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墨生

3、第 3 章

　　被父母带着回到居住的院子，晏明乙缓过来一些，便听到父亲低沉的声音：“逼出她身上的煞气我一个人就够了，你注意着些自己，别让肚子里的孩子也沾染了。”
　　晏明乙愣了一下，但也就是愣了一下。严格说来这一天来得比她想象的晚，家族按贡献分配资源，能为家族生出更好资质的后代，对小家大家都是好事。
　　晏明乙继续以灵力包裹那块残片，末了将它放到一个单独的玉盒中，再贴上隔绝符，正要收起来，却发现双亲复杂的神色。但他们终究什么都没说。
　　“不要反抗，我来帮你驱除血煞。”
　　一边说着，晏修远出手如电，立刻便以灵力封住了她左手的灵气运转，金丹中期的灵力倾泻而下，很快从伤口处逼出滴滴黑血，直到出血颜色变回鲜红，他拿出一枚补灵丹让晏明乙吞下，这才开始一寸寸梳理她体内灵气。
　　一旁的贺清霜脸上仍是满面忧虑：“这煞气入体，要彻底清除可不容易。”

　　晏明乙缓缓眨眼，她觉得自己是很清醒的，但她却在此时想到，她为何一定要把它驱除呢？
　　就是在这样的煞气之中，他……她的九叔没有了。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而所有的猜测也只是猜测。
　　这才是真正唯一的线索。

　　晏明乙收神入定，开始细细感受体内不同的三股力量。
　　这是第一次有他人的灵力进入她的筋脉，她也是第一次真切体会到灵力与灵力之间细微的不同。能量的特性源于各人灵根和日常修炼积累，带有明显的个人特质，像她父亲的火木土灵根呈现出来的整体便是厚重沉烈之感——那是明显区别于自身灵力的外来存在，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而感受更清晰的，仍然要数那些如幽灵般不可捉摸存在感却无比鲜明的血煞之气。
　　它并不仅仅侵蚀灵气，晏明乙能感受到筋脉本身被腐蚀的痛感，它们横冲直撞，无孔不入。
　　它们明显比常规的灵气要更加活跃，或者应当说暴烈，往往需要数倍的灵气才能拦截包裹它们，当此时那些灵气也变得更加活跃。
　　气，是非常细微灵敏的东西，碰撞，融合，能量交换，总不该是单方面的。
　　以疼痛为标记，她很快选定了一缕煞气，开始用更多的灵气将其包围并进行持续的极限压缩，她想看看，那些煞气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是否也能够被吞噬转化。

　　晏修远很快察觉到了晏明乙的小动作。
　　他的脸色瞬间黑沉下来。
　　他早听说女儿让人养得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此时终于算是涨了见识。
　　与此同时他也无法再无视这丫头身上的一应配饰。她头上的五珠冠，腰上的日月盘，手上的爪环，哪一样法器都是他不曾熟知的，他帮她梳理气脉，已切身体会到她筋脉的韧性，她的修为非常扎实，这个五灵根资质的孩子，她在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修为，他应当感到骄傲。
　　但满心的复杂让他根本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慌隐隐浮现心头。
　　修士的预感往往都不会是空穴来风。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一厉，一道灵力压制过去，想要阻断晏明乙的任意妄为，却不料正迎上一道凌厉气息，他下意识便避了，再回神早已不见其踪迹。
　　晏明乙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同时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巨大威压。

　　“不知死活！”
　　晏修远的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加大了灵气的输入和探寻，已无暇顾及晏明乙的感受，可他清查了十数遍仍然毫无发现，也只能暂时放弃，只一道禁灵术甩到了晏明乙的身上。
　　将驱出的煞气强行禁锢成团收入青玉瓶，他最后瞪了晏明乙一眼，拂袖离开了。
　　“我去找长老，你给我老老实实的。”
　　记忆里总是模糊的面孔定格在那张愤怒的脸上，突然便清晰了起来，晏明乙呆怔了一下，目送那道身影远去，她的眉毛又忍不住皱了起来。
　　“怎么了？可是不顺利？”
　　贺清霜被打断了入定，走过来担忧地问她。
　　晏明乙摇摇头，却也不必多添一个人担心。

