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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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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功夫,胡家兄妹二人已经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起,而且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了。
刘红缨将这间屋子的窗户从里钉上,密不透风,又将门闩住,外面又上了层锁,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他们二人在这间“囚笼”里插翅难逃。
做完这些,刘红缨心满意足地换了间合眼缘的屋子安心睡觉。明天天一亮,估计王江就快到了,她还要想着给王江送到这间客栈,现在看来,此处是比城郊那破庙更适合讯问的地方。
与此同时,刘红缨用作诱饵的两条路也都走到了一半。一条是山路,一条是水路,明面上刘红缨因为给文钰求情的事惹得皇帝不快,正在长京公主府内坐冷板凳,私下里又放出了偷偷去半路亲接王江的消息。
两条迷魂计,都是为了掩盖她真正的行踪,以及就地讯问的计划。
本来这计划天衣无缝,可昨晚发生的事让她不由得不多想。胡阿全、胡阿半两兄妹的出现绝不是意外,上面的人让他们准备做一个月城门吏,这一个月又代表什么呢?
一个月前,正是□□案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的时候。
刘红缨勾起一丝笑容,眼神又迸射出锐利的光。棋盘上的执棋之人若不是能通晓天机,那便是太过谨慎,而这份谨慎却最后成为了破绽。
不仅想知道长京的动作,从一个月前就开始部署,那此人必定远离京城,否则没有安插城门吏的必要。而选择把眼线安插在在太昌郡,一定是因为会有证据指引她来到此处,虽然她来此是意外,不过反着想不恰恰说明了这里有补全案件的线索么?
夜已深,今日舟车劳顿不说,还大动番拳脚,刘红缨躺在榻上发觉脑子越来越混沌,不属于整个事件的人和物开始侵占她的思路。
她困了。
刘红缨干脆放弃继续思考,清空脑袋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梦,梦里,孙听竹抱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娃娃。那娃娃一见她就笑,眼睛弯成个月牙。可不知怎的,待她走近了,娃娃却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心也跟着疼。见娃娃如此,孙听竹轻蹙着眉,眼里尽是心疼的柔光。他轻轻拍打着娃娃的后背,说什么也不让刘红缨再接近了。
这个梦很短,却真实得可怕。梦醒了,刘红缨仍恍惚着,不由自主地摸上小腹。
窗外晨曦已然透过藤纸,轻盈地飞舞在简朴的屋子中央。东曦既驾,外头街巷的叫卖声逐渐嘈杂,刘红缨支开窗向楼下看去,卖早点的餐铺已经陆陆续续准备好食材,只等着客人光顾了。
这里是瓦肆,附近住的人家大多穷苦出身,要么做体力活,要么混迹在街头巷尾在嫖赌上讨生活。所以,到这里来吃早饭的,花不起什么钱,一文一碗的面片汤最受欢迎。
大抵就是一碗清汤,下了三两个面疙瘩或者馄饨皮儿和几片菜叶子,漂浮着的零零星星的油点子,还是搜刮了装馄饨馅儿的盆子上的猪油。就这么一碗边角料组成的汤,便是大多数瓦肆人的早点了。
瓦肆里常住的另一部分人是店家。这些店家大多富裕,赌坊、青楼、戏班……有头有脸的几家,背后还会有些势力。他们不必早早起床,用膳也有下人伺候。这里的贫富差距,简直是比长京还要大的。
寻欢作乐者还没到,早上的瓦肆就是属于这些人的。平凡、忙碌,像普通的市集,一点看不出入夜后,这里尽情吞噬欲望、滋养贪婪的模样。
若不是要事在身,刘红缨还真像看看入夜后的瓦肆是个什么样子。她想看出拍案叫绝的好戏,想看打磨出的闪闪发亮的真心,想看欢乐中难以言喻的悲伤和苦痛……想了解民众们的休闲娱乐,代表着怎样的追求。
刘红缨一直认为,凡是百姓选择的,必定有发展的必要。瓦肆近几年的流行,一定反应了某种诉求,其背后深层的原因是要到百姓中去才能体味到的,高高在上的空想无法触及真实的世界,在这一点上,总有些老顽固不认同。
他们不认同的,并不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并不否认百姓的重要性。他们反而乐于见得天子与民同乐。但他们要求贵族要有贵族的架子,尤其是她这个公主,就要高高在上地展示自己的雍容华丽,好像一个国家的盛衰与否是由钗环贵贱决定的。
让她安安分分当一个精致的花瓶,这是完完全全不可能的。
刘红缨检查了隔壁房间里正互相对着咒骂她的兄妹二人,见都活着,便重新将门锁好,又加固了几层,下楼去了。
她点了碗面片汤。尝了一口,清汤寡水,没什么滋味。刘红缨皱着眉头把一整碗吃得一口不剩,连汤都喝了个干净,别说,还真顶饱。
“我以后要让全乾国都吃上更好的,有滋味的……”刘红缨喃喃道。
人愈发多起来,刘红缨在桌上拍了两文钱,大步流星地向城外走去。算来,不一会便能在城外接到王江了。
说来也怪,刘红缨孙听竹事先计划好的时间严密,不过实在没想到,她先在郊外大路上首先见到的,居然是孙听竹。
他乔装打扮成穷酸秀才,背着个破破烂烂的竹笈,模样也是面黄肌瘦,看得刘红缨心中一紧。
“这霍稍去哪了……”刘红缨很是担心。这路上虽然没有山贼,但孙听竹那副肩不能挑的样子,在路上被什么飞沙走石、兔子山鸡绊到吓到,也是够遭罪的!
