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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荷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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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人被枪声吸引,瞬间跑向寨子处。齐瑜走近,枪口抵住那人头顶。动静这么大,猜叔早醒了,从门口踱步而出,扫视一圈后,只是叫走了齐瑜。
二人来到一个小单间里,齐瑜看了一下,只有正中摆着祭台,上方挂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个阳光青年,脖子上戴着跟但拓身上如出一辙的狼牙项链。
另一张是黑白素描图,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寸头。
祭台上摆着新鲜的瓜果,水珠未落。
猜叔取了三根香点燃,递给齐瑜:“这是但拓的弟弟,貌巴。这是梭温,之前走山的,一个没得舌头的哑巴。他们都是达班的人,也都为达班而死。”
齐瑜举着香安静地拜三下,插入香炉中,又看了看那两张遗像。
“怎么不一枪打死他?”
齐瑜知道,她可以一击毙命,猜叔也知道。但她没有这么做。
“留着给您审嘛,他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小姑娘。”
猜叔只是笑,末了摇摇头,也没再追问:“你说你妹妹叫什么来着?齐……”
“齐云。”
“对,你写下来,汉字跟拼音,过会儿给但拓,让他去找找。”
“谢谢猜叔!我现在就去写!”
齐瑜知道他这是要认真找一找了,欢喜得夺门而出,猜叔听着外头的动静,失笑,继续去处理那个闯入者了。
“细狗哥!有纸笔吗?写字的。”
“没有噻。”
“我给你找找。”
“谢谢柴刀哥!”
小柴刀摸摸脖子:“喊我小柴刀就行咯。”
齐瑜接过纸笔,笑嘻嘻地点头,没一会儿就写好了跑着去找但拓。
寂静的深夜里,一声枪响异常突兀,是从猜叔住所那边传来的,齐瑜逐渐放慢脚步,脸上的笑也止住了。
她又想起猜叔的话,想起那两张遗像,或许终有一天,她也会成为其中之一,死在找哥哥的路上。
她会后悔吗?
也许会。
她会抱怨吗?
也有可能。
但齐瑜终究一步步走向前方,攥紧了那张写了哥哥名字的纸条,她知道,如果自己此时没行动,一定会后悔。
来到住处外,没有看到预料中的血腥场景,那个闯入者已经不复存在,堂厅里几人围坐在桌子边。
猜叔不在,但拓在靠椅里躺着。
齐瑜走过去,把纸条递给他:“麻烦你了,拓子哥。”
“交给我你就放心噶。去睡觉吧,今晚我来守起。”
齐瑜点点头,也没多停留,只是躺在床上还是心绪难平,辗转了会儿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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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瑜每个月只上十天班,每天六百人民币,晚十到早七,时薪近六十六,这在一二年已经算是天价。
她晚上上班,第二天能睡整整一天,第三天在达班周边逛逛,偶尔能看到村子里小孩撒欢跑,也能看到他们打架。这的小孩打架都格外凶,捡起石头棍子不要命地往人身上打,齐瑜拦过几次,起初他们不理会,直到她摸出枪来他们才散开。
后来她就不太去周边逛了,三边坡这个地方,纵然是美景如画,也是穷山恶水。
但拓有时候跑边水回来得晚,就是细狗做饭。齐瑜忍了几次,实在欺骗不了自己的胃,索性抢在细狗之前做饭。
细狗一开始乐得开心,后来见大家都喜欢,又生出些不满情绪,总是跟猜叔抱怨。
齐瑜一个人在外读大学,但哥哥挣钱又宠她,给她在大学旁边租的房子,她时常自己做饭。
一开始怕达班的人不适应,会做这边的饭菜,糯米饭什么的,后来做多了,偶尔会夹杂一些中国的特色菜。
香辣的毛血旺,软糯的烤糍粑,甚至螺蛳粉臭豆腐这些稍显猎奇的美食。可幸达班的人都接受良好,其中最捧场的莫过于小柴刀,总是极近夸赞之词。
细狗总是会酸酸地开口:“也就还好噶。”
没人理他,大家忙着风卷残云。
但拓几乎没有吃过齐瑜做的饭,只是听他们说起时,总是笑着接话。
“那我下次肯定早点回来,你们就不能给我留点嗦!”
