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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糟糠之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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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莽似是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忽然凑近靠了过去。
别允听得少年疑惑,“啊?”,她侧过脸去,毫无防备,一张浓眉大眼的玉面骤然贴近,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呼吸瞬间错乱。
傅莽连忙直起身,笑得星河璀璨。
她立时正身,将呼吸规整,继续稳步前行。
“困字,五行属木,金克木”,她边走边说道。
说着,她突然回身,用那汪天然泉水般的眸子笑望着他,“可我,没有金子”。
见她眼眸弯弯如新月,傅莽心想,她不笑的时候,确实颇有些雅致疏离,可她一旦笑起来,简直能将人心都融了。
“没关系,我有,不知公主想要哪种金子,傅某予取予求!”
傅莽知她在玩笑,但见她语笑嫣然,便想让这笑容一直绽着。
说完,果然见女子笑容更甚。
她笑着,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别允知他说的都是些浑话,可也丝毫不影响她心情因此更加愉悦。
二人痴笑了好半晌。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无事,虽然没有金子,但我有火。一堆木头,不如放火焚了了事。”
闻言,傅莽面色却是沉下来,顿住脚步,语气也凝重了几分:“公主,在宫中玩火,可得小心自焚”。
别允也慢下来,回头瞧了傅莽一眼,继而说道:“世子想什么呢,难道世子不知吗,我五行属火!”
听她如此说,傅莽登时松了口气。
“那真是太巧了,我属水!”他快步上前道。
“哦,照这般看来,我们便是,水火不容!”
傅莽微微愣住,而后看向别允,眉间微皱,抱怨道:“公主平日里看着一言不发和和气气的,怎的就对傅某如此心狠?”
此言一出,别允怔在原地,为何他总是可以一本正经地说出诸如此类种种浑话,又为何自己还能从这浑话中听出一丝委屈来。
她耳廓慢慢变红,先是红透整个耳朵,然后又往面上渗去。
此刻她竟有些后悔。
自省道,方才所说的话是不是有些重,自己是否有些不近人情?
她没瞧见,那厢傅莽见此情景,心情那叫一个好。
二人话赶着话,不一会儿便到了宫门口。
傅莽本该与别允一道乘车,去长公主府牵了马,再回侯府,却见疾风在长公主府的马车旁候着。
见人出来,连忙上前,对傅莽说道:“世子,侯爷有令,请世子即刻回府。”
傅莽点点头,在宫门口告别。
临上车,别允回头,对傅莽微微欠身,道:“今日,多谢世子。”
他回:“不是说过麽,能伴公主左右,是在下的福分”。
语毕,二人分道而归。
这边,别允前脚刚进长公主府,后脚紫苑就缠了上来。
“公主,公主,听说您今日与傅世子结伴游春去了?”
紫苑一路欢快小跑着过来,像初生的小太阳,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别允,看得别允心慌。
“哦,对哦,我还有东西没拿”。别允转身往门外去,趁机躲开紫苑的痴缠。
难怪刚刚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原来是将那人送的纸鸢落在马车上了,若非紫苑提起,自己还记不起来。
她拿了纸鸢往里走,就手递给紫苑,道:“送你的,拿去玩儿吧。”
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
紫苑连忙跟上,在她身后嘟着个嘴巴,一脸不情愿。
“公主,怎么随便拿个纸燕就想糊弄婢子,公主为何对婢子越发随意了。莫非是像那戏文里说的,有了新婢忘旧婢,紫苑如今,竟成了糟糠之婢吗?”
糟糠之婢?
别允蓦地转身,忍俊不禁地看着紫苑。
哪辈子的台词了,也亏紫苑说的出口。
“我竟不知,你何时还有看戏文的兴致了?”
闻言,紫苑更加可怜兮兮,那双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绕,活像那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就是刚来的时候啊,公主一入宫便是小半年。府上无事可做,婢子便想着搜罗一些有趣的书,等公主回府以后再看。您以前,不是经常待在阁子里,一看便是大半日吗。”
别允了然,原来如此!
“可,你那都看的什么书啊?回头我让福管家在丁香的位置旁给你也置张书案,你同丁香一块儿听先生讲课去。小小年级,还糟糠之婢!”
别允越走越快,紫苑跟在后面,愈发觉得自己成了糟糠之婢。
若非如此,为何公主要罚她与丁香一起听席,她都多大了,丁香才多大啊!
可惜她没看见,自家公主清冷的背影之后,是一张笑得比花儿还灿烂的脸。
别允可不得快些走麽,生怕走慢了,让紫苑看见自己偷笑的样子。若是让她瞧见,以她的性子,又得委屈好几日,然后整日哭丧着脸说自己嘲笑她。
后来紫苑也是从福管家那儿才知晓,这燕子纸鸢是傅世子亲手所做,这才从糟糠之婢的阴影中出来,连忙活蹦乱跳地拿着纸鸢去逗丁香玩去了。
那厢,傅莽一入府,便直奔书房,结果父亲并不在房中。
疾风急匆匆地从后面跟上来,气喘吁吁。
“世,世子,您跑得,太,太快了。”
傅莽见人没找到,随从还磨磨唧唧的,也没有太多耐心,转身就走。
疾风扶着门边,心中无语凝噎,朝门外放声喊道:“管-家-说,侯-爷-在-练-武-场”。
傅莽人已经远了,只有声音在空中飘荡,颇不耐烦,“不早说!”