此处距离城门还有段距离,不过为保万无一失,刘红缨还是选择躲在林中岿然不动,看着孙听竹拖沓着身子从眼前经过。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又有一批推着板车农民模样的人经过,刘红缨只瞧上一眼便清楚他们是个什么身份了。
南下赈灾的随行军。
步伐稳健均匀,眼神锐利,身材匀称壮实,还有那抹了泥巴掩盖的鞋子,均是统一制式的玄色方舄。
尽管做了伪装,细节处还是骗不过明眼人。
刘红缨转眼一想,估摸着是欧阳悫派孙听竹先行,暗中探查太昌郡的官府和民情。她没想到,欧阳悫竟还是个认真办事儿的,虽早知有孙听竹在不至于敷衍塞责,但能派人私访也还是能看出欧阳悫对此事的重视。
“虽顽固,还是比些个诈痴佯呆的强。”刘红缨心想。
又想到欧阳都那个执拗刚强的性子,却是跟欧阳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果说林缉熙像一柄竹刀,那欧阳都便是一根铁杵。她们有同样的芯儿,一个外放,一个内敛,一个火性,一个沉稳。
离京已有几天,刘红缨想起她们,尤其是吕慈,还真有些放不下。吕慈是其中心思最深沉的一个,不善言辞,只会在心里思考一圈儿了,自顾自地去行动。吕慈是个危险的人,刘红缨认为。只是这头小豹子还未长大,还只有眼睛中能看出熊熊燃烧的野心和滔滔滚滚的不甘与仇恨,假以时日,她是定要搅动风云的。
不过刘红缨并不害怕,也并不想把吕慈提早扼杀,她同时看到了吕慈的善,知晓她仇恨的不是这个世界。说实在的,即便今后吕慈把朝廷捅个底朝天,若是对百姓好,也没什么可说的。
是什么时候对百姓有这样深厚的仁爱呢?刘红缨沉下心来回忆,大概是在金州作战时,百姓冒死为他们送来的大饼和鸡蛋;大概是辗转送到他们手中那一件件不合身的破旧棉衣;大概是容他们藏匿、救治伤员的小小村落;大概是凯旋时夹道欢迎的笑容和夸赞……
她不禁想,要是朝廷中有良心的都能经历她经历过的这些,以后待变法时便不会备受阻挠了吧。
“嗐,想什么以后呢……”刘红缨舒展开眉头,深呼吸了几口,继续眼睛不错地盯着大路。
终于,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远处挂着一绺枯枝的马车缓缓从天边驶来。刘红缨望眼欲穿,蹑手蹑脚地窜行在树林中,雀跃不已。
“他爷爷的,终于来了!”刘红缨从腰间抽出两板斧子,寒光一闪,便横在了马车跟前。
车夫猛地勒马,颤着声音惊叫着:“救命啊——救——”
刘红缨飞身上前,一斧子压住缰绳,另一斧子则横在了车夫脖子上。
车夫抖得不像话,抬起头,眼里含泪。
刘红缨绷着嘴角,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这分明是蓄了假胡子的孙听竹!
那先前过去的……
刘红缨想了想,那故作拖沓的步伐,和蜡黄的脸……感情是用来迷惑她的?肯定是霍稍易了容假扮的!
“你什么时候会驾马车了?”刘红缨贴近孙听竹的耳朵小声说着,故意冲他呵气。眼看着孙听竹的耳朵红了个彻底,呼吸愈发急促,她才笑眯眯地直起身子。
许是马车外太久没动静,坐在里面的人也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
“不关我的事啊!我是被胁迫的,身上什么也没有的!”
王江在车厢里焦急地喊道。
刘红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掀开帘子单手将王江从车厢里揪出,狠狠摔在地上。
“让我看看算计自己亲弟弟性命的,是何许人也!”
被刘红缨鄙夷的目光刺激到,王江在地上愤怒挣扎着,只碍全身被绑得结结实实,在地上扭来扭去的样子活像一只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