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自杀了》木辛子灵

16、改变

　　何曦言一大早就蹲守在了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

　　他们学校是市重点，纪律管得严。主任乍一听到有此类事件发生在自己学校很重视，详细询问了整个霸凌过程，直到他听到当事人是付朝行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当何曦言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主任都没再开过口。最后他也只是打发何曦言回去上课，其他的没表态。

　　何曦言不明白主任的态度，但验证了昨天付朝行那句“老师不管”。学校为什么偏偏不管他？难道是要他好好体验生活，最近有关于校园霸凌题材的片子找他试戏？

　　那这也太荒谬了。

　　午休他去初三，不出意外碰到了那三个渣渣，他们今天没做恶也没找麻烦，只在和何曦言擦身而过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连口都没有开。既然他们不找事，何曦言也不会正面跟他们起冲突。他走到还在写作业的付朝行身边，戳戳他手臂，说：“走，一起去吃饭。”

　　付朝行没搭理他，低头认真写作业。

　　“等会写，再不去食堂肉都被抢光了！”何曦言又戳了戳他那只写字的手，这次力道没控制好，笔在书写整齐的作业本上画了一个小半弧。

　　何曦言没当回事，仍笑着要他快别写了，赶紧走。

　　付朝行看着这个小半弧发了几秒钟的呆，皱着眉头盖上笔帽，对上眼角带笑的何曦言，冷冷道：“我昨天的话你没听明白吗？”

　　换做以前的任何时候，别说和这种态度的付朝行相处，单单是和付朝行假装和平相处，何曦言都很难做到。

　　然而现在，他竟然可以容忍付朝行一而再地对他冷脸，甚至一丝愤怒和不甘都没有。

　　他干脆坐到付朝行同桌的板凳上，笑嘻嘻地说：“我听懂了，你不喜欢我来烦你，是吧。但我这人脸皮厚，我就待见你，就想跟你交朋友。怎么办，你来教教我？”

　　“我没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付朝行说，“你是觉得有意思，还是觉得你这样是伸张正义？无所谓。这些对我而言都没意义。”

　　“你说的都不对。”何曦言收回笑意，表情略带严肃地问：“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付朝行没想到他这么问，像看智障一般看向他。他这人本来就生的偏冷硬，那么小的年纪就做了影帝，身上更多了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稳重，像这样生动的表情，怕是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有。

　　“你还记得我是谁吧？”何曦言看着这样的付朝行，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何曦言，你是不是有病？”付朝行啪得一声将钢笔拍在桌上。

　　“你就只记得我的名字？”何曦言问。

　　“我还需要记得你什么？记得你上学从来不务正业，一学期要请八百回家长？”付朝行瞪着他说。

　　“我靠…”何曦言被他损得脸红，咽了咽口水说：“看来你还是挺记得我的…”

　　“诶，不是！你怎么在我面前这么厉害！你这明显柿子赶软的捏啊，欺负我欺负的挺溜的，自己在班上被那三个傻大个搞成这样，怎么不知道反击？”何曦言一时嘴快，又捅了马蜂窝。

　　付朝行抿着嘴不搭他这话。

　　两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对视，最后还是何曦言败下阵来，近似讨好地说：“你看，你挺记得我的，我也记得你。咱俩以前是同桌，你记得吧？这种情谊哪是别的同学能比的？你说我觉得有意思或者是想伸张正义，这些都不适用在我们身上。你在我这里是朋友，朋友就是我看不得你被人欺负，谁要欺负你，我就要他好看。你咋就不懂呢？”

　　付朝行还是没说话，但何曦言看到他紧绷的嘴角渐渐松了下来。

　　“我真饿了，咱俩能先去吃饭吗？”何曦言揉了揉肚子问。

　　“你去吧，我不饿。”

　　付朝行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笔准备写作业，被何曦言一把抽走。

　　“还写啥写，快走，饿死我了。”何曦言连拉带拽终于将他弄出了教室。

　　“何曦言…”付朝行叹息地说：“别再打架…”

　　到了食堂，何曦言看着抱着馒头艰涩下咽的付朝行，再一次怀疑这个游戏世界的真实性。虽然他从未相信过这款游戏，但他确实用自己的方式证实了这一点。可他想不通，什么可以让天之骄子跌落凡尘至此。

　　“你…”何曦言试探地问，“还要不要吃点别的。”

