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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连环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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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走回别府,傅莽见她径直去敲别家大门,门房见是来人是她,也是没有丝毫讶异,将人放了进去。
他没有忍住,好奇问道:“既然可以走正门,先前又是为何要翻墙?”
这回女子的答复倒是比之前都要快。
“确实不好走正门,可我明日便不在府上了。”
言外之意,就算明日府上有人想追究,也是问罪无人。
傅莽恍然,真是胆大心细!
二人未有寒暄,便分道各自回房。
别允一到院中,紫苑就冲了过来。
“娘子,你可算回来了,紫苑都要担心死了!”
望着塌上大包小包堆成的小山,别允出言制止道:“紫苑,无需带这么多东西”。
她想起,八年前离宫也是大大小小装了三四车,可到云州时,也就只剩下她这么个活人。
看着紫苑懵懂的眼神,她解释:“那些东西,待我们到了安平还可以再买,现在带着,只是徒增累赘,带两身换洗衣裳足矣。”
语毕,她从妆奁中拾出一块玉佩来放到包裹中,那玉质地温润,玉中雕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娇若美人面,好看极了。
说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实则,是荣华长公主出嫁带过来,后来走时却未带走,便当作是给她的。
浴毕熄灯,别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觉蝉鸣阵阵,不绝于耳,想想那位不曾谋面的母亲,又回想八年前那位外祖母,直到快天亮才囫囵睡着。
次日一早被叫醒时还恍恍惚惚的,好像自己已在侍奉外祖母了,可定睛一看,分明还是云州的闺房。
混混沌沌由着婢女更衣梳洗,再去主院中与家中至亲一一辞别,至现下,坐在马车上摇晃了许久都未清醒。
她闭着眼摩挲着取出袖中之物,置于掌心,睁眼打量,见是一块水润清透的貔貅玉玦,抬手掀起半边帘子,立在光下,还能看到貔貅上首隐隐现出“别”式字样,别允倏地想起今早光景。
被紫苑扶到主院时,阿翁已在院中候着。辞别后,他送自己出门时,将这东西放到自己手里,难得的语气轻缓:“阿允,这是别家的信物,不管在何处,都可凭它便宜行事。待过秋收,我便寻机去安平找你。”
而自己,只说句好,便转身上了车。
倒是那个老头,与她说什么,以后莫要那么犟,别学那个女人云云。老头嘴里一向没好话,她也懒得听。
傅莽打马经过,见女郎对着块玉玦发呆,不知怎的,就想起昨晚堂中,自己表明来意后,女郎亦是像现在这般神情呆愣,敛眉绞手。
他心下想着,这趟差事,确是有些唐突了,不过十五六岁的女郎,转眼便要离家千里,理应有些愁绪的。
见此处景色迤逦,傅莽挥手喝停车马,对车内问询道:“别小姐,车马在此地休整片刻,小姐可要下来活动活动腿脚?”
在车上摇晃了半日,别允也觉浑身酸软,傅莽这话正合她意,她开口道好。
下得马车,眼前一岸杨柳依依,墨绿的柳枝耷拉下头伸到水里,衬得满湖青翠,是秋日少有的江南美景。
旁边有一条小径直直通向湖中央,别允款步往那处走去。缓缓阖上双目,嗅着空气中阵阵浮来的桂花香气,一身疲惫好似也被涤去了七八分。
傅莽站在少女身后三步之外,看这湖光山色与前面那抹粉色身影交相辉映,轻风拂过,柳枝连同女郎的青丝一同在风中摇曳婀娜,甚是赏心悦目,嘴角不禁上扬起来。
别允转过身,猝不及防撞入这神色。
本以为跟在身后之人是紫苑,不料却是那位好看的草莽,且同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她不好驳人笑脸,便也回以微笑道:“云州不乏好颜色,尤其以云梦为著。官爷若是何时得空,可再来游赏”。
说是微笑,但她的笑容实在不明显,对不相熟的人来说也只是面善了些。
傅莽便未看出来,他见眼前女子淡雅高洁,略收敛神色,回说:“若有机会,必不负好景。小姐若是休息好了,便启程吧”。
于是二人一道返回。
上了马车,紫苑拿着帕子给别允净手,她见紫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抬手轻点她额头道:“看你笑得春风满面的,方才跑哪儿去了?”
