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通往繁星》鱼里江

12、第 12 章

　　十分钟后，房磊在锡伯酒店外面的咖啡里见到了顾酿云。

　　郁雾陪在旁边。

　　房磊表现得很激动，举手投足间带着明显的局促。
　　“顾小姐，你还记得我吗？四年前榭椿大道上，你救过一个小混混，你还记得吗？”

　　顾酿云思索了一下，尴尬一笑，“不好意思。”

　　房磊眼里的期待有一瞬间的落空，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没事没事。今天拜托小郁约你出来，就是想感谢一下你四年前救我的命。”
　　他将一个金属胸针和一小瓶白色的米酒推出去，嘿嘿笑了一声， “没什么好感谢的，找人定制了一个胸针，米酒是我们老家自己酿的，希望你喜欢。”

　　顾酿云有些意外，“你太客气了。”

　　“收下吧！”房磊将东西又推了推，“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要不是你，我怕是孟婆汤都喝上了。”

　　郁雾皱眉。
　　房磊送的这枚胸针他是看过的，甚至还检查过。但这米酒，房磊之前没给他看过。

　　郁雾看向房磊，眼神中透着询问的意思。
　　谁知对方下一秒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瓶一模一样的，递给了郁雾，“这是给小郁你准备的，不要嫌弃哈！”

　　话到这个份上，郁雾的怀疑倒显得有些多余。

　　顾酿云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房磊说，他有些兴奋，跃跃欲试道：“尝尝米酒吧，真的很好喝的！”

　　“好的。”顾酿云握住米酒，“我一会儿就尝，谢谢你啦。”

　　房磊不好意思笑笑，“我还专门学了冲咖啡的一个小技巧，顾小姐也一定要尝尝！”
　　说完一溜烟跑道吧台那边，和老板说了什么，好像生怕顾酿云拒绝。

　　眼见房磊系上围裙，整个人被仪器挡住。
　　顾酿云朝郁雾眨了下眼睛，“弟弟帮个忙？”
　　她将手边的米酒推给郁雾，“我实在不喜欢这一款，但人家一片心意不好拒绝，你帮我喝一口，意思意思，可以吗？”

　　郁雾接过，几乎没有犹豫，“好的。”
　　然后仰头喝了小半瓶。

　　“太好了。”顾酿云将剩下的封好，“剩下的带回去给顾百隅。”

　　郁雾一怔，“我刚才喝了还没擦瓶口……直接带给他吗？”

　　“是的呀，你有洁癖吗？”

　　郁雾抿唇，摇了摇头。

　　顾酿云笑容意味深长，“那就好。”

　　说着，将送的胸针也戴在了胸口。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图案，不过这和喜欢与否并无关系。总是要把面子做足。

　　不一会儿，房磊端着一杯卡布奇诺回来了，上面拉花十分漂亮，让人不忍心戳烂。

　　房磊看见米酒少了半瓶，胸针也被好好戴上，眼睛里全是喜悦，都快冒星星。
　　他轻轻将咖啡放下来，“顾小姐，尝尝吗？”

　　顾酿云抿了一口，挑眉，夸道：“味道确实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房磊这才放心地坐了下来，身体也不再紧绷。

　　郁雾陪完了全程，他还是第一次见房磊这个样子——说话做事有礼貌，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最重要的是，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世界上不能如愿以偿的遗憾太多，现在少了一个。
　　也许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他想。

　　不过宴会那边很快有了别的事情，顾酿云不得不离开，这场见面被迫中断。
　　临走时，郁雾突然转身叫了房磊一声。对方很快明白，笑道：“放心，等你结束我就告诉你簪子的下落。郁雾，谢了。”

　　“没什么。”郁雾说。

　　回去之后，顾酿云的兴致也并不高，但还是挂着笑容面具和不同的人社交。
　　一番下来，最后疲惫地倒在了郁雾的沙发旁边，撬开一瓶红酒，抱着瓶子开始喝。
　　好在这边人少，否则顾家大小姐如此这般，实在有失体面。