　　某种意义上说，晏卿和无所不用其极，她便也学会了百无禁忌。
　　那煞气经灵力压制竟像是得到了打磨，越发厉害起来，若是不被打断，还不知又会有什么变化，她倒是想继续跟它磨下去，此时却也无法可想了。
　　但她仍未放弃心里的想法，不同的力量体系，不同的能量，真的不能相互转化吗？
　　便是同一层级无法共存，那么深入到更加本源的部分呢？
　　她不能不想到，被这样的煞气禁锢侵蚀的晏卿和，他要如何实现魂体的修炼，要挣脱束缚，还是利用转化，魂体修炼所需能量又该是何等形质？
　　但或许首先，她得先护好自己的小命，走下去，变强，才能真正得到答案。
　　她看到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那张脸上，忧虑愧疚悲伤……各种复杂的情绪要将她淹没了。
　　怀孕的妇人不该忧思过重，她听隔房的婶娘说过。
　　晏明乙握住了她的手：“父亲去找长老了，我会没事的，母亲放心。”

　　她已非常擅长做一个知情识趣的好孩子。很多时候都很有用。
　　看着母亲的泪水滚下来，眉目舒展开，她的心里也挺舒坦。
　　但当她想笑一下进一步缓和气氛的时候，却发现她竟然做不到。
　　这个发现还挺让人震惊。
　　但竟然真的做不到。
　　怎样都做不到。
　　晏明乙敛了眉眼抿了唇。
　　于是谁都没发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猩红血色。包括她自己。

　　之后的一个月，晏明乙几乎每天都要泡一次药浴，从最初的以驱邪为目的，后期干脆开始锻体，晏修远则是隔几日便带不同的长老过来帮她驱邪，晏明乙几乎将族里的长老轮流见了个遍，虽说都无果而终，但她得到了他们各种迟来的见面礼，晏修远夫妻也向她放开了他们的私库，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爱，同时发了一笔大财。
　　她的父母看起来终于要在家里长住了，而晏卿和的消失和宗祠的破坏事故一起被讳莫如深地掩盖然后风吹云散，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晏明乙在这期间则是将晏卿和留在她这里的藏书都整理了一遍，史书典籍、秘笈残页，甚至还有些兽骨木叶残片、帛书、不知材质的铭文……似乎但凡他有能力阅读的东西都让他搜集了来。晏明乙也帮他识读过不少她能力范围内的玉简，禁灵解除一起收起来，竟几乎要装满一个储物袋，那是族学统一发放给入学幼童的，虽不大，但也能装下两只身长十丈的妖兽了。
　　晏明乙从母亲那里得了一只储物戒指，她所有的身家放进去还绰绰有余，储物用具却是无法叠加存放，她一时竟不知将那一袋书如何是好，好像放哪里都不对。最后还是放到了宗祠里她找到那枚无字牌位的暗格里，还让她发现牌位也被放回去了。
　　此时晏明乙已经知道牌位的秘密。是晏修远告诉她的。
　　她是万万也没想到，晏家的老祖宗并不是她真正的老祖宗。

　　往事相当离奇。晏家老祖宗被人夺了舍……按那位无名牌位留下的说法，他也是情非得已，无可奈何之下才占了老祖宗濒死的法体，心中一直有愧，因而尽可能将晏家发展壮大之后解了心魔，方才重塑肉身飞升而去，并将这些秘密记载于玉简传于晏家祖上，从此那牌位便成了尴尬之物，写什么名字都不对，摆不摆出去也不对，于是便长存于暗格了。
　　晏明乙听得也是感慨万千，但她最在意的仍是那道金光，据说是那位老祖宗为了赔罪特意留下的守护禁制，只要在守护范围内便能保神魂安虞，明白说就是保障不被夺舍。
　　就是，听起来也相当鸡肋。只在宗祠守护的意义有多大呢？
　　遇到相关危险立刻传送回宗祠？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至少于晏卿和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给他的豪赌多了一重保障。
　　但这禁制护不护凡人，还真不好说。
　　但晏明乙决定要筑基了。

　　问天宗的入门考核虽已过去，但对于筑基修士的招收条件还是相对宽松的，毕竟入门就是战力，基础战力也是战力，有的时候就是需要基础战力。
　　修真界灵气衰退之势愈演愈烈，资源争夺已现白热化，尤其是秘境。
　　诸多秘境的修为限制也有越来越低的趋势了。

　　晏明乙拿出了她压箱底的两枚极品灵石。
　　晏修远夫妻神色复杂，但晏明乙拿得很平静，用了就要还，她本来就是要还的。
　　怎么都要还的。

　　晏修远当然不赞同她急于求成的行为，但他经过三个月的相处已经彻底明白，除非他捆住这个孩子的手脚从此斩断她的修炼之路，否则他无法真正管束她。
　　十三岁对于一个修士而言，她的确已经有权利做任何决定。
　　更何况，所有人都已经看明白，她的心魔已成，不解决，她的修炼之路也就到这了。

　　进入族地闭关室第八个月，晏明乙正式开始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