听别允这样说,紫苑笑意更浓。
往前凑了凑,怪里怪气地说道:“娘子才是呢!奴婢不过去洗个帕子,回来便见,娘子同那位生得好看的官爷站在一处,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了。”
眼见紫苑越说越高亢,别允连忙去捂她的嘴巴,正义凛然道:“你何时学会打趣人了?再说,我方才哪有笑!”
紫苑只好附和她道是是是。
将婢女打发了,她闭眼小憩,却不知为何满脑都是那耀眼的笑。
傅麽?坐镇后宫的那位外祖母,可不就姓傅,只是不知,此傅是不是彼傅。
抬手掀起帘子一角,轿旁的护卫已不是他,便按捺住心中好奇。
总会知道的吧,倒也没有必要如此着急,她心想。
却不知,话头里的男子虽行在最末,也将轿中的这番玩笑话听了个囫囵。
车行大半日,便觉空气愈发沉闷燥热。
别允额边双鬓皆被浸湿,贴在脸颊两侧,一旁打扇的紫苑也忍不住抱怨,这天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想到云州秋日气候多变,她赶紧打起帘,与车旁的人说,“烦请帮我唤一下傅官爷”,未及那人开口,傅莽就策马过来了。
“官爷,现下虽是晴空万里,但气候闷热异常”,说话间,别允瞥见男子额上的汗珠顺着脸庞滴落,在阳光下留下一道晶莹剔透的残影,她继续道,“恐有暴雨将至”。
闻言,傅莽抬头看了看当空烈日,然天公不作美,不及众人有所反应,豆大的雨点噼啪打下,林中树木像是瞬间得了生命,纷纷应声作响。
天色转瞬之间由明转暗,雨点连成一片,大雨瓢泼而下,来势汹汹,将所有人浇了个透。
“请小姐坐稳!”他只来得及说这一句,就即刻转身吩咐众人穿上蓑衣,快马前行。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这条阴暗的小道上,周遭一片迷蒙,车顶和四周侧壁都被雨打得响声震天,好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紫苑眉头紧蹙着轻唤“娘子”。
别允伸手同她相握,想这丫头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又是第一次离家,便温声安慰她:“没事的,别怕”。
岂料话刚说完,马车一个趔趄,两人双双往前栽倒,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紫苑慌乱起身,发现自己伏倒在娘子身上,而自家娘子似是撞在车壁上,伏在地上,按着额头起不来。
紫苑立即上前将娘子扶起,转过头来,额上已红紫肿起一大包,疼得她直吸气,紫苑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此时半个车身都往左边歪了去,别允心下莫名不安,她想看看外面情况到底如何。
手还未抬起,帘子便被撩开,傅莽的脸猝然出现在眼前,语气急切,“小姐,马车陷泥坑里出不来了,我们得设法将车抬起来”。
他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上来一般,湿润的睫上铺开一扇细密的水珠,说话的片刻,这些水珠便汇成一滴,滴落下来打在车厢地面。
傅莽瞟了一眼女子高高肿起的额头,继续说道:“未免马受惊伤到小姐,还请两位下来稍候片刻。”
听及此,别允也不耽搁,立即与紫苑撑起伞,下车站到一旁。
就这么一会儿,二人的裙角鞋履俱裹上一层泥。
风急雨骤,油纸伞在她们手中左摇右摆,仿佛下一刻便要连人带伞一同飞走。
忽有一蓑衣盖到别允身上,她顺着骨节修长的手往上看去,发现是傅莽。
“蓑衣上沾了泥,小姐莫要嫌弃”。
未及道谢,他转身没入雨中。
主仆二人这才发觉,并非是她二人遭了殃,那些同行的护卫也已满身满脸都是泥,二人只得在心里殷切期盼,望这场风雨能够早些过去。
这边几人合力抬起车轴,立时有人将几炳剑塞到车轴下方,在泥坑上支起一面平整,驭车的车夫即刻扬起马鞭大力抽在马背上,马儿一声嘶鸣带着马车驶出泥坑,众人欢呼不已。
天色已经由沉黑转为灰白,雨雾也退到数十丈之外,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
别允由紫苑搀着回到车上。不妨泥水湿滑,别允脚下不稳,膝盖一下磕到了杌子上,疼得她眉眼皱作一团。
紫苑一手支伞,另一手支着自家娘子,当下再腾不出第三只手来。
别允跪在杌子上,双手支地覆了满手粘腻的泥,偏偏裙子还绞在了一处,有手有脚却动弹不得,直教人难受。
正觉难堪,就听男子清润的调笑声自头顶传来,“今日见着小姐,怎么总在受伤!”