疾风长叹口气,世子太果断,当随从真难。
傅莽见平日里流点汗都嫌弃无比的父亲,今日居然披甲执锐出现在练武场,心下有些诧异,故开口调侃。
“侯爷平日里不都待在书房么,怎么今日还有闲心舞刀弄枪?”
岂料话刚说完,一支金枪直捣黄龙袭面而来,傅莽侧身躲过,左脚瞬移,一个闪身,擒住枪杆。
“没想到,闻名于世的才子雅士,竟会使枪?父亲真是深藏不漏啊!”说完,他手执长枪迎了上去。
几个回合下来,父子俩竟不分上下。
不怪傅莽诧异。
要知道,傅莽三岁时,大字还未识一个,安定侯便找了个江湖人来,让他叩首,说是教他武艺的师父。
安定侯贤名在外,若不是今日所见,只怕连他这个亲儿子都要以为,父亲是不通武艺的。
“臭小子,刀枪棍棒,弩剑暗器,老子学武的时候,你还没生呢!” 安定侯拿绢布细细擦着枪头。
“老头子,这盔甲不是挂在你书房墙上,每年拿下来擦一回的吗?我还以为是给我准备的呢,怎么你自己倒穿上了?穿这么厚,你不热啊?”
安平侯将擦过枪头的绢布随意在额上抹了几把,甩手扔给儿子,不悦地说道:“本王好歹是武将世家,有一件自己的盔甲,很稀奇吗?”
顿了顿,又说道:“哦,本王忘了,你没有。”
傅莽仰头望天,顿感无力。
自己相依为命的这个老父亲,太过狡黠,旁人都道他是高人雅士,只有自己知道,他是故作正经。
想当初自己当不好纨绔,还是他老人家看不过眼,手把手教的。
儿子跟着老子回了院子,伺候他将盔甲卸下,又泡了一壶茶,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问道:“不知父亲找我有何事?”
也不是他不着急,他是火急火燎地赶来的,可是他老子不着急。
既然老子都不急,那说明没多大事儿。
可既没多大事儿,为何还专程派人去宫门等着?
“听说,你近日与清平公主往来密切?”安平侯不紧不慢地净了两遍手。
傅莽随口答道:“不是你吩咐的,既然结了亲事,便要对人家好一些?”
语罢,他忽然回味过来,这“听说”二字,有几分不同寻常。
他问:“难道,是上面那位不满意?不对啊,婚都是他赐的,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安平侯侧目看了他一眼,将手擦干,倒了杯茶啜了一口,回他道:“江南、江东诸地,年后至今,滴雨未下,土地干裂,百姓无法耕种。县令的帖子层层上递,却没有传到圣上手里。”
傅莽接着给他倒了一盏茶,“定是中途让人扣下了,老猴子不会做这种蠢事,许是,哪个不长眼的小猴子,自作主张。怎么,我这颗棋子终于要被派上用场了?”
“非也”,安定侯摆摆头,“圣上已经下旨让太子出宫,说是,代天子巡视民情。”
“哦?”傅莽有些惊讶。
太子年前刚从边疆回来,这才刚过完年,怎么又被赶去南方去了。
“皇帝这是拿他亲儿子当牛使唤了!”
他话刚说完,一个巴掌便兜头而至。
“不可对圣上无礼!”
傅莽无奈地摸摸头。
在外面,这一辈的小辈都得号他一声兄长,谁能知道,回了家,他就是个孙子。
孙子挨了揍,连忙收敛手脚。
“太子此番视察,是带着圣旨去的,有如皇帝亲临。父亲尽管放心,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冒犯太子,则行同谋逆。”
“眼下,最让人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安定侯忧心忡忡说道。
此时,傅莽也想到了那个最坏的结果。
若是江南情形果真严峻,势必要牵扯到一大群朝中官员,朝廷不稳,于国家安定是为大不利。
牵扯官员也还算事小,倘若谷雨过后,还不下雨,有田不能种,民不聊生,那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他们担心太子的安全,更忧心天有不测风云。
想到这些,屋中气氛霎时沉重下来。
安平侯说:“圣上打算把南军交给你,你就安心准备吧!”
“这么突然?”
“怎么?怕了?”安平侯反问道,“圣上好不容易把这块肉扣下来,当然要放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说完,抬眼端量他片刻,又补充道:“切莫数典忘祖!”
傅莽看着老父亲的身影,百般无奈。
不就是叫他不要耽于情爱么,还什么,数典忘祖。
安定侯这人,就是这样,从小什么也不告诉他,除了要他练武,就是当纨绔。待他大些了,却突然将他送入官场,且还要求他无师自通。
离谱,真的离谱!
可再离谱,也是自家老父,除了受着,还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