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问题》长山小春

7、不速之客

　　杨乔丢下一颗炸弹后就不说话了，气氛变得古怪。

　　“呃……”邓亦文觉得该说点什么。

　　“对了，杨乔，你不是说有事吗？”还是小林清先生开口，带走了杨乔。

　　林善宇对着邓亦文挤眉弄眼的，“什么情况啊？他追你多久了？你对他什么感觉？我是不是社团里第一个知道的？”

　　“闭嘴吧，他开玩笑的。”邓亦文扶额。

　　吃午饭的时候杨乔就露了个面，跟邓亦文说让他先吃，他去帮忙布置一下灯光。

　　邓亦文说了个哦，及时拆了一双新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把林善宇不知道要吐出什么象牙的嘴堵上了，“唔这点小事都要和你汇报……”

　　邓亦文又把排骨往里塞了塞，“我们善宇啊，你等着口腔溃疡吧。”

　　他无心探寻杨乔的动机，即使自己的心跳因为杨乔的几句话过了速，也不意味着要发生什么，邓亦文看了看朴恩宇发来的新邮件，对方似乎是喝醉了，不知道拍了一堆什么凌乱的照片。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且绝对不能拖杨乔下水。

　　邓亦文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惜林善宇看热闹不嫌事大，给他灌了很多酒，让心里的另一种想法占了上风。

　　绿色的草坪上搭建着白色的装饰品，晚霞爬上天空，穿着不同款式白色礼服的两位新娘在钢琴声中入场。

　　祝福的掌声响起。

　　新娘亲吻的时候，杨乔在邓亦文耳边说，“我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我吧”。

　　邓亦文放弃思考，决心什么都不想，带着醉醺醺的快乐享受着因他人幸福而感到幸福的此刻。

　　舞会的主人公在最中央热烈起舞，角落里，杨乔跟着音乐哼唱。

　　即使快乐到轻飘飘，邓亦文残余的最后的一丝理智还在想着，要是杨乔非要给他唱歌，不该唱这场婚礼的主题曲，应该唱香槟问题才是，毕竟他和杨乔之间，充满了邓亦文的犹豫、错过和放弃。

　　主人公跳完了第一支舞，杨乔放下酒杯，走到邓亦文面前，微微欠身致意说：“可以请您跳舞吗？”

　　邓亦文歪头，“可是我不会跳女步哎。”酒意上头，邓亦文挑起杨乔的下巴：“怎么办呢，先生？”

　　杨乔看着如此肆意的邓亦文，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腔，他轻轻握住邓亦文的手，屈了个身之后把自己的手搭在邓亦文的手上，“先生，请您赏光。”

　　走进舞池，杨乔随着邓亦文的步伐而动，他在邓亦文的耳边说：“杨典教我跳舞的时候先教的女步，真是太好了。”

　　*

　　散场的时候杨乔递给了邓亦文一束花，是用白丝带扎起来的马蹄莲。

　　“怎么这么眼熟？”邓亦文喝得有点多，没多想就接过来了。

　　“是新娘手里的。”

　　“啊？”邓亦文抬头，杨乔不自然的说：“我问她要的，不是说新娘子的手捧花能带来好姻缘吗。”

　　邓亦文点点头，“可那不是说的婚礼仪式上新娘的手捧花吗？”

　　“那我再让她抛一遍，你好好接。”

　　“你喝了多少啊。”邓亦文拉住要去找新娘的杨乔，往人手里塞了一碟蛋糕，“你吃点东西垫垫，早上喝了那么多咖啡，今晚还喝了酒，不难受吗？”

　　杨乔听话地往嘴里放蛋糕，含糊不清地说道：“难受，又困又清醒的，晕死我了。”

　　“出去透透气吧。”邓亦文拉住杨乔往外走，他记得这附近有个小花园的。

　　杨乔看着牵着自己的那双手，猜想邓亦文应该也醉了。

　　“坐。”邓亦文拍拍长椅。

　　杨乔像个对主人顺从的大型犬一样，听到指令后就坐下。

　　“我说的是真的。”

　　“是吗。”邓亦文不想破坏今天的氛围，“有时间再说吧。”

　　“我们现在就有时间。”