　　郁雾不好多问，只能在旁边默默陪着，警惕每一个此刻靠近顾酿云的人。
　　不过可能是会场太闷，眼前的觥筹交错让郁雾觉得有些沉闷，脑袋也有些发昏，五光十色纷纷迷离起来。

　　顾酿云状态微醺，笑着捏了捏郁雾的脸，“困了？要不要去睡觉？”
　　顺手将自己休息的3702房卡递给郁雾。

　　郁雾摇了摇头。

　　“那等你想休息了自己去。”顾酿云将房卡塞进他手里，“在这里等顾百隅那个臭小子？”

　　“不是。”郁雾说，“你有点醉，我怕有色狼。”
　　他在酒吧和夜店干过兼职，知道喝醉的女孩子最危险，尤其是顾酿云这种漂亮的。

　　“哈哈哈哈哈！”顾酿云发出一阵爆笑，前仰后合，半天才平静，说：“可爱死了你。这里是顾家的场子，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郁雾眨了下眼睛，为自己无用的保护感到失落，片刻后抬眸，说：“没事的，我正好没什么事可做。”

　　顾酿云一怔。
　　半晌，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这认死理的样子，跟他还真像……”

　　她又伤感起来，不再和郁雾说话，而是默默又开了一瓶红酒。

　　郁雾不会说安慰人的好听话，只是一直默默陪在旁边。
　　余光偶尔会瞥到远处——顾百隅和沈旗他们，还有几个长辈站在一起，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看起来很高兴。

　　然而可能是夜太深了，郁雾的眼皮子不停打架，脑袋实在昏得厉害。
　　耳边是觥筹交错的嘈杂，伴随着顾酿云拔塞的声音，一阵一阵，宛若催眠的钟声……

　　等到他再次睁眼的时候，整条沙发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远处宴会厅上的人也稀疏了一些。

　　郁雾摁了摁头疼欲裂的脑袋，撑着沙发站起身，抓住一个路过的侍应生，问：“请问我旁边的女生哪里去了？”

　　“顾小姐吗？她好像回房间休息了。”

　　“在哪一间？”

　　侍应生狐疑地打量他一眼，“这个我不清楚。”

　　郁雾松开侍应生，脑子里闪过刚才顾酿云递给他的房卡——3702。

　　郁雾跌跌撞撞地跑到电梯口。
　　看着下降的红色数字，他心里冒起一股巨大恐慌。
　　困是一回事，但他很少这么头疼过，重要的是浑身还软绵绵的，抬抬手指都觉得累。
　　这不应该。

　　数字落到“1”，郁雾立刻冲了进去，刷了卡到37层。

　　随着短暂的眩晕感，电梯缓缓上升。

　　宴会厅里的东西是所有人都吃的，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出问题。除了这个之外，就只有房磊的米酒入口了……
　　郁雾背上直冒冷汗。

　　红色的数字一点点上移，“叮——”一声，停在了37层。

　　郁雾几乎是狂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这层楼只有三套房间，他很快就找到了02号，远远便看见房间的门没有关好，从里面漏出几缕橘黄的灯光。

　　郁雾马不停蹄地奔过去，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如雷劈一般，听到了房磊的声音——
　　“事成之后我就把卡还给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哐当！——啪！”
　　随着一声花瓶扔出去的碎裂声，房磊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惊恐地转过身，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一拳狠狠砸中了鼻梁骨！

　　“畜生！！”

　　这一声吼出来，房磊瞬间断定了揍自己的是谁。
　　“郁雾！”

　　很奇怪，如果来的是顾家人，他早就心凉了，但是郁雾，他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虽然知道郁雾可能会打死自己，但都是贫民巷子里的臭老鼠，谁又比谁高贵？