大家笑着应好,下次又是原样连盘子都恨不得舔干净。
齐瑜今日刻意起了个大早,做了红枣发糕,其他的都还好,就是打散面糊的过程太耗时间,纯手打搞得她手酸疼。但这些在它出炉后纷纷烟消云散。
掀开蒸盖,水珠沿着边沿滴下,水雾扑面而来,夹带着鸡蛋和红枣的香气。软乎乎的红枣发糕遇冷塌下去一点,刀背碰到还软软地回弹。
她直接用刀切成几份,想去喊人起来吃早饭,但拓已经走了过来。
他一身军绿色工装衣裤,脚上依旧是一双卡其色靴子。
“做啥好吃嘞?”他似乎很感兴趣,凑上来闻了闻,“好香哦。”
“红枣发糕,你尝尝。”
但拓拿了一块,咬了口,滚烫、软弹,又香又甜,直点头:“好吃嘞,就是烫得很。”
齐瑜看得有点想笑,给他拿了杯冰豆浆:“你慢点吃就不烫了噻。”
“不行,”但拓接过豆浆,“今天得去亩桑进货,怕来不及噶。走了啊。”
他又拿了一块,烫得左手倒右手,狼狈又匆忙地走了。
齐瑜摇摇头,背着人笑也不藏了。
“你笑啥子哦,大清早嘞。”
细狗过来看到她对着无人处笑,瘆得慌,看到吃的赶忙拿起来,边问是啥边往嘴里塞,被烫得斯哈斯哈的。
“红枣发糕了。”
齐瑜说道,视线停留在这红枣发糕上。它听起来土土的,看起来黑黑丑丑的,吃起来甜甜的。
有点像但拓……
下午的时候,齐瑜收到了但拓发来的短信。
[有啥子需要的嘛?给你带。]
齐瑜有些意料之外,想了想还是发过去。
[有电动打蛋器嘛?你看好不好买,找不着也没事。]
[好。等着。]
十分的简洁。
齐瑜等了等,见没消息了,才关掉手机。晚上但拓回来,果真给她带回个电动打蛋器,包装还很高级的模样。
她一时有点不敢接,下意识问道:“拓子哥,多少钱啊?”
但拓脸黑了黑:“啷个又问,说了都是一家人。”
齐瑜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抱着打蛋器好脾气地对他笑:“好嘞,谢谢拓子哥。”
“谢啥子哦……”
“谢谢哥哥。”齐瑜又转过来,加了一句,转身欢天喜地地蹦走了,独留但拓一人懵在原地。
“拓子哥,你咋个了?”细狗一来就看到但拓搁门口站桩,走近些还能看到他低头一脸羞涩的模样。
细狗摸摸他额头:“拓子哥,你发烧了噶?也不烫啊……”
“啧,拿走拿走。”但拓把手上的泡鲁达塞到细狗手里,径直走了。
“啥啊?拓子哥你只给我一个人买了吗?拓子哥你跑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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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达班待久了,齐瑜逐渐了解到那两张遗照背后的故事,也明了猜叔并不如他表面和善。大家待在三边坡,都身不由己,又都情难自禁。
她只希望这里平和的假象维持得更久一点,起码在她顺利找到哥哥前。
“小瑜,你快来尝尝这个!”
细狗又在喊了,齐瑜一个头两个大,他最近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总喜欢给她带点当地特产,美其名曰回报她对达班的辛勤付出。
就是这特产她实在接受无能。
鳄鱼皮,煎蟑螂,炸蝎子等诸如此类的,美其名曰特色。
今天的也是很特色——烤蜘蛛。
“细狗哥!我真的吃不来这些!”
