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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尘埃落定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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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是个温柔的人,脸上总是带着明媚的笑容,与一身中山装端坐在沙发上的贺老完全不同。
除了老师,夏炘没有见过威严的长辈,内心有些紧张,可看到贺老的第一眼就惊住了,这跟几十年后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他们的五官惊人地相似,尤其是那双可以承载万物的眼睛。
飘着雪花的头发,剃干净胡须的脸庞,手里握着拐杖,整个人精神矍铄。单看深黑的眼眸,并不会将人和严肃挂钩,反而有种老者的优雅和从容。
看起来侵略性很低,夏炘安心坐到对面,客气地问道:“您找我有事?”
贺老一直在观察夏炘,真人比照片更像他,面上看起来稳如泰山,实则内心波涛汹涌:“实在是太像了,任谁看了都得承认是我贺家的崽子。”
血缘的亲切感到达了顶峰,贺老的心情插上了翅膀,好像能到草原上飞一圈,而夏炘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浇灭了全部激动,让贺老不得不回到现实。
“小严做的事儿我听说了,是我管教不周,一切责任和损失由我们承担,抱歉。”
老者出面,姿态放地很低,道歉态度还算诚恳,夏炘点头赞同道:“好啊,那您说说怎么承担?”
眼神干净,表情自然,疑问语气,问地直白而看着又不像故意的,有点小狡猾小调皮又不让人反感。
这个外孙,贺老越看越喜欢。
祁珒本来还挺担心,见夏炘不好糊弄的样子,瞬间放心不少。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忽视贺老传来的眼神,坚定站在夏炘一队,切换到看戏模式。
眼神沟通失败,贺老用商量的语气跟夏炘明示:“家里的事儿咱们自己聊,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我跟您不熟。”刚从生死关头走出来,案件尚在调查中,夏炘没有“聊家常”的心思,对贺老的自来熟适应不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没有避开的必要。”
贺老理亏,只能放弃挣扎,开始进入正题。
所谓的承担责任,不过是用钱补偿受害者,让他们同意私下和解,贺芝严就有了“新的机会”。
“小严的日子不多了,进去了可能等不到出来,最后的时光,我想让他放下恩怨,过得轻松点。”
多么合理又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夏炘听笑了:“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这处理问题的方式还真直接。”
刻意停顿一会儿,夏炘再次开口,语气平淡,但字字有力:“放错误要接受惩罚,幼儿园小朋友都懂的道理,贺老应当也懂。”
用钱解决问题的人,祁珒见过不少,听完贺老的话格外失望,收回了礼数,严肃地问:“真当小炘好欺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老淡定的脸上出现慌张,摆手否定,可惜已经晚了。
夏炘拉住激动的祁珒,失礼的事儿还是让他来做吧,外婆在天之灵会原谅他的。
“如果我把贺芝严绑了,还差点刺伤他,贺老也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吗?”
“我......”贺老犹豫了,又笃定道,“你不会这么做。”
夏炘摇头,一脸无奈:“如果总有人逼我,好孩子也是会疯的。”
外婆那般温柔和蔼的人都受不了,贺老身上一定还有很多坏毛病。不过长辈之间的恩怨他不掺和,他既不需要空降的“外公”,也不需要只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去看看您的好孙子。疯成这样,也有您的功劳。”
贺芝严比他还缺乏安全感,如果不是贺老迷惑的行为和家庭环境的问题,也不至于如此极端。
人在绝望时什么都做得出来。
夏炘油盐不进,贺老无计可施,只得离开,临别前说道:“小严的所作所为,我会给你个交代。希望到那时,我们能好好谈谈。”
贺老走了,夏炘扶额陷入沉思:“我不会老了,也这么烦人吧?”
