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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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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悫阴沉些脸,他见面前祖孙二人合起伙来装疯卖傻,不由得怒火中烧。不管怎样,刘红缨是镇国长公主,不容得如此造次。
这是皇室的威严。
是欧阳悫想要捍卫的东西。
他自诩忠义,屡屡打压刘红缨也便是如此,一句“牝鸡司晨”妄图将刘红缨远远隔绝于权利之外,他甚至为万隆帝不能“看清”此事,每每重用褒奖而怒其不争。
欧阳悫,太高傲了。他为何看不明,万隆帝是不得不重用刘红缨,不得不为刘红缨的胜利而奖赏呢?
他看不明,刘红缨心里明镜儿似的。与其多费口舌,不如让他早早致士。
“罢了。”刘红缨用满不在乎地口吻道:“本宫既然千里迢迢到了这儿,就知道你是块难啃的骨头。相信本宫吧,知道的,不必你背后的人少。”
说罢,刘红缨扬声,叫人将高家二人拖走了。
柳元明战战兢兢地站在下首,不敢抬头。
“你回去吧,处理好受贿的案子。本宫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你新官上任,很多腐败不是你想改变就可以做到的。”
“……臣,谢殿下!”柳元明叩首三拜。
刘红缨点点头,转身像高宅里的其他地方走去。
柳元明等人回到了衙门,刘红缨驱散了下人,偌大的高宅里里外外仅剩她一人。她吹响了一根特质的骨哨,随着清脆的声响,几声似候鸟惊飞的响动过后,刘红缨身周竟整整齐齐跪了几名黑衣人。他们的服装制式各不相同,却都绣着凤凰腾祥云的暗纹。
这些人,是刘红缨的亲卫,亲卫与暗卫不同,他们平时像水潭中能轻易被涟漪揉碎的倒影,更像眨眼间就消失的幻梦,却与刘红缨如影随形。亲卫的武功飘逸俊秀,极具风姿的同时,又灵活有力,适合单打独斗,至多可同时应对十来个敌人,所以他们不在战场上出现。
亲卫队的首领名叫漱冰,无姓,因生来一头白发,肤色如浸泡在水中的白纸一般,几欲透明,故而被遗弃。刘红缨先是捡到了他,把自己的武功传授给了他,此后才有了整支亲卫队。亲卫队的存在整个长京都鲜少有人知晓,就连孙听竹也不知道。
刘红缨唤他们出现,是为了调查高宅。高家一定隐瞒了什么,他们的嘴既然撬不开,那便找到会“说话”的物。
不多时,漱冰果然在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本生辰八字的批注。
大体意思是,高广生命弱,要有八字皆被克制的人替他受难,才能保不死。而替高广生受难的,便是高升。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账本,一张记事的纸笺,纸笺上写着,三日后承安寺,花木禅房,一百两黄金。
花木禅房,正是房夫人被“流寇”所害的地方。
刘红缨将纸笺收好,翻开账本,果然是叶歙当年做的假账。
如此一来,当年房夫人的惨案似乎也浮出水面了。刘红缨没想到,高琰居然能带给她额外的收获。
树欲静而风不止,萦绕在刘红缨身旁种种似乎总不会停歇。她马不停蹄地奔跑,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比如梅开二度地骗过京城一双双眼睛,瞒天过海地来到了代州,既是为了从王江的嘴里了解到当年吕县尉一家灭门的细节,也是为了测试长京之中谁会是暗中藏匿的阴影。
她如今公然露面,扣押了郡官和当地乡绅,动静不小。如果长京有人得知了王江的消息,一定会明白,她已经见到了王江,才会如此大胆地露面。那么,对方必定会采取下一步动作。对弈之中,不怕对手出招,只要动手,必然会留下痕迹。只怕他蛰伏,如同土中修养生息、蓄积能量的蠕虫,等待着翻出土壤,搅动风云的那一瞬。
这种力量不可小觑,有时能把扎根于土壤中的植被连根拔起。即使长得再高,也有可能毁于一旦。
刘红缨将这道理说给万隆帝听,他听了进去,为此辗转反侧。
万隆帝再一次登上高台,俯瞰着长京的繁华。长京的夜,降临得比代州快些。整座城池灯火通明,点点火光如同星雨,洽千灯照碧云,似乎地上光彩映为繁星,站在手可摘星辰的高处,一时间,天上人间也分不清了。
“陛下,宁王那边白太医去过了。禀报说,宁王心烦意燥,思虑过度,询问之下,宁王说是因为怕大雪冻坏了地。”高柃的声音沉稳,总带着温煦的暖意,与他的人很是违和。
“瑞雪兆丰年……朕这皇兄,不知是真无知,还是装傻啊。”
