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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似是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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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换Collapsar沉默了,他的视线里有毫不掩饰的探究,邓亦文便有样学样:“杨先生?”时光好像格外优待那副好样貌,杨乔看上去就只是比十几岁多了些从容。
“太客气了,不用这样的,就叫名字就好。”杨乔想问十年里邓亦文为什么毫无音讯,可看到似乎是连邓亦文本人都没注意到的憔悴模样,杨乔认为自己所有疑惑的,那种诘问也许会是一种伤害,便选择了沉默。
反正邓亦文已经站在他面前了,还是找他商谈的合作对象,还能去哪呢?
“杨……Collapsar,还麻烦你把我送到酒店。”邓亦文开口,叫杨先生显得过分疏远而不礼貌,叫杨乔……他自己做不到,如果是陌生人还好,可是是杨乔,所以叫不出来,在本就疲惫的状态下没有一点伪装的办法,做不到游刃有余地同少年时期的暗恋对象相处,无法故作轻松。
“哈哈哈,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邓亦文被杨乔笑得莫名其妙,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杨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是弯的像未满的月亮。
还是杨乔先开口,“看你挺累的,在韩国很忙吗?”
“还可以,就是这阵子事情有点多。”邓亦文看着窗外,临市变化好大,他都不知道此刻行驶的路是哪一条。
“这样啊,和我的合作会很省心的。”杨乔用余光看着邓亦文,“真的,我很好说话的,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那我就先期待了。”回归到客气礼貌的合作对象身份上,邓亦文觉得对话变得简单了些。
郑知远早就把Collapsar的作品介绍和相关策划案发给了邓亦文,在回临市之前,邓亦文就把策划案记熟了,“其实我最喜欢的你的作品就是雪山系列的《四季之外》,怎么停了那么久呢?”
在田浦的雨天里,邓亦文买回了Collapsar目前已经出版的所有作品,最爱的就是从五年前就停更的《四季之外》。
《四季之外》是Collapsar第一次做系列拍摄,不仅仅是单独的走在某个城市、某个国家寻找风景,而是串连起了大小雪山,不拘泥于凛冽的寒冬,Collapsar认为雪山独立在四季之外,永恒地矗立着,洁白,美丽又神圣。
邓亦文还记得最初看到Collapsar镜头里的雪山时的震撼。
他明明坐在田浦的一栋又小又旧的楼里,窗外的大雨仿佛能穿破玻璃将他淋透,给他的人生都灌注凉意,可当乞力马扎罗雪山出现在手中捧着的书上,一切都有了画面感,邓亦文仿佛透过摄影师的眼睛,看到了他眼里的世界——世界无声,雪山宁静地存在着,宏大而高耸,在阳光下闪着不可思议的白色的光芒,是如此耀眼。
杨乔愣了愣,手敲了敲方向盘,“怎么说呢,算是秘密吧,山不就我我就山。”
“好吧,是秘密的话我就不问了。”邓亦文看着窗外的雨,“怎么临市也这么多雨?”他还以为自己能从梅雨季节里逃离呢。
“嗯,这几天雨是有点多。”杨乔把车停稳,“你休息一下,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不麻烦了,我在酒店随便吃点就行。”邓亦文摆摆手。
“没事,早就订好了的,打算尽一点地主之谊来着。”杨乔帮人把行李箱提下来,转着车钥匙说,“也不算是地主,没想到是你。”
邓亦文礼貌地笑笑,他也没想到Collapsar竟然会是杨乔。“那你把地点发我吧,我先去躺一会,起来收拾收拾就过去。”
在飞机上邓亦文也没怎么睡,虽然是短途,但好像要比在田浦连着两天不睡觉的时候还要累。
“对了,一开始联系我的那位好像是叫郑知远?”
“嗯,是我学姐,策划案最初是她提的,我算是,嗯……助手吧,她临时有事,所以我就来了。”邓亦文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太清醒,并且迫切的需要睡眠。
“好,快去休息吧,有事随时联系。”杨乔扬扬手机,看着邓亦文带着倦意走进酒店。
真是奇怪,哪怕是助手,如果是一直在为了和Collapsar合作而争取的人,怎么能问出为什么会停更《四季之外》这种问题呢?
不太对劲,杨乔打开手机,翻出了个电话号码:“喂?”邓亦文似乎有什么隐情,不过不要紧,杨乔已经28岁,比18岁的杨乔多了很多办法。
*
该感谢杨乔的宽容吗?
邓亦文泡完澡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给郑知远发消息,【学姐,我到临市了,现在在酒店休息,目前一切都挺顺利的,Collapsar很好相处。】
郑知远很快就给他回了信,好像是在说业内关于Collapsar的一些传言,邓亦文实在没有力气再次睁开眼睛,干脆的沉入了梦境。
可能是因为见到了真人,邓亦文梦里的杨乔终于不再是个模糊的影子。
校运动会上刚跑完男子三千米长跑,杨乔就换下自己的号码牌,在器材室里戴上了邓亦文的号码牌,“你说你这是什么运气,马上开跑了,脚崴了。”
邓亦文懒洋洋地躺在体操垫上,“谢谢杨哥,杨哥威武,班里的人会感谢你跑接力第一棒的,我本人现在就已经感激涕零了。”
“是吗?我看看。”杨乔俯下身子,带着还没完全平息的热气吻了他。
*
邓亦文奋力坐起来,疯了吧?!
