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对方，片刻后顾为覃率先移开视线，他笑着摆正头，瞥了眼后视镜：“嗯，到家跟我说一声。”
覃涣进门后下意识想开灯，手都放到开关上了，动作突然顿住，他望着正对玄关的玻璃窗，早晨匆忙间客厅的窗帘只拉开一点儿，此刻柔和的光透过缝隙落进屋内，与方才相似的场景灯光，覃涣鬼使神差没有按下开关，似乎这样就可以继续延长那个瞬间。
他连鞋也没换径直走到窗前，从客厅左侧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小区门口，顾为覃的车居然还没走。
碰巧此时消息提示音响起，是顾为覃发来的：“到家了吗？”
“嗯，刚进门。”覃涣回完消息，再抬头时目之所及处，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停留。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N.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