语毕,他双手掐上女子腰肢,几缕青丝即刻黏上手背,他的手掌湿热,微微用力,便将女子举起放到马车上。
别允惊魂未定,忽有一只箭矢破空而来。
傅莽眼疾手快一把将女子推入车内,那箭矢失了目标,直直没入草里。
别允大惊失色,想到紫苑还没上来,当即呼喊紫苑,紫苑赶紧趁机爬上马车。
护卫们立即分成两拨,里里外外将车围住。
下一瞬,密密麻麻的箭一齐从两旁向中间马车射来,众人举剑挽花,尽数将飞来的箭劈开。
傅莽一面在马车旁挡箭,一面指示外围的同伴往前突袭,眼看着就要近了,那草丛里的人见占不到便宜,也不恋战,迅速撤离。
傅莽将人唤回来,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这些人行事有度,训练有速,突然现身且不为财,究竟为何将他们当作目标?
关键他们此行接的是密旨,何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他突然记起一个人来,云州刺史。昨日地牢,云州刺史便知晓了他的身份,但他小小一个刺史,为何要行此冒险之事?
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个任务远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简单,自己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片刻之后,他吩咐队伍继续前行。
别允坐在马车上,看着右侧那支穿破车窗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箭头,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尘封许久的身体记忆倏然苏醒,那支箭不再是一支普通的箭,它是无数支箭,在她身后紧追不舍,它们想要刺破她的皮肤,穿透她的心脏,撰取她的生命,汲干她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发软,冷汗直冒。她伸出手按住自己打颤的双腿,想借此抑制心下的不安。
她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再害怕了。
可是,没有用,根本没有用,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车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她的心跳便一直追着这雨点,一点接着一点,一下追过一下,直逼向脑。她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行。
歘,帘子被大力掀开。
“傅莽!”她急促喊道。
傅莽惊诧于她如此连名带姓的呼喊,急忙过来。见车上探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头发凌乱,他瞬间表情严肃起来。
“小姐可有不适?”他方才光顾着想那刺客的事,完全没想起来关心一下马车里的这位。
女子摇摇头,目光闪烁不定,望着他说,“他们认得我。”
他们认得我?
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令傅莽茅塞顿开。
是啊,一开始他还以为那些刺客是冲着自己来的,可他自以为隐藏得不错,不至于将那些人的目光招惹到自己这个纨绔世子身上来,若目标是她,便说得通了。
可别家号称云州首富,刺史为何会对她起杀心?
不做他想,傅莽安慰女子道:“小姐放心,我们既是受命而来,便会保你无恙而归。前面便要到华容县了,我们在那处稍作休息。”
女子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安下心来,反而愈发焦急,“我是说,他们认得我的脸,我避无可避。而且,华容道窄,下过雨后更是车马难行,若在那处设伏,我们便是自投罗网。”
女子话语混乱,傅莽认真听着,将她话中的消息在脑中重新布过。
怪只怪他们来时太过顺利,便没有事先考虑到如今的状况,现在他也只能见招拆招。
女子话刚说完,路旁陡然冲出许多凶神恶煞之人,拦在他们马车前,恶狠狠地说道,“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交出来”。
话是这么说,却不待他们回应,即刻提刀一拥而上,护卫拔剑相迎,刀剑碰撞声霎时响成一片。
傅莽转身将别允挡在身后。别允也有些恍惚,这些人与记忆中的杀手未免相差太多。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在傅莽耳旁喊道:“华容道旁有许多水道,他们识得我,却认不出你们。我们可兵分两路,我走水路,你们走陆路,在下处驿汇合。”
傅莽不做他想,立时肯定了别允的计策,对身旁同伴喊道,“依小姐所言,我先走,你们断后。”
说完,一把将别允拉出,揽过腰肢跨坐上马,护卫们随即从中辟出一条路来。
别允一声惊呼,还没回过神来,双手已下意识搂紧前面骑马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