自己今天这是梦到了什么?当年杨乔换完号码牌就出门准备比赛了,那个吻是什么鬼?那时候他俩可是无比纯洁的兄弟情,最多只有邓亦文自己心怀不轨。
看了眼手机,邓亦文才睡了两个小时,还没有从田浦到临市用的时间久。
毕竟是旧友见面,还是穿的随意一点比较好吧?邓亦文想着,在行李箱里挑选着衣服。
当时以为Collapsar可能会喜欢正式的商业会谈,带的衣服几乎都是正装。邓亦文简单冲了个澡,最后穿了一件没那么正式的黑衬衫。
对着镜子吹头发的时候邓亦文试着把头发梳上去,但上次把头发剪得太短了,做不到。
镜子里的人透露着无法掩饰的疲惫,重重的黑眼圈挂着,连脸色都不太好看,也许可以无痛扮演鬼屋的npc了。
邓亦文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动。现在的杨乔比起从前,只多了从容和镇静,时光未免太眷顾他,让他眉眼依旧。因为个子高,所以看人的时候总是低垂着眼睛,黑而长的睫毛像等待着振翅的蝴蝶,连眼尾的泪痣也都和以前一样好看。
杨乔一直都很漂亮。
“死颜控。”邓亦文对着镜子骂。
*
郑知远给邓亦文发的消息零零碎碎,说着Collapsar为人冷漠,不喜欢被打扰,有人传闻他玩得很花,有人说他对恋爱对象挑剔,总之是厌恶透露私生活,邓亦文随意的看着,觉得这些都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另一个软件上的消息跳出来,是杨乔。
“我在酒店楼下了,你醒了的时候下楼就行,我们去吃饭。”
邓亦文看着这个绿色的聊天软件,自己虽然有账号,但因为不怎么用,所以还不太习惯,好在没有已读未读,不然杨乔就会发现邓亦文已读后的三分钟里没有回复一个字。
邓亦文只是看着楼下在车旁站立的杨乔,像初次见到宝藏的小偷,因为宝藏太大所以就展现出无法拥有的遗憾,和决心放弃却又不舍得只好看了又看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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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雾蒙蒙的,连路灯的橙黄色都被突如其来的毛毛雨晕染开,世界变得温馨又渺小,杨乔看着在这样细小又密集的雨中走来的邓亦文,只想到了一句诗。
“青衫烟雨客,似是故人来。”杨乔给邓亦文打开车门。
邓亦文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刚才走过来让我想起一句诗,‘青衫烟雨客,似是故人来’,故人知道这首诗吗?”
“不知道,故人没什么文化。”邓亦文笑笑,扯开话题,“临市真的很多雨啊,我在楼上的时候还没开始下雨吧,就走过来这几分钟而已,就有雨了。”
“临市这个时候总是很多雨的。”杨乔配合着不谈从前,邓亦文还是不喊他的名字。“订的是鲁菜,可以吗?”
邓亦文点点头,“我都行,不怎么挑食。”
车里一时无话,邓亦文意识到杨乔和自己一样不太知道说什么,于是便主动开口,“临市的变化真的好大,要是有时间的话真该好好看看。”
“可以啊,我可以免费给你当导游,我有导游证。”杨乔笑了笑。
邓亦文感谢此刻的轻松氛围,“我可请不起Collapsar。”
一路上说笑着也就到了,杨乔似乎是常客,老板还给他送了一瓶梅子酒。
“你能喝酒了?”邓亦文记忆里的杨乔永远一杯倒,醉了之后还很难听进去人说话,邓亦文没少为此吃苦头。
杨乔摇摇头,“请你喝,尝尝,这个很好喝。”杨乔只给自己倒了一小小杯,“下次,不怕醉的时候我可以换大杯子。”
邓亦文举杯,“有机会一定。”
“是因为下雨吗?这家店的味道这么好,居然只有我们一桌客人。”邓亦文觉得自己吃了这阵子以来最好吃的一餐饭,甚至因为酒精,和杨乔即使是偶尔沉默也不觉得尴尬。
杨乔点点头:“可能是吧。下雨天我也不怎么爱出门。”
“那我这杯敬下雨天出门请我吃饭的Collapsar,谢谢。”邓亦文有点醉了,是度数太高的原因吗,还是因为他好久不喝酒了。
“我的荣幸。”杨乔看着邓亦文,抿了一口酒。
重逢之后的话题不过就是过得怎么样,邓亦文找到诀窍,没有让话掉到地上过。十年的经历只变成两个人口中的“还行”,就是不知道这简单的两个字中都蕴含了多少时光的重量。
喝完杨乔给点的第三瓶酒时,借着酒劲儿,邓亦文故作随意地开口,“你那个小男朋友呢?”
“我?小男朋友?”杨乔疑惑,“哪个?”
“你是谈了多少啊……”邓亦文小声嘟囔,“连哪个都不知道,我能知道的肯定就只有你初恋啊,看你这个样子是早就分手了。”
“啊,他啊。”杨乔拿起酒杯转了转,“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看开点,说不定就找到了。”邓亦文靠着椅子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喝得有点多了,胆小鬼有什么资格觉得苦涩,什么“似是故人来”,肯定是杨乔写东西掉书袋掉多了,故人不如不来。
“找什么?”
“芳草,小的,大的,旧的,新的,应有尽有。”
邓亦文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外面雨下得大了起来,在急促的雨声里,邓亦文明白了“鸟鸣山更幽”,此刻有点太安静了。醉意让他的呼吸变沉,也让他格外想念从前,他呼了口气,抬头才发现店里的天花板上刻着什么,看上去似乎还很好玩。
杨乔专注地看着邓亦文。
对方喝多了觉得闷所以把衬衫的扣子又解开了一粒,托酒精的福,他没什么血色的脸终于有了点红晕,连嘴唇都变得有光泽,一张一合的,正在努力辨认着杨乔从意大利运回来的壁画。
杨乔盯了许久,那节仰起的脖颈靠着椅背渐渐歪下去,他才出声道:“嗯,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