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永续》茶己昭

59、怪物

　　你能想象一个面容姣好的omega，但是却有着复数的肢体，扭曲的脊柱，以及难以用现行的任何一种工具测量出厚度和长度的坚硬外甲吗？娜薇屏住了呼吸，和所有参与解剖的法医面面相觑，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生物，已经超出了常理认知，如果不是他的面容依然保持着麻醉前的安详模样，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恶作剧，或者某个工艺品，而非是某个曾经活着的生物。

　　负责人在外面大喊大叫，试图阻止他们进行解剖，可惜被警察拦在门外，只能跺脚和大声嚷嚷。

　　年长的导师首先意识到了他们或许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他将穿了一半的防护服又脱了下来，直接对着实习生说道：“写记录吧，就按照正常的写，死因为腹主动脉破裂出血导致的循环衰竭，其余的你自己补充吧。”

　　他说完这些，转身进入了另一个隔间，应该是去同局长电话沟通了。

　　娜薇同另外两个实习生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结束这还没开始就宣告暂停的解剖工作。娜薇一边收拾器械，一边多次转过头去看那怪异的尸体，试图将它的模样刻画在自己的脑海里。

　　然后她重新在纸上复原出了自己看见的东西。

　　伊果反复确认她看见的就是这东西，而不是某种幻觉，毕竟就算是基因改造手术也没法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多因此丧生的案例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奇特的尸体样本。而后他看向自己的哥哥，想听听他的看法。

　　“六对足，除了腹部以外全身都是坚硬的甲片，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

　　格罗瑞目不转睛地盯着娜薇的复原画，如果面部也变成了一对触角和一对复眼，他会更眼熟。

　　“虫族里的巡游兵，就和之前第三星系里跑出来的那些虫族一样，巡游兵类似于蚂蚁里的工蚁，是虫族的主力部队，也是战场上见得最多的虫族。”

　　伊果有了个难以置信的猜测：“他们在试图把人变成虫族？”

　　“如果真那么简单就好了。”格罗瑞觉得这个猜测并不太准确，“这是一个失败品，更像是在改造途中出了差错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改造目标会让失败品变成这种样子？格罗瑞有些不明白。

　　可惜就和查尔*布朗一样，这件事也很快被封锁，还要求给出所有参与到这次事件之中的人员名单，好在娜薇足够有经验，她在临走之前抹去了一切她来过的证据，为此她还特意垫了增高5厘米的鞋垫，穿上了比自己要大上2码的鞋，无论是发型还是瞳孔都做了特殊处理，借着出入特殊现场的名义戴了口罩穿了宽大的防护服，不会有人特意记起一个实习生。

　　格罗瑞每次看到娜薇的专业手段都会怀疑她的来历，作为一个机甲学徒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注意再回到这怪异的尸体之上，他所呈现出的虫族特征太明显了，让人不禁想要询问一个了解虫族的研究人员，格罗瑞很快就让妮尔拉丝将这个消息以俄尔文的名义传达给了园丁，希望他能提供一些别样的线索，当然他隐去了娜薇在事件中扮演的角色，过多的曝光对这位擅长用各种身份行事的女孩并不是好事。

　　园丁的回复比他预想得要迅速，但是对方却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答案，而是质疑起了他的身份。

　　【园丁】：你不是俄尔文

　　【园丁】：我以为他已经失踪了

　　格罗瑞本就没打算隐瞒，他非常爽快地承认了。

　　【俄尔文】：他计划谋害我但是失败了，所以这个代号归我了，如果你质疑我的立场，可以直接去问妮尔拉丝，她会回答得比我更好。

　　除了都对文明火种所描述的那个理想社会充满向往以外，他们本就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家庭有着各自其他的目的，好在园丁本人也并不关心其他，他很快继续回复。

　　【园丁】：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是否倒戈，你通过了。

　　【园丁】：我知道他们可能在做的事，但是我无法在这里回答你，你的仿生猫呢？我知道你肯定也有这东西，来见我吧。

　　对方发送了一个位置信息，地点在一处小公园，时间约在晚上七点，他会带着自己的宠物狗出现在公园水池边的长椅上，那同样是一只仿生狗，模拟了记录在历史上的一种大型犬，毛色纯白，会非常显眼。

　　格罗瑞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地和园丁见面，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性别和年龄，但是既然他自己都提出了用仿生猫，他也就不用担忧自己身份暴露的事，只是对于园丁这样的自爆身份行为感到有些诧异。

　　对此妮尔拉丝耸耸肩：“那是你们的自由，我无法预测你们的行为。”

　　保险起见，格罗瑞还是将自己的发现以及即将和园丁会面的消息告诉了威兹德姆，对面沉默了好一阵，才回复他让他注意安全。

　　伊果替他调度了距离小公园最近的一只仿生猫，那是一只橘猫，尾巴毛蓬松，格罗瑞同样将这只仿生猫的特点告诉了园丁，可惜在那之后对方再也没有回复他。

　　晚上七点，仿生猫如约来到了这个公园，因为周围都是一片老楼，这个公园也和那些老楼一起出于半荒废的状态，平时很少会有人来这里闲逛，路上满是枝丫和落叶，连清洁都鲜少有人来保持。

　　格罗瑞在水边长椅上看见了一个人，对方如同他所说的那样，牵着一只模样上乘的仿生狗，静静坐在那里，宽大的衣服和兜帽遮盖了他的大部分身形，只是从身量上来看，对方似乎很瘦小，应该是一个omega或者beta。

