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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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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天,热的蚂蚁都抬不起头来。
室内中央空调打到了十八度,才遮盖住闷热的空气。
“你叫香老板?”
“你们这边有没有xx品牌的香水?”
高定香水店柜台前,女人踩着细高跟,拎着手提包,披着精致到发尾的长发。
萧行简看向她笑了笑,“那款没有,但是有相似的,不妨先试试香。”
“你们店开的这么大?连这个都没有?”女人眉毛一拧,毫不客气的开口。
“您说的那款属于商业香水,我们这是自营品牌。店内香味都是调香师根据灵感自由调配的,撞香概率比起来是比较低的。”
萧行简微笑着解释。
女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持着很不相信的态度,“是吗?那就你说的相似的,拿来我看看。”
“稍等。”
萧行简走出柜台,拉开了左侧排的玻璃柜门。
女人稍稍抬眼,从后面打量着他。
简单的白T,黑色休闲裤,一双腿笔直修长,很简约的风格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气质出挑。
“这款JA MG木质玫瑰香可以试下,和您的气质应该挺搭。”
东西被递到了眼前,攥着黑色瓶子的手骨节分明,掌背上透着薄薄的青筋,嗓音低沉温和。
女人不自在的撩了撩头发,接过香水在鼻息间闻了闻,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就这个吧,给我装起来。”
“好的。”
萧行简从抽屉里拿出袋子和礼盒,抽出了根金黑色丝带。
等待的过程中,女人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他的手,接着抬头望向了他的脸。
“香老板今年多大了?”
萧行简没抬头,利索的打好最后一个结,“二十六了。”
他把香水装进袋子里递出,“您拿好,使用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店内咨询。”
交易到此就结束了,女人却没急着走,反而是靠在了柜台上面,“长的很年轻嘛,刚才我以为你才二十三四呢。”
“…是么,谢谢。”萧行简笑了笑,礼貌道谢。
“留个联系方式呗香老板,以后买香水我提前找你预购呀。”
萧行简动作顿了顿,看了女人一眼,从容不迫的回答,“这是店铺微信,您可以添加一下,平常有需要可以联系这里。”
他把印着二维码的名牌往前推了推。
女人看着上面显示“JIAN”的店铺名,撅了撅嘴,“我不是要加这个,我的意思是……”
很适时,萧行简兜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两人都能听见。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不好意思道,“抱歉,进了个电话,我让其他人接着给您介绍。”
萧行简冲趴在对面货架后,不知道偷看多久的小姑娘招了招手,接收到信号,谭悦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愧,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
“小姐姐您好啊,您还有什么对香水不懂的问题都可以像我咨询~”
谭悦双手轻握,站在女人面前,笑眯眯的说。
“呃,好,那个香老板…”
女人抬头望向萧行简还想说点什么。
很不巧的是,后者并没有接收到她的视线。
萧行简冲这边歉意的点了点头,拿着手机走出了店外。
外头阳光火辣辣的刺眼,刚一推开店门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手上的手机震了足足有四十多秒,眼看就要自动挂断的时候,他按下了接通按钮,“爷爷,有什么事吗?”
太阳晒得都睁不开眼,萧行简左右看了看,找了颗树站到下面,才感觉阴凉些。
“您还没回来?”他问电话里的人。
对方嘀嘀咕咕说了大串,萧行简往树荫里面挪了挪位置。
“嗯,好。”他应声,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句,“您注意身体。”
“你爷爷我身体强壮着呢!再过个十年五年的揍你一顿也不在话下。”萧老爷子对这句话很不认同,反驳着说。
“那就行。”萧行简莞尔轻笑。
“叮嘱你的事别忘了啊。”对方再次强调。
“今晚就给安排好,放心。”萧行简抬头望了望太阳,就跟故意作对似的,站哪晒哪。
中午阳光那么大又晒又热的,到了晚上竟没见着月亮,黑漆漆的天挂满了星星。
河里的蟾蜍咕呱咕呱的叫着,吃蚊子撑着了般,叫的一声比一声响亮。
院子里大黄狗趴在屋檐下,不厌其烦的耷拉着耳朵。
三间小瓦房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墙壁的砖头缝隙里都出现了裂纹。
“啪。”贺礼往小腿上猛的拍了一巴掌,一个血淋淋的蚊子出现在他的手心。
“哎呦,这蚊子怎么就光逮着你咬。”贺奶奶戴着缺半个镜片的老花镜,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贺礼扣着小腿鼓起来的五六个大包,一本正经道:“可能我的肉好吃。”
“人肉哪有好吃的,是不是又没抹风精油?”贺奶奶剜了他一眼。
贺礼没吭声,坐在小板凳上盯着贺奶奶的脸。
头顶上的小吊扇晃晃悠悠的转着,吱呀吱呀叫个不停,一副没喝饱电,体力透支的模样。
屋里闷热闷热的,动辄就是一身的汗。
“这里又多了几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冲着她说。
“年纪大了,谁还不长几根白头发。”贺奶奶不以为意,用剪刀咔嚓一声剪短了线尾,抖抖手里的衣服,举着在墙壁挂着的小灯泡上照了照,“缝好了,装箱子里吧。”