　　“不用。没钱。”付朝行面无表情地陈述。

　　“……”何曦言后知后觉道：“是那三个傻逼？”

　　“何曦言，你文明点！”付朝行不满地刮了他一眼。

　　“我靠！付朝行你是不是傻的啊？你这样…这样你都不当回事？！我真是…我他妈的…”何曦言第一次被气得语无伦次，他嚯得一声站起来，“我找他们去！”

　　“何曦言！”付朝行一把扯住他的手腕，隐忍又羞恼地低声说：“你跟我坐下来！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你想跟我做朋友就做，想和我一起吃饭就吃，别的就别管了，行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何曦言被他扯着又坐了下去，愤愤地质问道：“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你到底是为什么？你是受虐狂吗？”

　　付朝行沉默地面对他的质问，直到一个馒头慢慢吃完，他才叹息着说：“我没办法了…没人在乎…”

　　“怎么可能！我知道你爸是谁，我知道你家是什么情况，你别想糊弄我！他也许有时候会工作原因顾不上你，但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何曦言…醒醒吧…”付朝行苦涩地说，“别自欺欺人了，他如果真的在乎，我还会是这样吗？”

　　何曦言不明白付朝行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说付之恒不在乎他，为什么他被欺负成这样学校会沉默对待？这一切都看起来太不合理了。

　　可是这个游戏本身就不合理。

　　活了二十七年，突然有一天脑海出现了声音，让自己一次次穿越回到过去，这本身就听起来不太合理。更何况，穿越回的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情是他以前二十七岁的人生里完全没有的记忆。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人生，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这同样不合理。

　　那么付朝行这点小小的不合理，何曦言还能怎么去追究呢？

　　下午放学，何曦言依然去初三找付朝行。令他意外的是，恶霸三人组不在教室。

　　“班主任让他们以后最后一节课去办公室补作业。”付朝行说。

　　何曦言松了口气。

　　两人回家的路上，何曦言想起昨天付朝行问都没问直接将他送回了家，显然是知道他家住哪。这件事同样奇怪，按理说付朝行是不该知道他家住址的，他俩感情还没好到那个份上。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何曦言问。

　　付朝行依然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懒得回话。

　　“说话啊，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何曦言不甘心地追问。

　　付朝行叹了口气，回答道：“你中午的时候还问我记不记得你，结果忘记的是你。你自己都说我们是小学同桌，关系不一般，那我知道你家在哪很奇怪吗？”

　　这…

　　何曦言这才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受。他俩什么时候关系不一般，明明他俩关系一直挺一般…

　　“那咱俩家住得近吗？”何曦言像个好奇宝宝问得停不下来。

　　“不远…”

　　“你家住哪呢？我想去…”

　　“不方便。”付朝行打断他。

　　“这有啥不方便的，我又不进去。你都知道我家了，我就看看你家住哪，这不过分吧。”

　　何曦言这人就这样，一旦死皮赖脸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付朝行被缠得没办法，只好认命地带他往回家的路上走。

　　付朝行家离学校和何曦言家都不远，是他们这一片难得的新小区，管理严格，进出得刷卡，陌生人得登记。何曦言跟着付朝行进去，里面一排的花园洋楼，楼层都不高，一楼带着个小院子。

　　两人在其中一个小院子前站定，付朝行说：“我到了。”

　　何曦言看着小花园打理得挺精致，摆了好几盆品种不一的盆栽，角落里还立着个木制秋千。他不明白，有闲情逸致打理花园，为什么不花点精力关心关心儿子？

　　第二天清晨，付朝行一出小区不出意外地看到等在门口的何曦言。

　　他正立在路边嗦着一碗粉，冲着出来的付朝行招了招手，说：“你终于出来了，快快快，面要坨了！”

　　付朝行快步走过去，发现旁边的消防栓上赫然挂着一碗牛肉面。他怔怔地看着这碗面，表情不自在地说：“我吃过早餐了。”

　　“那就再吃点。”何曦言说：“以前老看到这家店排队，我怕耽误上学从来没吃过。今天特地天不亮就起了，你给个面子，尝尝？”

　　两人就这样站在路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碗味道尚可的早餐。秋风暖暖地吹过，带走一片片橘黄的旧叶。其中一片颤颤悠悠地将要落到何曦言的肩头，被付朝行轻轻一挥，飘到别处去了。

　　幸而上学的路程并不远，两人吃完早餐慢悠悠地走着，闲散的脚步时不时踩到落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