　　“谢谢，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邓亦文给了一个模板化的拒绝。

　　杨乔耸耸肩，“我只是说出我的心思而已，你不必现在就接受。”隔了十年，他和邓亦文之间还有太多没说清的，只要现在邓亦文愿意和他说、愿意听他讲，就够了。

　　“你是不是被婚礼的气氛感染了？”邓亦文想来想去也只能找到一个答案，“流浪累了，看到别人安稳的幸福羡慕了？”

　　“你不羡慕吗？”杨乔反问。

　　“我？”邓亦文想到自己的处境，“算了吧，我顶多会感叹一下，有些东西很美好，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获得的。”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说要追你？”

　　“哦，没必要。”邓亦文把伸了个懒腰，“我觉得你就是摄入了太多咖啡因和酒精，纯粹在发癫。”

　　杨乔笑了，邓亦文也没有再说话，不知名的虫声让一切都更宁静。

　　夏夜的晚风吹过，月季花香让邓亦文想永远沉醉在这一晚，真是美好啊，美好到他已经不想要拥有明天。

　　*

　　林善宇极力要求邓亦文留下和他玩几天，杨乔以他们还要工作为由回绝了。

　　“事情都办好了吗？”邓亦文还记得，他们来这里是因为杨乔说有事要委托。“还是我们就单纯来参加订婚宴的？”

　　“办好了，吃饭是顺便的事。小林清之前是贩卖信息的。”

　　“哇哦，看起来不像。”邓亦文把胳膊伸出车窗，风在他的手指之间穿过，“这是我能知道的吗？我当助理不会还要配合你试探法律的边缘吧。”

　　“放心，他已经洗手不干很久了，这次也就是请他帮忙找个人。”

　　邓亦文点点头，笑眯眯的拍了拍杨乔的肩膀，“谁啊，还要托人找？Collapsar，不要做违法的事哦。”

　　杨乔看了一眼后视镜，邓亦文正靠在座椅上，车窗被他开得很大。“你才是，把胳膊收回来，这样很危险。”

　　“不是没什么车吗。”话虽这么说，邓亦文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很好奇吗？关于我找的人。”

　　“欠你很多钱吗？”

　　“没有。”杨乔笑笑，“找我的初恋。”对方没有欠他钱，只是不告而别，欠了很多爱。

　　“那祝你早日成功。”邓亦文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抗拒知道杨乔的情事。

　　“回去好好休息吧，下周一我们出发去京都。”

　　“好的，老板。”

　　杨乔把车窗关上，调整了空调出风口，可惜没有租的车上没有抱枕，不然能让邓亦文睡得稍微舒服一点。

　　*

　　在京都的临时旅店里，邓亦文再次深刻理解了什么叫“说话之道”。

　　事情的起因是杨乔总是误喝他的咖啡，加上这阵子一直是杨乔开车，他眼里的红血丝实在是让邓亦文于心不忍。

　　“停车。”邓亦文深呼吸，他来开车，杨乔指挥不就行了？反正杨乔走的这条路也没见有几辆车。

　　“你会开车？”杨乔停稳车。

　　“会啊，韩国驾照能在日本开车吧？”邓亦文问。

　　“好像是可以来着，你真的要开吗？”

　　“不然呢，等我的临时老板因为疲劳驾驶不知道撞上什么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共赴黄泉？”

　　出言讥讽的邓亦文很生动，鲜活到和高中时一样。杨乔默默想着，终于不再是客客气气说话了，老实的解开了安全带，“来吧。”

　　几分钟后杨乔开始后悔这个决定，他紧紧抓着车内的扶手，而邓亦文对着一辆手动挡的老爷车大开大合的操纵着。

　　“邓亦文，我租老爷车的目的是为了享受在路上的感觉，你能懂吗？”

　　“不愧是Collapsar，真文艺。”

　　“你能不能明白这辆车它不是F1赛车？”

　　杨乔的话音刚落下，邓亦文就死死踩住了刹车。

　　“怎、怎么了？”杨乔第一次晕车，有点想吐。

　　“好像是抛锚了。”邓亦文摸摸下巴，“真的不是F1赛车哎，先下车吧。”

　　路边，杨乔打电话叫拖车，邓亦文走到不远处的吸烟区点了一支烟。和杨乔呆在一块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暴躁，好烦。

　　朴恩宇仍然发邮件骚扰他，似乎迫不及待地看他屈服，早上更是发了一张邓亦文来东京的航班信息。邓亦文明白，他应该全身心地和朴恩宇斗争才对，可他不自觉地看向杨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万一朴恩宇想害杨乔怎么办？