“嗯。”贺礼拉过来身侧的背包,拉链拉开个口子,默不作声的往包里塞。
“啪。”贺奶奶一巴掌拍上了他的手。
贺礼赶忙把手收了回来,藏到了身后。
“衣服这样揉作一团还怎么穿,起开,起开,我给你弄。”
他被推到了旁边,老太太把东西又给他从包里拽了出来。
平铺,叠袖子,拉领子。
贺礼搁一旁站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够整齐了,奶。”
贺奶奶根没听见似的,还在用手拉扯领口那块皱褶,衣服本来就旧的可以,卷了边的领子再怎么弄也平整不了。
“唉,都怪你那该死的爹。”半响,她轻叹一声,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无力的坐到了床上。
贺礼垂了垂眸,没吭声。
“你说他怎么就死了呢?”贺奶奶砰砰的拍着身下的床,以此来宣泄心里的指责,愤怒与无可奈何。
贺礼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贺奶奶口中贺礼的爹叫贺向东,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寡汉条子,他有名的不是讨不着老婆,而是娶了老婆才两年,老婆就跟人跑了,留下个刚会走还带把的拖油瓶。
这拖油瓶就是贺礼,贺向东本来就离了婚,现在又带着个儿子,根本就没有女人待见,再加上人还没本事,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好人家的女孩见了他都绕着走。
不过贺向东根本没意识到这,他把讨不着老婆的事怨到了贺礼身上,不止有一次的想把贺礼给卖掉。
贺礼还真差点给卖了,人买主当时都付了钱准备拉他回去当儿子,人已经被抱车上了,不过被贺爷爷给拦下,贺向东还被揍了一顿。
贺向东别的不怕,就怕他这个当过兵的爹,因为贺爷爷拦着,他不得已消停了几年,直到贺礼八岁那年,贺爷爷急性脑梗塞去世了。
贺爷爷正直一辈子,年轻时当过兵上过战场和子弹当兄弟,老了回到家这股精神气也没消,他这生最大的败笔恐怕就是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贺爷爷一走,贺向东又撑开了腰,不过贺礼已经长大,没人要了。没人要就算了,贺向东现在也没那么想讨老婆,他一股脑钻进了赌场。
贺礼不知道贺向东日子是怎么过的,贺向东不常回来,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两回,他是跟着贺奶奶长大。
可就在一个月前,警方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贺向东喝醉酒撞死了人,又跳河自杀了。
跳河的原因很明显,他这样的人怕坐牢,知道自己赔不起钱,干脆死了舒服。
他是死了,这担子却还在,撞死人被判赔了50万,贺奶奶日夜不眠的打电话,亲戚朋友都觍着脸借了一圈,再加上本来攒着准备以后给贺礼结婚用钱,零零散散给凑了个30万。
一个月的时间贺奶奶瘦了一大圈,她虽闷声不吭半句也没跟贺礼说,但不代表贺礼没看在眼里。
高考那天贺礼没去,他就坐在贺爷爷的坟旁,直到天黑了才起身回家。
上什么大学,他不上了。
本就是安抚的意味,贺奶奶眼角却湿润了起来,她摸了摸贺礼的头,偷偷用衣袖往脸上蹭,“苦了我的阿礼啊!你不该担这么大担子,不该你担的…”
掌心下的手干燥粗糙却很温热,贺礼轻声说:“没事的,奶。”
“汪---汪---汪”院子里大黄咆哮了起来。
砰砰砰的有人敲着院门,“有人没?是你家吧?车来了,走不走啊!”
贺礼站起来看向了窗外,“奶,车来了。”
贺奶奶赶紧平复了心情,也跟着站起来,去扶床边儿的行李箱。
见屋里的门开了,大黄冲了过去,围着贺礼的腿打着圈的转,尾巴摇的像个陀螺。
像是知道主人要走,它哼唧哼唧的想留住人,那焦急的样,就差张嘴咬裤腿子了。
贺礼弯腰拍了拍它的头,拉开了院门,外头站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
“你们俩是谁去啊?”男人在俩人身上扫了一眼问。
“我。”贺礼应声,他拉了拉身上背的大包,扭头,“我走了,到那给您打电话。”
“路上慢点,记得要好好吃饭,衣服不够穿了,想吃什么东西,就跟奶讲,我让飞阳给你寄过去,别太辛苦,找不到工作就回来,还有办法,还有办法…”
贺奶奶絮絮叨叨的交代着,手上托着贺礼身上的包,又替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摆。
这几句话最近几天内,贺礼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贺奶奶却总是放不下心来,一直重复。
“别忘了奶奶说的,到那了见着人,喊人家萧爷爷,你认得吧,就咱家照片上的那位。”
贺奶奶自从听到贺礼想要去城里打工,就一直放不下心,贺礼不止一次看到她翻着记着号码的册本。
贺礼知道贺奶奶在想什么,可他家哪里有住在城里的亲戚。仅有个嫁到城里的二表姑,前段时间也因为借钱的事不接电话了。
贺礼昨天买完车票回来时,发现贺奶奶表情轻松了不少,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问着了在城里的朋友,对方也很爽快的同意了到时候帮忙照看下贺礼。
贺奶奶说这位是贺爷爷年轻时在部队结识的老战友,贺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有来过,当时留了电话,说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联系他。
贺爷爷去世,这人来参加了丧礼,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从那以后,他们家和这位萧爷爷就断了联系,这个号码也遗留在泛黄的本子上。
贺奶奶本没报什么希望,就想着行不行都问一下,没想到对方还记着他的老朋友,听说是老朋友的孙子要来,很是欢迎。
贺礼闷闷的点点头,黑亮的眸子环顾着院子,视线从贺奶奶身上移开,他提起箱子,迈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