　　房磊在挨了三拳头之后鼻血如注，一个翻身揪住郁雾的衣领，想把人推开。谁知郁雾这个不要命的，干脆用脑袋狠狠撞击他的，“砰砰砰”三声，房磊觉得自己头骨都快碎成渣了！
　　求生欲上来，他猛然一推，这才将两人分开。

　　“你特么想杀人？！”房磊擦了一把自己的鼻血。

　　郁雾眼神冷得可怕，透过他看向身后房间里的顾酿云。
　　顾酿云喝醉了，整个人躺在大床上，好在衣衫都还是完整的，看来房磊还没来得及干什么。

　　顾家人的入住信息会有保密，一般的酒店员工也不清楚。
　　郁雾往前踏了一步，问：“谁给你的消息和卡？”

　　房磊肿泡眼上挑，盯着郁雾看了几秒，骤然咧嘴一笑，“你啊。”
　　他举起右手，两指间夹着一枚胸针。

　　郁雾浑身一僵。

　　“里面有定位器，你这么聪明，没猜到吗？”房磊将胸针随手扔到郁雾脚边。

　　郁雾声音冰冷，突然问：“我妈当年把你救进家，你说是因为自己饿了和狗抢食，所以被嘲笑、被追着打，是酿云姐救了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纠结这个有意思吗？”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房磊蓦然一愣。
　　半晌，盯着郁雾腥红的双眼道：“假的！老子是因为赌钱输了才被打的！但是假的又怎么样？我是骗了你妈，你们好骗不行吗？我是骗了顾酿云，她当年根本没救过我，那又怎么样！！哈！郁雾，我这辈子吃得苦也够多了，我就是想找一个有钱人过好日子，人往高处走，我有什么错？！”
　　愤怒的嘶吼和咆哮回荡在屋子。

　　郁雾没说话，低着头，沉默地立在原处。

　　房磊被这沉默如丧葬一般的气氛吓得心慌，抄起手边的一把水果刀，威胁道：“郁雾，我今天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不要拦我，事成之后我带你吃香喝辣。你爸爸要还赌债，你妹妹和你自己都要上学，什么不花钱？特么的什么都要钱！”

　　郁雾抬头看他，神色竟然意外的平静。

　　半晌，他往前走了几步，越来越近，完全没有因为尖锐的刀尖而停下来的意思。

　　“你干什么——啊！！”

　　郁雾直挺挺走过来，双手死死掐住房磊的脖子。水果刀擦过郁雾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手腕脱力，水果刀掉到地上，房磊脸色涨红，“你，你想……杀人吗……”

　　“我没那么蠢。”郁雾眼神格外清醒，“我只是想让你也尝尝窒息的感觉。”

　　房磊拼命挣扎，混乱中摸到了一个木雕，抄起就往郁雾头上砸。
　　这一下真的奔着要命去的，郁雾当即被砸得发出一声闷哼，手上的力道也骤然松开。

　　同时，床上的顾酿云忽然发出一声呼喊，“小郁……”

　　两人同时望过去。

　　顾酿云似乎很想起来，但浑身被宿醉捆绑，动弹不了半分。

　　要速战速决。
　　郁雾捡起掉在地上的木雕，一步步朝房磊走过去。

　　房磊瘫坐地上节节后退，声音颤抖，“你、你想干什么——”

　　郁雾神色冰冷：“你自己滚，或者我找人抬你出去。”

　　房磊冷汗如注，目光落在郁雾拎着的木雕上，艰涩地咽了咽口水。片刻后，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人一走，郁雾那根绷着的弦就断了。
　　米酒药效的后劲窜上来，他恨不得立刻倒在地上。

　　顾酿云那边又喊了一声。

　　郁雾撑着身体走过去，近了才发现床头还放着小半杯略显浑白的水。
　　难怪顾酿云起不来，不单单只是醉了，还被喂了药。

　　郁雾将人扶起来，询问的话还没出口，只听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嘭”的一下，房间门被踹开，露出顾百隅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滚开！”他朝郁雾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