万隆帝望着手心下的万家灯火,这明亮冲天的光似乎在积雪和月光的映衬下愈发亮丽,反倒将他的手中的阴影酿得更加浓稠。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他也因此事担忧。那是记忆里微不足道的一隅,依稀想起是他在御花园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如今已经忘了是什么。只记得转天就下了大雪,他害怕种子被冻坏,急得直哭。刘红缨告诉他,雪是大地的棉被,保护土壤在冬天也能暖和,还让大地有水喝,种子会在积雪的保护下安安稳稳地度过冬天。
后来,那棵种子怎么样,他再也没留心过。也许是死在那个冬天,也许是盛开在次年的仲夏。
刘红缨好像永远逆着光,走在他身前。
现在也是如此。
高处不胜寒。高台上的温度已经让万隆帝感到寒冷,高柃上前为他披上了狐裘。
“回罢。”万隆帝道。
“也让长公主回吧。”
……
一纸诏书轻飘飘地传到了太昌郡。彼时,刘红缨正在二堂提审高广生。这人装疯卖傻,嘴巴闭得很紧,在刘红缨说出高升的名字,他才有所变化。
即便如此,高广生依旧神志不清。加之高琰却斩钉截铁地表明,就是因为高广生并非常人,恐他人耻笑,这才出此下策,买官又安排他人来替,此事一时间停滞于此,止步不前。
不过,自见到高广生后,刘红缨就写了封密信传回京城,托付在京的吕慈替他同高升说句话。她已经把突破的重心转移到了高升。
如今回京也好,更助于刘红缨从高升处获取信息。
圣旨来得急,虽未命刘红缨即刻启程,却也没留多少时间。孙听竹的路程才行三分有二,此时一别,就要年后才能相见了。
不舍纵使成海,却难挡天各一方。临别之时,二人竟相顾无言。像在战场中的次次分别,都藏匿着惊心动魄的决绝。一曲阳关,刘红缨转身,披泽残阳一片。
“我真的,再也不想见到你的背影了。”
孙听竹悄声地在心中自白。
他总是注视刘红缨远去,去到他触不及的地方,他不知那里有多么凶险,不知道她一人是否孤单。若是能与她近些,再近些……或许就不会总是面对她的离去。
“孙大人,我们也该启程了。”霍稍背过身,难掩失落。
时间仓促,他又为欧阳悫、孙听竹等提前去下个目的地探查,等回到太昌郡时,刘红缨已经翻身上马,时间仓促,只同他说了句“好样的”。
“等回京后,殿下定会为你准备好礼。”孙听竹看出了霍稍的遗憾,故而安慰。
霍稍闷闷地“嗯”了一声,飞扬起眉头,又恢复了干劲。
刘红缨提着胡家兄妹北上,孙听竹跟随赈济部队南下,二人相背而行,越来越远。回京路上,整队休息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卫向刘红缨禀报,果真有人在王江回家后前去灭口,不过彼时王江已经咽了气。那些人穿着黑色劲装,训练有素,动作习惯和身材长相不像渤青国密探。
为封口,刘红缨计算好了时间,在递给王江的茶水了下了毒物。
这毒,是刘红缨趁孙听竹不注意时所下。此是最便捷、有效的方法,却残忍、有悖人伦。刘红缨知晓孙听竹定无法接受她这种暴力的做法,所以干脆瞒住,不叫他知晓。
只是面对孙听竹时,总会不自然。
“殿下?”
等候指令的暗卫见刘红缨许久不语,开口提醒道。
刘红缨回过神,下达任务:“你去暗中监视文钰,两日一回报,若有异动即刻禀明。待你回京,本宫允诺的京郊宅子大抵修葺妥帖,这段时间本宫会安置好你的妻儿,务必全心专注此事,切勿大意。”
“是!属下多谢殿下恩典。”
刘红缨摆摆手,那暗卫便像一道鬼影,瞬间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长京大理寺狱中,吕慈再一次代替刘红缨去见了高升。
高升披散着头发,脸上满是血污、油污,蓬头垢面的模样同在军营中整洁精神的仪表简直天差地别。
从他入狱起,刘红缨从未来问过他一句、看过他一眼。高升不解,为何刘红缨对他的“背叛”毫无反应,就像早就预料到,也知道原因一般。
这问题一直像块石头压在他心中,哪怕眼见文林泉下了狱,甚至叶歙等位高权重的权臣都被流放,他也丝毫没有波动。
直到叫吕慈的姑娘,冷着脸给他带来了一封信。这封信来着长公主,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了。
信中说,他被骗了。高琰并非他亲祖父。
“那又如何?这封信就只写了这个?长公主呢?殿下呢!怎么不来见我!”高升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尖锐声音叫喊着。
吕慈转身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顾及濒临崩溃的高升。
时至今日,吕慈再一次探监,是为了告诉高升,长公主马上会来找他面谈,他想知道的一切都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