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愿世清平》度鱼年

27、虚伪真心

　　直至傍晚，殿外有人进来，呈上一封信，说是安定侯世子送来，指明给清平公主的。
　　太后见别允一听说是傅莽来信，眼中唰地一下明亮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欣慰，连连摆手让她退下，哪里知道，自己的一腔热血，又错投了。
　　别允得令，接过信封，匆匆告退。
　　不待进入屋内，便撕开信封，展开书信，工整隽秀的字迹跃然纸上，书“孔氏清白已明，可期明日”。
　　短短十字，便令别允眉眼舒展。
　　虽是苦等大半日，好在结果让人满意。
　　如此，今夜也能安寝了！
　　与此同时，宫中另一处公主寝殿却没这么安宁。
　　别允不知道，那出了事的江家，与百里家一向交好，说江家是丞相府的走狗也不为过，但清和却一清二楚。
　　自清晨回绝别允，回宫之后她便立即着人在两方之间打听去了。
　　若是往常，不过个把时辰人便会回来，今日足有三个时辰，却连半点有用的也没探查到。
　　清和苦恼地支颐着。
　　若能知道点什么，她也好见机行事，但现下一无所知。
　　清和心中猜测，那妇人今次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儿，她招招手，在贴身婢女耳旁说了些什么。
　　窗外月满如盘，这一夜，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翌日，天色未明，别允便起了。
　　看着她心情好，红燕还特意帮她挑了身丁香色的衣裳，哄着她梳了个飞仙环髻 。
　　金枝玉叶凌于顶，碧玉水晶缠绕腕间，眸中喜色更衬得人神采飞扬。
　　带着红燕去给太后请安时，将一屋子人都迷住了。
　　太后看着孙女一日赛过一日姿颜姝丽，不禁在心里感叹道，沉浸在恋中的女子果真是光彩照人啊！
　　恰逢清和也来长乐宫问安，二人请过安，一道出殿，清和直走往殿外，别允则左向往偏殿去。
　　正走到连廊，有婢女从后面追来，叫住别允。
　　别允见是清和身边那名唤小桐的贴身婢女，便站定，问她有何事。
　　婢女小桐道：“婢子见过清平公主，我家公主吩咐我来传话，说，那人今日午时便要被问斩。公主还说，事涉前朝，牵连甚广，清平公主务必谨言慎行。”
　　她说完就回身去追自家公主了。
　　别允一张绮丽的小脸瞬间黯然失色，站在那儿，就像一副没有灵魂的美人图。
　　她脑中迅速思索着，呼吸陡然加快，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十指指尖嵌进肉里，在掌心印下深浅不一的赤色月牙。
　　昨晚傅莽还传信，言可期明日，现在清和却说孔氏今日便要被问斩。
　　清和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那这事十成十是真的。
　　可傅莽也不会啊！应当，是不会吧。
　　别允直呼不行，必须赶快找到傅莽，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附耳与红燕，让她悄悄去未央宫外围找傅莽，请他得空来长乐宫一趟，就说，自己有急事找他。
　　红燕得了公主的吩咐，连忙赶去。
　　不多时带了消息回来，却说傅莽今日休沐，不在宫中。
　　别允叹了口气，提步往太后宫里走去。
　　太后正倚在塌上，抱着手炉小憩，见别允去而复返，面色还有些焦急，立即直起身来。
　　“清平，你可是有什么事？”
　　别允正了正身，“祖母，孙女想求一道出宫的旨意。”
　　闻言，太后眼中疑惑更甚。
　　“发生了何事，还需你出宫一趟？”
　　见她眼神闪烁，含糊其辞。
　　“孙女，有事想与傅世子请教，可世子，今日休沐，不在宫中，是故。”
　　她心道，外祖母，这一回是别允对不起您了！
　　果不其然，她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太后称心快意地同意自己出宫。
　　太后当即吩咐身边的姑姑随别允一道。
　　食时刚过，街道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别允坐在车内冥思苦想，马车忽然停下。
　　“怎么了？”她问。
　　还未及车夫回话，车外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
　　“我家主人诚心相邀，请阁下纡尊一会。”
　　这当前，谁会找她？
　　这样想着，她掀开帘子，见拦马之人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拱手答：“我家主人姓江，您见过的，相府，西园。”
　　江？
　　那便是江家小辈。
　　这次的事情也一一指向江家，这面，她去会一会也好，看看江家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吩咐人临街等着，她跟着那人上去了。
　　上二楼，到了门口，却有人将她的侍卫拦下。
　　那侍卫刚要发作，便被别允按下。
　　“你就在此地等我。”
　　她推门而入，袅袅白烟，满室生香，当中坐着一人。
　　“清平公主，许久未见，江某，甚是想念！”
　　她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江少卿说的哪里话，昨日我去府上吊唁令弟，才见过面。”