　　这个念头只是在邓亦文心里闪了一下，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杨乔去到韩国而朴恩宇又发现他和杨乔之间的关系，那么朴恩宇肯定会用下三滥的招数污蔑杨乔的。

　　邓亦文重新又点燃一支烟，上次他抽的这么凶是什么时候来着？

　　“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吧，我租车的那里会开一辆新的车过来，再把这辆车拖走维修。”杨乔走到邓亦文身边坐下，“不开心吗？”

　　“没。”真的很烦，越想远离，他越靠近。

　　“我都不知道你吸烟。”

　　“闻不了烟味吗？”邓亦文轻轻踢了一下蹲在他腿边的人，“那你走远点。”

　　杨乔轻笑了一声，说了句日语。

　　“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才不要呢’。”

　　“那你就被熏着吧。”邓亦文并不打算只抽两支烟。

　　“我说日语好听吗？我觉得你说韩语很好听。”杨乔一直觉得邓亦文说韩语像撒娇，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两天的邓亦文有很多小脾气，特别鲜活、特别生动……让他心痒。

　　“听不出来，我欣赏不了艺术。”邓亦文觉得杨乔也出毛病了，他自己是日渐暴躁，杨乔则是越来越能磨人。

　　你声音当然好听，是温润的声线，低沉又有磁性，说日语的时候简直可以去当动漫配音了。但是邓亦文不想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忘了。”

　　“吸烟有害健康。”杨乔抱着胳膊抬头望着邓亦文，我们分开的日子，你都经历了什么呢？

　　“我抽的不多。”邓亦文淡淡地解释着，“不好意思，本来想快点到酒店，让你早点休息的，老板，修车费能报销吗？看在我出发点还算好心的份上。”

　　“怪不得开那么快，是为了我啊……”杨乔笑起来，“谢谢，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可能你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高兴。”

　　邓亦文看了一眼地下，杨乔抓着他的裤脚轻轻摇晃着，仿佛因为得到了主人关心就摇起尾巴来的狗。

　　“啊，来了。”

　　邓亦文朝路那边看去，一辆拖车正载着一辆双座的跑车开过来。

　　“他们那里没有赛车，最多只能找到跑车了，将就一下吧。”

　　邓亦文蹲下，往杨乔脸上吐了个烟圈，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亲了上去。

　　“哎……哎？！”

　　然而邓亦文只是碰了碰杨乔的嘴唇便清醒了。他努力想着借口的时候，杨乔不知道为什么猛地咳嗽了起来。

　　“不好意思，鬼迷心窍了。”邓亦文拍着杨乔的背，把烟掐灭了。

　　“你刚才……”杨乔想要追问，但是拖车已经停在了他们跟前。

　　开着拖车的小哥和杨乔核对着信息，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杨乔笑着扭头看了邓亦文一眼。

　　最后邓亦文还是把驾驶座让给了杨乔。

　　“你为什么……”

　　“不准问。”

　　“哦，什么时候能问？”杨乔也想把车速提到和心跳一样快，邓亦文亲他了，邓亦文主动亲他。

　　这是不是代表着，邓亦文也和他一样，想要修复关系，也对他有那么一点……心动呢？

　　“等我心情好的时候。”

　　“好。”杨乔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刚刚你笑什么？”

　　“那个人说，‘没想到顾客里还有参赛选手呢’。”杨乔忍笑，“他是京都人，你知道京都人的说话习惯吗？”

　　邓亦文稍稍无语了片刻，“我明白了，京都人特有的阴阳怪气。那次我和朋友们来的时候，在一家KTV里唱歌来着，林善宇嗓门特别大，好像别的包厢都听到了，就有人来敲门，夸林善宇唱的真好听……”

　　“后来呢？”

　　“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京都人，是嫌弃林善宇声音太大了。”邓亦文自顾自地想着往事，又笑起来。

　　“你为什么亲我？”

　　“怎么又问？”邓亦文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扭头看着杨乔。

　　“你笑得很开心呀，这不是说明你心情好了吗？”

　　“不就是碰了下嘴唇吗？”邓亦文耍赖，“你又不是没接过吻，都说我是鬼迷心窍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没接过吻？”

　　“不是传言Collapsar风流成性吗？”邓亦文都没意识到自己原来在意那些传言，“还在托人找着初恋的家伙就别说话了。”