　　橘猫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坐下，机械合成音提他开口说话：“晚上好，园丁，我是最新版本的俄尔文。”

　　那人总算抬起了头，在露出面目的那一刻，仿生猫背后操纵的格罗瑞差点将惊疑脱口而出。

　　尽管对方看起来和他印象之中的样子相差太多，他，哦不对，应该说是她，太瘦了，短短几天仿佛换了一个人，如果不是曾经共事许久，他几乎不敢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坎蒂丝*克拉克。

　　坎蒂丝的面色苍白，和所有贫血病人一样嘴唇没有血色，极速的消瘦令她眼窝深陷，憔悴万分，她取下兜帽，曾经光泽亮丽的头发已经形如枯槁，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她的生命力全部汲取，只留下苟延残喘的一丝生气吊着命。

　　“你好啊，俄尔文2.0。”她对于对方的幽默自我介绍也予以同样幽默的回应，但是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挤出一个明艳的微笑。

　　如果坎蒂丝就是园丁，那么很多事情也确实解释得通了，休伯特和她确实算是最佳拍档，或许连登记结婚也是其中的一个计划，她知道许多军部的秘密研究，因为她就参与其中，她身为人类基因学家，也理所当然地知道MN基因，还会通过诱导实验提前辨别未分化孩子们将来可能分化的性别。

　　只是她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副命不久矣的样子，难道是得了什么绝症？或者在实验中不小心接触了什么放射源？

　　“看来你认识我。”坎蒂丝见他沉默许久也没有提起这次会面的事情，也理所当然地猜出了一些事实，“不用在心里默默想我经历了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她歪头看向一边，似乎有些犹豫该从何讲起，到底是从福萨里曼建国呢，还是从自己的发现开始，但是很快她就决定了。

　　“你还记得谢格吗？我的老师，他曾经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类基因学家，但是却罹患抑郁症最终自杀，在自杀前的那段时间，他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着觉，最终还是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毕竟他唯一可以掌握的就是自我的存在。”

　　“我很疑惑，因为他对事业的热爱远超于我，他甚至立志要让beta也都摆脱那些千奇百怪的遗传病，在这事业没有完成之前，我很难相信他最终选择了放弃。”

　　“但是我现在有点理解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点你发现那些被称作虫族的怪物，甚至算得上是你的亲戚，你会怎么想？”她将这个疑问抛了出来，似乎是自嘲似得笑了笑。

　　“一直以来帝国的历史里都强调，alpha和omega是原始人类为了适应新环境而进化出来的新人类，我们是先进的，高级的，诚然，在体能和感官上，alpha都表现出了远超beta，也就是‘未能进化之人’的超高天赋，那多出来的精神力也是闻所未闻，但是我很疑惑，为什么自诩为高级的我们还保留着这么原始的发情期和信息素，进入发情期的omega和alpha都只是一头原始的野兽，毫无理性可言。”

　　“我得知斯芬克斯家族秘密研究虫族活体之后就也一直有个想法，并且想要付诸于行动，可我似乎得知了我不该得知的东西，推开了一扇地狱之门。”

　　她那无神的双眼看向仿生猫，可惜仿生猫并不能模拟操作之人的神情，她也无法从仿生猫的瞳孔里看见自己。

　　“俄尔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alpha和omega那所谓的MN基因来自哪里，就来自那些被称之为虫族的怪物，同时继承的还有那虚无缥缈的精神力，你不是问为何那个手术失败的omega呈现出那种模样吗？他们嵌入太多虫族基因了，所以让他变成了那种样子，他们想要寻找当初福萨里曼是如何制造alpha的，他们想要得知福萨里曼带进坟墓里的秘密。”

　　虽然早就在俄尔文的口中得知了alpha和omega就是早期福萨里曼一世特意制造的工具人种，一种被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一种被留下来孕育更多的alpha和omega，但是所编辑的基因竟然来自虫族，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的事情。

　　“哦，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为什么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坎蒂丝回过神，一边说着，开始脱去自己的外衣，她撩起衣服的下摆，将自己的肚子展示在仿生猫面前。

　　首先看见的就是白色绒毛，几乎覆盖了她整个腹部，皮肤上还有黑色的纹路沿着皮肤纹理延伸，她应当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但是肚子隆起像是六个月，和她那枯瘦的四肢比起来有种恐怖的感觉。

　　“俄尔文一直觉得能稳定表达MN两种基因的人类才是进化的正确方向，它可以继承alpha的优秀体质和omega的超强感知，还能摆脱发情期和信息素的限制，拥有beta的理智和稳定。我很赞同这个观点，所以进行了一些尝试。”

　　她脸上逐渐出现一些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奇怪神色，轻轻放下了衣摆遮住了自己的肚子，一种属于科学家的疯狂逐渐占据她无神的双眼，她并不为此感到后悔，只是觉得惋惜：“但是你看见了，它太完美了，所需要的养料也并非我能承担，可能很快我也会无法再继续供给它，在那之前，我得给它寻找一个更合适的孵化容器。”

　　如果是在之前，格罗瑞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她口中的“孵化容器”并迅速做出反应，可是现在他竟然觉得荒唐和悲哀，也为对方那近乎癫狂的想法而感到震惊。

　　他沉默地注视着坎蒂丝，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难道，不想亲自看到它的诞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