　　他倒了杯茶，示意她坐下。
　　“那便是了，江某对公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别允装作没有看到他的邀请，兀自往窗边走去。
　　“你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何贵干？”
　　男子好似对她的无视毫无所觉，继续热情相邀。
　　“公主不若先坐下喝杯茶？”
　　“江某不是说了么，江某对公主一见钟情，一片真心。昨日，见公主与傅世子冷眼相待，想是，不满意这桩婚事，江某自荐，愿为公主裙下臣！”
　　别允看着窗下来来往往的百姓，眼底寒意愈发深不见底。
　　从前怎么未发现，贫嘴之人，原是如此让人生厌。
　　“哦？天人之姿？是夸我好看的意思吗？”
　　“是，公主容颜昳丽，在下见之忘俗。”
　　女子半倚着窗边，端的是仪态风流，倘若，未转过身的话。
　　听了他这话，别允不禁冷笑出声。
　　“哦？那你怎么不去追清和公主？她那样漂亮，又与我同为公主。怎么，是公子不喜欢吗？”
　　这席话问完，她依旧笑个不停。
　　那男子却当她是开心，唇边笑容难掩。
　　“情之一字，本就难辨。在下偏钟情清平公主这般地，稳重端方！”
　　别允终于坐下，见状，他连忙双手将茶奉上。
　　别允抬手接过那杯茶，举在眼前，左右摇晃把玩。
　　“我原以为，你是多厉害的角色，也就，这种招数啊？”
　　他见她迟迟不饮那茶，心里急了。
　　“请公主恕江某不能苟同，两情相悦，不重招数，而在真心。”
　　别允放下茶杯，定定看着他，看得江知宇心里发颤，心道，这女子为何与上次西园所见大不相同？
　　他却不知，这才是她最为真实的一面。
　　冷漠，锋利。
　　她的亲人不知道，敌人也不知道，今日却叫他碰巧瞧见。
　　“你说，你喜欢我漂亮。怎么，是个漂亮女子,你都喜欢?那你府中该不会，有一本安平女子图鉴吧，专门收藏形形色色的美人。”
　　别允本以为此番能探到一点事关杀人案的消息，或是江府秘闻，没想到徒惹一身骚。
　　她不开心，很不开心。
　　“天呐，那么多女子，难道，每一个都是心甘情愿跟你入府？哦，难怪你喜欢稳重的。别的浪荡子招蜂引蝶起码摆在明面，你这种暗中作祟的，便叫真心互许？”
　　江知宇不知，她语气平平，却杀人诛心。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被她随随便便宣之于口，面上立时有些挂不住，拿着茶杯的手直抖。
　　别允站起身来，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什么真心，便是你这种真心，只会让人恶心！”
　　她不想与这种人虚耗，欲离开，却被江知宇两步上前拦下。
　　“怎么，想强行留下我？门外可还有太后的人。”
　　“若你成了我的人，便是太后也没有办法。”男子眼中狠厉尽显。
　　别允面色不改，“怎么会呢，我堂堂公主，就算今日当真如了你的愿，也不是我成了你的人，而是，你成了我的人。事后，我若对你不喜，你的下场，兴许，还不如你后院中那些莺莺燕燕！”
　　听她如此说，江知宇面色大变，你你你地，‘你’个半天也你不出所以然。
　　甩手放她离开，又许是气极了，在她背后连连叱骂。
　　她自不理，反正她想说的都说完了，那房间熏得她恶心。
　　马车在安定侯府门前停下时，傅莽正在沐浴。
　　管家直接将人迎入府中，才着人去书房报安定侯。
　　安定侯一面往堂中去，一面吩咐小厮赶紧去将世子唤来。
　　傅莽姗姗赶来时，看到的便是二人赧然相对。
　　安定侯见儿子终于来了，连忙起身去迎，叮嘱儿子好好招待公主，自己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眼见安定侯离开，别允立马上前几步，问道：“傅世子，你可知孔氏今日要被处斩一事?”
　　闻言，傅莽面上神色骤冷。
　　昨日去天禄阁同陛下回禀时，陛下分明有意借此事将江家除去，可仅仅一夜，局势便大不同。
　　想到这儿，他转而看向别允，眼中显出几分愧色，惴惴道：“抱歉！”
　　别允眉眼低垂，心道，果真是如此，霎那间面如土色。
　　他未有察觉，继续说道：“昨夜，孔氏在诏狱暴毙。江三被杀之事，闹得民间人尽皆知，民情激愤，孔氏又死无对证，便只能如此结案。”
　　暴毙！
　　未曾想到，事情竟是这般。
　　别允感觉自己全身力气都在被抽离，双臂犹如针扎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身上却不住冒汗，眼前猛地一黑，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傅莽见人如丝绸般往下滑，赶紧上前箍住女子双臂。
　　大喊着，“来人，快来人！”
　　他想将人拎起来，可女子已然没了意识，刚拎起来便又直直往下滑。
　　傅莽只好先把人平放在地，而后再一把抱起，往就近的客房跑去。
　　此时别允恢复了一点意识，她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着，那人应是在跑，一颠一颠的。
　　只是身上半点力气也没有，她动弹不得。
　　过了几息，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傅莽俊秀的脸 ，又立刻老老实实将眼睛闭了起来。
　　心里想着，在人家怀里醒来，也太尴尬了。以前别澄背自己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