　　杨乔摇摇头，“你知道什么……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一直到酒店，邓亦文都没再和杨乔说话。他躺在床上看着酒店的天花板，心里说不清的烦闷，为什么会这样，本来只要配合完成接下来的拍摄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回去，他已经给郑知远发了消息，不打算把Collapsar带回韩国了。

　　允彩和教授已经答应帮他辩护，迄今为止收集的证据在郑知远那里还有备份，就算找不到最关键的那个证人，邓亦文也做好了败诉之后下坠到深渊的觉悟。

　　可是此刻，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开始蠢蠢欲动，贪心的想要更多。

　　要是自己没有那一堆烂摊子就好了。

　　邓亦文闭上眼睛，告诫自己不可以，他此刻的心情也许是只是想要逃避现状才带来的，他还有要面对的事。

　　“呼……”邓亦文深深吐了一口气，打开房门。

　　然后就看到了倚在门口的杨乔。

　　“正打算敲门呢。”

　　“是要去拍摄吗？”

　　“要不要去看花火大会？”

　　“好。”

　　*

　　邓亦文和杨乔穿着款式相仿的浴衣，走在人群里。
　　“干什么？”邓亦文举起手，他的手被杨乔握住了，挣脱不开。

　　“人太多了，我怕走散。”

　　邓亦文转过头默默的看着杨乔，心想这个人真的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吗？“你现在多高？”

　　“上次量好像是一米九吧。”杨乔不知道邓亦文怎么突然问起自己的身高，还在为了邓亦文没松开手而高兴。

　　“你这么高，就算走散了，我一眼就能看到你，你知道吗？”邓亦文在心里吐槽，杨乔真的是喝咖啡喝傻了，以后还是不要点三份浓缩了，这样杨乔就算再喝错也没事了。

　　“真的能一眼就看到我吗？”

　　邓亦文没回答，吃错药的杨乔指不定会把他的话发散成什么样。

　　“这附近有一家好吃的店，我们去吃吧？”

　　“嗯。”自己都亲他了，杨乔牵一下手怎么了？邓亦文心里的不清醒把清醒打败。

　　他被杨乔牵着到一家居酒屋坐下，“怎么走到哪都有好心老板送酒？”

　　两个人不仅坐到了有窗子的位置，还收到了免费的酒。

　　“不好吗？”杨乔挪到邓亦文身边，似乎是喝醉了，眼睛亮晶晶的，大有一副邓亦文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的架势。

　　“你有长进啊，喝了一杯竟然还没有醉倒？”

　　“嘿嘿，我也想做。”

　　“什么？”

　　“你对我做的，亲亲。”杨乔在邓亦文的脖颈处蹭来蹭去，“可以吗？”

　　该说杨乔有礼貌吗？醉酒之后想要亲近还知道先问问自己的意见。邓亦文想着杨乔每次醉倒后的样子，酒醒之后就会都忘掉的人……

　　邓亦文又喝了一口酒，像是给自己壮胆，轻轻捧着杨乔的下巴凑近了，“明天，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要想起。”

　　杨乔似乎和他一样不擅长亲吻，唇上传来刺痛，杨乔的虎牙把他的下嘴唇扎破了。

　　烟花在空中绚烂的绽开，无人知道的角落里，邓亦文环上了杨乔的腰。只是一个吻而已，对两个醉了酒的成年人来说，这不算什么。邓亦文自暴自弃的想着，反正杨乔最后什么都不记得。

　　然而上天不再继续偏爱邓亦文，和杨乔的重逢过去了一周半后，神明把他唯一能短暂逃离现实的机会也收走。

　　杨乔吻得很深，邓亦文推开他喘口气的功夫，看到了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黑西装向他走来的家伙。

　　邓亦文站起身把迷糊的杨乔护在身后，眼神警惕地望着前方。

　　“朴恩宇，你是真的想找死吗？”

　　对方回给他一个玩世不恭的假笑，“我说我们邓律师怎么从韩国走了，原来是背着我找了别的男人，不要我了吗？我们不是在和好的路上吗？”

　　邓亦文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招呼上去，身后的人就站起来了。

　　“杨乔，别……”邓亦文下意识地把杨乔往椅子上按，想遮住他的脸，但不知怎么回事，杨乔的力气竟然大过了他，整个人更是以一种疯癫的口吻，咬牙切齿地对着朴恩宇开口：“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邓律师的前男友，这位先生，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