“不会。”
“你又没见过,说得这么笃定。”
半天没听到回应,回头去看祁珒的反应,结果这人嘴角勾笑,正深情地望着他。
夏炘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剧组那边还好吗?强哥和小江怎么还不来看我。”
“网上的事儿够他们忙活。”祁珒笑意加深,捡起之前的问题说,“等我们一起变老了,我不就看见了吗?不过无论何时,你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
夏炘被夸地不好意思,话说得太暧昧,他们之间就隔了一层窗户纸,随时有捅破的可能。
不过祁珒能考虑到那么远的以后,他内心还是非常高兴的。
以至于走神片刻,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失防,不知何时已经被另一只大手紧紧扣住。
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像几十只蚂蚁在工作,心也跟着痒痒的。
再看祁珒乐在其中、满脸享受,夏炘不甘示弱,不能只有他心猿意马。
从单人沙发上移坐到三人沙发,自然地把头靠到祁珒的肩膀上,假装轻松地说:“我困了,休息一会儿。”
从祁珒的角度看过去,夏炘的这番操作可爱至极。不仅没有推开他,还主动靠近,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了。
不过,祁影帝不满足。
于是,他用右手把“夏炘的左手”送到了自己的左手上,再次紧紧扣住,空出来的右手则穿过夏炘的后颈放在了肩膀上,轻轻拍着哄道:“靠着会舒服一些。”
“你这样是犯规的。”夏炘闭着眼睛小声控诉,最后还是听话地照做。
全身放松,被熟悉的味道包裹,脑海里吵闹的声音消失了,夏炘感觉无比安心。
贺老走后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转身到了贺芝严的病房。
人已经醒了,医生正在做检查,警察正排着队准备笔录。
短时间内轮不上,贺老背着手去了医院外的散步公园。他孤独地坐在一张木质长椅上,双手拄着拐杖看向远方,眉间的愁绪挥之不去。
他出生在冷漠的家庭,父母生完他完成家族任务就各奔东西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对家庭变得格外执着。
跟夏炘的外婆是家族联姻,门当户对,对方知性得体是一位好妻子。只是美满的家庭少不了孩子,他偏执地伤害了爱人,一意孤行又踏进了新的阶段。
迎娶第二任妻子,如愿以偿有了自己的孩子。希望孩子不重蹈他的覆辙,他给予了无限宠爱,没想到缺乏管教而养成了老大惹是生非的性格。
飙车失手,和女友一起命丧黄泉,而贺芝严就是老大的遗腹子。
对这个孩子,贺老呵护有加,甚至略过小儿子直接确认了贺芝严继承人的地位。
自那之后,小儿子离家去了国外,妻子皈依佛门,再也没有回来过,大抵是对他过度的偏心失望到了极点。
命运从来没有停止捉弄,贺芝严按照他的期待成长为了一个好孩子,手段和头脑都不错。可是一年前体检查出了绝症,最多活不过两年。
从那之后,贺芝严性情大变,开始变得敏感和极端,不甘心拥有的一切被命运夺走,听不得任何风吹草动。
而正在这个时候,夏炘进入了娱乐圈,试镜照片被发到了网上。贺老看到后非常震惊,年轻孩子与他长得太像了,只是调查进度受阻。
贺芝严察觉后病情加深,直接进了医院,醒来后一边封锁网络上的信息,一边给贺老的调查设置障碍。
“我承诺过,只要阿严活着,继承人的位置就没人跟他抢。”贺老低下头,沧桑地询问自己,为什么还要错上加错?”
“人的欲望没有上限,得到的尚且不满足,失去更是毁灭性的打击。”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坐在了贺老身旁,继续说道:“你给的太多了,他们觉得不够,像我什么都没有,反而过得很好。”
男人语气轻松,眺望着远处的高山,根本不在乎实话有多伤人。
贺老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小儿子,蹙着眉头厉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脾气还这么臭,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激动什么?”贺思锐话中带刺,不是为了故意气人,只是父子之间隔阂过深,不怼人不会讲话。
“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护贺芝严,若是敢动小炘,别怪我不顾父子之情。”
贺老怒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小炘也是我的外孙!”
贺思锐呵笑一声,反问:“难道你去跟小炘求情不是一种伤害?”
贺老一愣,自知理亏:“你早就见过小炘?”
贺思锐目的达成,没回答问题,直接离开。
躺在病床上的贺芝严,像棵衰老的树,丧失了活力,病态尽显。
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用着无比冷静的口吻,状态让人堪忧。
发生在夏炘身上的一切不合理事情,全是贺芝严的杰作。
机场事件,祁珒的航班信息是贺芝严故意泄露的,因为那个时间夏炘刚好也在机场。
按照计划,借助现场的混乱,夏炘会被定向搜捕,并遭遇意外,然后陷入舆论。
贺芝严再利用网络手段,逐步击垮夏炘,让他退圈,甚至物色好了AI顶替夏炘角色的演员,抹灭夏炘网络上的一切痕迹。
这与夏炘前世遭遇到的事情一样。
只是这一世夏炘提前避开了风险,贺芝严不得不调整计划。第一步便是阻碍夏炘曝光,收买了狗仔、营销号以及摄影师。
祁珒突然发博力挺夏炘,再生变故,夏炘躲过一劫。
贺芝严气血攻心住进了医院,短时间分散了贺老的注意力 。
但他依然不甘心,一直派人观察着夏炘的动向,只是始终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
冒充新来的邻居送了见面礼,藏在盆栽里的微型监控,让他得知了小芳的存在,于是调查到了当年的事情,利用郭宇逼夏炘去见他。
为了防止再发生意外,剧组一方的计划B同时进行,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用尽浑身解数,夏炘最终完好无损,甚至由于各种意外反而热度更高。
成王败寇,贺芝严输得彻底。
早在计划开始时,他就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咎由自取。
警察出去的时候,他通过门缝看见了贺老的身影,拄着拐杖表情严肃,说不出是担忧还是失望。
无论哪一种,贺芝严都没有勇气再见爷爷。
他没有见过父母,贺家只有爷爷对他好。
最后,他连爷爷的爱也亲手作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