“你试试噻。”细狗端着盘子凑到她跟前。
“试不了一点!细狗哥,求你了,买点正常的可以嘛?”
细狗还没回答了,一边正睡着的但拓忽然开口:“可以噻,我带你克吃。”
“好啊好啊,我想喝那个泰式奶茶,还有泡鲁达,这边还有什么好吃的甜品吗?”齐瑜虽然诧异,但人极其灵活地跟了上去,像小狗尾巴一样粘在但拓身后。
“我嘞?”细狗追上来问。
但拓瞧他一眼:“你?整哪样,你又不是没吃过。”
“不行嘞,我也要吃。”细狗扒着车门,不准两人走。
齐瑜坐在副驾驶,安抚道:“好嘛好嘛,给你带。啥都给你带一份。”
细狗憨憨笑着,松开车门:“好呢。”
下一秒,车疾驰而出。
“可记着给我带噶!”
车上,齐瑜知道但拓开车技术好,靠着车窗昏昏欲睡了。
“你晓得那个蜘蛛叫啥子嘛?”但拓忽然开口。
齐瑜的睡意被惊散,有点懵:“叫啥?”
但拓停顿了片刻,嘴角扯出丝笑来,慢悠悠转动方向盘:“小媳妇噻。”
“啊?哦。”
齐瑜又接着问:“真能吃吗?”
“当然咯,还是甜的嘞。”
“拓子哥,莫要诓我。”
“没有嘞,真是甜的,下次给你吃噻。”
“我可不吃!”
两人一路来到大曲林,小摊夜市上几乎所有的都吃了个遍,吃饱喝足后给细狗挑着带了几样。回程的路上,齐瑜靠在车窗上真睡着了。她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停在路边,窗外下雨了。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窗户上,一道两道线蜿蜒而下,没入缝隙里。
她揉了揉眼睛:“怎么在这儿停了?”
“车熄火了,细狗开另一辆车过来了。”
“哦。停多久了?”
“才几分钟。累了噶?”
齐瑜摇摇头,靠着车窗能听到雨滴砸在上头的声响。
车里很安静。
“你做啥子!”但拓一眼没看住,旁边的人已经打开车门冲到雨幕里去了。
他赶忙开门下车,跑到后备箱拿伞,翻了下没找着,又匆匆去追齐瑜。
“你跑啥子嘛?细狗马上就过来了!”
“反正就几步路,跑回去算了,但拓你是不是追不上我啊!”
“瞧不起哪个哦。”
两人淋着雨跑了一段路,齐瑜去池塘里摘了两朵巨大的荷叶,鞋和裤脚都脏了一大截。
但拓也看得惊讶,却还是下意识接住她递过来的荷叶杆子:“你这又是整哪样?”
“全军出击!”
齐瑜把荷叶当伞罩在头顶,嘴上雄赳赳气昂昂的,手却握着荷叶杆转圈圈。落在上头的雨珠飞散开,一圈又一圈落在地上。
“小娃娃一样。”但拓失笑,也撑着荷叶伞走在她身后。
回到达班时,门口守着的小柴刀就看见了两个满身雨水,湿淋淋的、脏兮兮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还偏偏一个比一个笑得欢。
“拓子哥!阿瑜!你们咋个了?”
但拓拍拍他的肩:“没事莫担心,车熄火了,我们先回来了。”
“好哦,细狗哥刚出去就是去接你们的吧,咋个没一起回来呢?”
“我困了。”齐瑜摆摆手,“你们聊,我回去睡觉了。”
“记得洗澡再睡噶,不然感冒咯。”
“晓得了拓子哥。”齐瑜脸上冒出坏笑,“不对,是拓妈妈~”
“你个小娃!莫跑噻!”
而另一边的细狗对着空无一人的车,哀嚎一声,给猜叔打了个电话。
“完咯猜叔!小瑜跟拓子哥都不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