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复仇记》夏知念

14、有所图谋

　　唐平家的回来时，只见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背倚着引枕，一脸沉思的表情。

　　她悄悄递了个眼风，大丫头素心轻轻摇了摇头。

　　唐平家的也就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韩老太太仿佛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问：“送回去了？”

　　唐平家的点头：“老太太，丑时快过了，快上床歇息吧。”

　　韩老太太轻笑：“折腾了一通，如今倒不困了。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又吩咐素心，“去给唐嬷嬷端一盅红枣姜汤，她今儿夜里来回跑了两趟，省得回头惹出伤寒来。”

　　唐平家的忙说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韩老太太笑道，“我平日里赏你的东西，难道不比这碗姜汤贵。”
　　主仆二人都笑。

　　唐平家的问：“老太太，当真全好了，胸口一点都不疼了？”

　　韩老太太：“是啊。我原以为她一个小姑娘，之前不过是运气，现在看来，还真有几分本事。下午山下村里的大夫来，可是仔细替我诊治了，也没查出什么问题。不想睡到半夜，突然就痛起来，吸口气都钻心的痛。”

　　唐平家的：“也不知道田明那小子，怎么搞的，一下午的功夫，没请来太医也就罢了，府里相熟的大夫，总该请一两个过来啊。”

　　韩老太太不以为意：“说不准，遇上什么事耽搁了。辰时半，城门关，兴许是没来得及出城。如今谢家小姑娘替我诊治了，倒也不用着急了。”

　　说到这个，唐平家的既有三分后怕，更有七分庆幸：“谢家这小姑娘，倒是热心肠，当时还是她主动说来替老太太看诊的。我原本不信她有这等本事的。”

　　韩老太太：“我也不大信。不然下午就该请她过来，帮我扎一回针，夜里也就不用受这趟苦了。这也不怪你，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谁能觉得她有大本事呢。”

　　唐平家的想起打听来的消息，说：“没准就是因为她这样有本事，宋家老太太才会派人来法明寺打点的。那位可是出了名的会做人，高门大户，当家主母哪有真心疼庶出女的，更甭提是庶女生的儿女了。”

　　韩老太太点头：“也只有这样，才说的通。说是外孙女儿，其实远着呢。宋首辅死了几年了，她也不必做给人看。如今还能派人来送东西，可见是有原因的。另外两个庶出女，可是宋首辅死了，就断了与娘家的往来。由此可见，宋家那个老太太，只怕是个面慈心苦的。”

　　唐平家的想起一宗事来：“宋家嫡出的四姑娘，不是在宫里做娘娘，前头生的两个儿子，都夭折了，五年前生了个闺女，好容易养到三岁，不也没了。兴许，宋老太太这般，是为了宫中的女儿？”

　　韩老太太细细琢磨了一会儿，道：“只是之前皇后娘娘也常诏我进宫，宋家进宫请安，从来都是宋老太太与她家的长媳，并不曾听说，带过旁人啊。”

　　要是宋家带了别人进宫，不可能半点风声也没有。

　　那位淑妃娘娘，在后宫里，一直颇出风头。早年宋首辅还在，进宫便四品的昭仪，不仅如此，还单独住一个宫殿。虽说那宫殿小了些，可要按制，嫔以下，是不能做一宫之主的。

　　天子宠爱，那宫殿也不大，当时宋首辅又在，这事便没有人挑刺。

　　生了长子，没养到一岁，就夭折，这位宋昭仪却晋了位份，升成了三品的嫔。

　　明里暗里，羡慕嫉妒的都有。只是没想到这位没有子女缘份，后面接连两个儿女也都夭折，天子为了宽她的心，又升了她的位份，封了淑妃。

　　如今宫里，皇贵妃的位置空着，另外两妃，可都是膝下有子有女。偏她一个，独因无子无女，做了二品的淑妃。

　　不过如今宫里高位妃嫔，谁也不再当她是眼中刺了。

　　淑妃在宫里，如今如同一颗死棋，儿子女儿都没养大，除了吹吹枕边风，帮助娘家长兄升官，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宋家那位撑门楣的长子，如今在礼部，终于做到了侍郎，她听儿子提过几次，本事比当年的宋首辅，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也就只剩为人八面玲珑，还有宋首辅的几分本事。

　　高位妃嫔之间的争斗，最后还是为了儿女。淑妃膝下荒凉，就不足为惧了。

　　后宫里，可没有人敢谋害皇子皇女，就算有人心里有打算，手也伸不了那么长，皇子皇女身边，都有天子直接指派的太监宫女，天大地大，宫里天子自然是最大的，谁会想不开，冒着风险，去害一个小孩子的命。要是皇子成年了，夺嫡之争，没准还能豁出去，搏一把，三五岁的小孩子，谁会没事为着一个连大本宫都没进的小孩子，拿脑袋去冒险。

　　如此一来，后宫里关于淑妃养不下子女的私话，可不就隐隐指向了宋老太太，面慈心苦的嫡母，宋首辅有两个妾室，只有庶女养活，庶子一个也没有，可见是报应。

　　唐平家的可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却想起另一个可能，说：“会不会，宋老太太，想拿谢姑娘进宫搏恩宠？”

　　韩老太太想说不至于，天子都四十有五的人了，谢家小姑娘才这么一丁点儿，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未必真不可能，宋家那时候，连嫡亲的姑娘都能狠心送进宫里去，别说什么贵人娘娘，皇家的妾，那也是妾，甭管多受宠，逢三、六、九，就得照规矩，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连正红的衣裳都不能穿，皇后真要怒了，让你站着，你就不能坐着。

　　这一想，又不免想起宫里的几宗流言，都是瞒上不瞒下，背地里，太监宫女，不少人都知道。毕竟敬事房的牌子，天子只要翻了，就要如实记录。

　　天子已经许久不曾在淑妃的云岑殿歇夜了。
　　位份升上去了，却没有了恩宠。

　　谢家小姑娘，虽然才十三岁，容貌却是一等一的，明艳的长相，却又透着一股子出尘脱俗，兴许，这就是精学医术的好处？行医济世，得有一颗救死扶伤的心。韩老太太想着之前唐平家的汇报的情况，当时她都晕过去了，掐人中都不醒人世，偏这小姑娘还敢冒险来救她，那时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呢。可见这个小姑娘，确实有一颗济世之心。

　　这年头，大夫都未必真有这样的善心，着实难得。

　　韩老太太道：“甭管宋家有什么打算，谢家小姑娘于我老婆子，可是有救命之恩。回头祈了福，家去了，打发人，去宋家送年礼，一份给谢家姐弟，一份送到宋家老太太那里，那位老太太，可是精明得很，自然会掂量掂量。”

　　唐平家的一听就明：“老太太慈爱，谢家小姑娘这一举，可是救了她自己。”

　　“这话可不敢说，太托大了”，韩老太太说：“能不能真的帮得上忙，将来才知道。至少她救了我一命，举手之劳，能帮的地方，总要帮衬一二。”

　　唐平家的点头：“老太太，这些事情，也不着急，睡醒了，明天再琢磨也不迟。老奴先扶你歇觉吧。”

　　韩老太太：“你也不年轻了，不用你扶，赶紧回去吧。”叫了素心来，“有她来扶我，你只管回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