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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墙外还有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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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外传来恒小二的声音,“二位贵人,小人哪里就敢得罪二位。只不过,这后院自从动工修缮,往来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臭男人。小人见这位娘子如此金尊玉贵,生怕那些人污了您的眼,这才过来好言相劝。”
恒小二的声音实在谄媚,就像那山间的羊肠小道,绕了一弯一弯又一弯,听得墙内二人难受至极。
紫苑真的后悔自己生了双听力不俗的好耳朵,偏偏还不方便动手堵上。
本以为二人听了恒小二这番肺腑之言会就此离开,谁承想,江知念就不是个会罢休的主。
她当即喊来人,东西各处开始找人,别允二人赶紧借此机会仓促离开。
几人四处察看无果,她二人才怒气冲冲地往回走,恒小二跟在后面,暗暗松了口气。
却在走到院边的时候,江知念忽然停下,指着西边那条连廊问他:“此处,是通往何处?”
恒小二瞬间冷汗直流,他佝着腰,无望地走上前,无数个答案从脑海一一中掠过。
得罪这个不行,得罪那个,更是不行,他看着自己脚下的路,觉得横竖都是死路。
就在此时,李掌柜温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江家娘子,那边是老夫,及一众杂役的住处,还并着几个库房。若是江娘子愿意纡尊观览,也并非不行。”
几人循声望去,就见李掌柜正躬身引着江家长子江知宇正往楼下走。
江知宇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眼中鄙夷之色尽显。
转脸对自家妹妹说道:“污秽之地,有什么好看的。走吧!”
说完便抽身往门外走去。
江知念连忙跟着一同离去,另外一位娘子见状也拔腿跟了上去。
待目送几人离开,恒小二激动地跪倒在李掌柜面前:“掌柜的,您简直是小二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啊!今日若没有掌柜的,小二恐怕就见不到明日的万春园了啊!”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掌柜一脸嫌弃地将他推开,心里却觉得,这孩子是个苗子,沉稳能干还踏实。
躲过这一劫,别允非但没有感觉安心,反而更难受了。
因为紫苑问她,为何我们要躲?
她才反应过来,是啊,她们为什么要躲?
可她不敢深究,越想心里便越觉得难受,像是被什么揪着,拧着,拧下来又攥在手里使劲往高空掷了出去,而后坠下来,重重地砸进土里。
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躲,躲不了便逃。
可是一直后退着,渐渐地就忘记了要怎么往前。
两日后寒食,皇帝在蓿河边大宴群臣,百姓们纷至沓来,热闹非凡。
蓿河如同一条碧色的绸带,在广袤的大地上蜿蜒伸展,天子臣民则是点缀在这其间的大大小小的宝石,衬托着它的美丽繁华。
祭祀祓禊后,别允与一众女眷跟着皇后太后上了临河的一座船舫。
这船舫比一般船舫大了不知何几,便是再迎数百来人也是绰绰有余。不远处还有座与之相同的船舫,也是上下三层,两舫中间由两轩一榭相连着,那是皇帝臣子享宴的地方。
待用过膳,太后与皇后便要回宫,一众女眷忙起身相送。
回来时,别允没再跟着上楼,而是带着紫苑在楼下连廊找了个僻静处欣赏河边的景致。
“公主,安平真好!”
听紫苑这样说,她疑惑问道:“何出此言?”
紫苑一脸享受地感慨道:“如果不是跟着公主来安平了,紫苑这辈子都见不到这样奢华的船舫,还有这么美的景色!”
别允环顾四周,微风轻拂着廊上的帷幔,深色的帷幔在夕阳的映照下泛起层层流光,檐下挂着的听雨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出叮当细响,像是在为二人著乐。
她转脸望向远处,夕阳斜照,浮光跃金,她浅笑着赞同道:“确实很美,也很奢华。”
忽而,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傅世子,你既救了我,如何还能舍弃我?”
别允与紫苑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紫苑瞪个大眼睛,眼中瞬时闪过一丝惊喜,意思在说,怎么又是那个江娘子?
别允也有几分惊诧,无奈摇头,心说,我也不知道啊,这蹲墙角还有后续的吗?
还有,刚刚怎么貌似听到了,傅世子三字?
俩人往窗帘后躲躲,又被迫在这儿蹲起了墙角。
然,并没有听到那人的回话,只有风打着帷幕的声音在廊上回响。
听那江娘子继续说道,“傅世子,求你,不要置我于死地!”
女子声音凄凉婉转,饶是别允听了,也无不为之动容。
“是我要置你于死地?还是你要置我于死地?”
少顷,男子的声音传入耳中,听不出冷淡还是热烈,抑或是玩味,一如他往常揶揄她那般。
别允心头一紧,握着紫苑的手不自觉地抓紧,紫苑吃痛,皱着眉望向别允,却见她面色如常。
傍晚的河风吹得廊上帷幔猎猎作响,少女的发丝也随之而动,在她脸上嚣张地飞舞。
嘶啦!布料撕裂的声音兀然在空中响起。
二人的心仿佛也跟着嘶拉了一下。
别允胸中砰砰直跳,在这种情景下,好似不紧张都有些过意不去。
紧接着,伴随着嘭的一声,别允见一物被帷幔包裹着扔了过来,将躲在一旁的她们吓得目瞪口呆。
帷幔里的东西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才露出个脑袋,与别允四目相对,是那江娘子。
别允看着她有些尴尬,她也瞪着她。
“伤你非我本意。”
男子漫步而至,将茱萸色的外袍扔到女子身上。
“看在你爹的份上,这次我不计较,你好自为之!”
他刚说完,抬起头就看见一脸茫然的别允。
他浑身的铠甲湿得透透的,没有给她任何解释,转身就走了。
“玉棋!”躺在地上的女子扯声喊道。
不一会儿,一个青色衣裳的婢女从连廊另一头急吼吼地跑过来,慌手慌脚地替自家娘子整理衣裙。
别允走也不好,留也不好。
正打算出声宽慰她两句,却听她自言自语般说道,“光想着防备那边的无耻之徒,倒是把这边的忘了!”
说完,她将裙子攥在手里,用力拧了一把,又状似随意地甩了甩手,将手上的水甩了别允一身。
紫苑连忙伸手挡在别允身前,理直气壮地说道:“江娘子,不可对公主无礼。”
江知念恍若未觉般,冷笑道:“知念竟不知,何时犯下冒犯公主这等大错,清和公主也在此处?”说罢,她还装模作样的左右环顾了一番。
长乐宫中初见时,她便觉得这女子能言善辩,可叹自己远不如她。
可直到这锋芒指向自己,她才体会到个中难言滋味。
“你这婢女,好生无理。”
跟在她身边那婢女见自己主子如此嚣张的模样,只当这二人是自家娘子死对头,未免回头自家娘子责怪自己办事不力,连忙趁机表忠心。
“去岁相见时,我且还是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丫头,可现在,我已是皇上亲封的清平公主,你不尊我,难道,是连皇上,也不尊了吗?”
此话一出,别说旁边站着那主仆二人,便是身侧的紫苑,也难以置信地看向别允。
别允不知道,此刻紫苑心里吱哇乱叫,吵闹得紧。
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己还能见到这一幕呢!按照公主往日的性子,她必是忍让忍让再忍让,今日的公主,可真是太让人惊喜,太让人意外了!
婢女玉棋似是没想到,眼前平易近人的女子,竟会是那高不可攀的公主殿下,一时间也仓皇失措起来。
江知念只一瞬便回过神来,依旧是那副张狂无谓的无知模样,微微欠身道:“知念怎敢不尊圣上,只是,公主如今,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此时她已明白,别允这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那日墙后之人,总归与她脱不了干系,说不得便是她。
这位公主,真的很惹人厌。
楚楚可怜的样子便很讨厌,在她落败之时,她却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公主,更惹人厌。今日撞破自己难堪时,一脸从容的样子,最让人讨厌。
她面色冷峻,发出一声嗤笑,见前面来了人,又忙将神色收敛。
“两位原来在这儿呀,公主见二位久久不来,正急着叫人四处找呢。”
来人是清和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小桐,江知念自嘲着 笑道:“都是知念的错,一时贪玩,便与清平公主在此戏起了水,这不,两人都湿了一身,倒让公主担忧了。”
小桐看一眼别允,见她身上不算湿,说道:“请公主与江娘子随婢子一道回去换身衣裳吧!”
别允没有戳穿她,转身跟着小桐走了。
江知念像是看透了她不会拆穿一般,傲慢怯意地跟在后边。
小桐带着几人从沿河那头走,避着人群,进了雅室。
紫苑一边替别允换衣服,一边不满道:“公主为何要替她隐瞒丑事?要我说,就该让所有人都知道。”
她想了想,说道:“不至于此。”
别允心里想着,若是自己戳穿了她,那她今夜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一个女子,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发生何事,又为何浑身湿透从另一头过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今夜的谈资。
她不愿这样。
二人确有龃龉,但还不值得她因此成为一个坏人清白的恶人,尽管这恶不是她主动做下的。
紫苑只好在心里愤愤不平。
换好衣裳,别允带着紫苑往楼上去,江知念已经在楼上与众人聊得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