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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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茌槐楠和繁槿榆在长椅上挨得很近,茌槐楠拿着铅笔在繁槿榆的试卷上勾勾画画,繁槿榆抿着嘴看着茌槐楠做标记,一动不敢动。
一阵风吹来,繁槿榆的头发被吹在了脸上,茌槐楠看着认真算题的繁槿榆,伸手将他左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然后静静地看着他水墨画美人般的脸。
“茌槐楠,卡在这个地方算不下去了。”繁槿榆撩起了另一边的头发。
“嗯?”茌槐楠赶紧将眼神移回繁槿榆的解题过程,然后一步一步仔细看着,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不知大概过了多久,只觉得街上的汽车少了起来,对面大排档和烧烤店散发着热气,彩色的霓虹灯照向夜空。
城中夜晚最有生气的时候到了,繁槿榆放下手中的笔望向对面的美食街,小时候他也和父母哥哥一起来这里吃过夜宵,四人亲切地交谈着,母亲笑着帮他将小龙虾的外壳剥了下来放在他碗里,让他小心烫慢点吃,哥哥转头看着他:“哥哥以后保护你一辈子!”天真的他用油乎乎的小手勾住了哥哥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或许就是因为那只一次性手套的阻隔,这个约定才没有实现。
“茌槐楠。”繁槿榆指了指对街的大排档:“你饿不饿?那边的小龙虾很好吃。”
茌槐楠摊了摊手:“今天好像不行,我没带手机……”
“我带了。”繁槿榆拿出手机,虽然父亲几乎将母亲打来的所有钱都用掉了,但繁槿榆的哥哥还是会时不时给他打些钱来。当然是偷偷打的,因为繁槿榆母亲不让他们有任何联系,繁槿榆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哥哥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中母亲樊悦严厉的一句话:樊安,我们以后就跟繁槿榆和繁昌没有任何关系了。”
“繁槿榆,虽然我改姓了,但读音还是一样的,所以我们还是一家人。”樊安走到一边小声说道。
……
“就当是给我开小灶的补偿。”繁槿榆晃了晃手机,“你以前去过吗?”
“没有,”茌槐楠将书一本一本放进书包里:“我父母不让我去吃…”
“这边人的夜宵基本上都是在这条美食街吃的,去尝尝吧,很好吃的,晚了没地方坐了!”繁槿榆拉起茌槐楠朝着马路对面奔去。
果然没座了。
繁槿榆叹了口气,喊了声:“老板!”
“欸!来喽,二位点点儿什么?”老板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拿着一张塑封好的菜单从挤挤的店里跑了出来。
她拿来一张可以伸开的木桌和两把塑料椅子摆在街边,繁槿榆接过菜单坐了上去。
茌槐楠拿着一次性杯子喝水,认真看着心情好起来的繁槿榆。
“三斤小龙虾,两碗凉糕,十串肉串,……茌槐楠你吃辣吗?”繁槿榆点了点菜单。
“不怎么吃。”茌槐楠歪头看向他。
“那小龙虾就要蒜香的吧,肉串不要辣椒。”繁槿榆回头对飞快记菜单的老板娘说道。
“欸好!”老板娘刚回答完就又被另一桌人喊去了,忙得跟陀螺似的,店员也照顾不过来。
店里的灯光明亮,吵吵嚷嚷,风扇转得呼呼直响,店外有自然风,坐得位置也不是很挤,所以稍微凉快一些,但隔壁烧烤店的烟被吹得到处都是,大笑尖叫和猜拳声此起彼伏。
茌槐楠第一次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而且是在大排档里,这让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新世界,原来夜晚不是死寂的,不只是有刷不完的题,听不完的听力测试和山一样的压力,夜晚原来一点也不无聊,可以这么热闹有生气。
繁槿榆看着茌槐楠手中拿着的茶水指了指柜台上放着的水壶说道:“茶水不好喝,里面有柠檬水。”
茌槐楠闻言起身,拿着一次性杯子朝柜台走去,繁槿榆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几乎披肩的头发,琢磨着回家之后剪剪头发。
没一会儿茌槐楠就回来了,他对着繁槿榆摇了摇头说道:“柠檬水是冰的。”
“你不喝冰的?”繁槿榆有些吃惊。
“我胃不好。”茌槐楠无奈地笑了笑,“夏天连雪糕都吃不了。”
“她这里应该有热牛奶,我去给你要一杯。”繁槿榆对自己的失误表示抱歉。
“不用了,没事。”茌槐楠看向路对面。
此时的茌家别墅里,秦丽正拿着茌槐楠放在桌上的纸,手都气得发了抖,纸上用醒目的红色记号笔写着:我出去了,不用担心,只是转转而已。
“小兔崽子,越来越不听话了!”这种失控的感觉让秦丽心里跟猫抓似的不快,她把一切都归结到了繁槿榆身上,转头看向敞开的窗户恨恨道:“要不是他,我们家茌槐楠怎么会跳窗逃跑?!”
“来喽!三斤小龙虾,十串肉串!凉糕马上来!”一个服务员端着铁盘向这边走来。
“这么快?”茌槐楠盯着面前汁水淋漓,四处飘香的夜宵感叹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肉串。
“这种路边摊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和份量大。”繁槿榆带上手套递了一串肉串给他。
“这个……”茌槐楠从来没感受过在街边吃烧烤的感觉,撸了一块肉下来,“嗯?”
繁槿榆正在扒一个小龙虾,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嗯,好吃。”茌槐楠回答,“繁槿榆,你经常来这里吗?”
“有时候不想回家就会来,也不完全是来这里,这条美食街的店子我大都去过,觉得这家的最好吃,生意也最好。”繁槿榆将一颗完整的小龙虾放进嘴里。
茌槐楠环视四周,吵吵闹闹的大街,连说话都要提高声音才能听到:“嗯,确实,店里好忙啊。”
茌槐楠盯着繁槿榆放在自己碗里的小龙虾一动不动。
繁槿榆低头将不小心吃进去的虾壳吐了出来,抬眼看他:“怎么了?”
茌槐楠带着手套的手拎起它,左右看了看,然后瞟了一眼繁槿榆面前的虾壳。
“你是不是不会剥龙虾啊?”繁槿榆笑着拿起一只虾演示道:“先把头掰下来,里面可能有黄或是膏,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但其实挺好吃的……”
茌槐楠认真听讲,很快就剥出了一颗完整的虾仁,兴奋地给繁槿榆展示:“你看!”
繁槿榆点点头给以认可。
“我以前没吃过这个……”茌槐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手中剥好的虾仁放进繁槿榆碗里。
“嗯?”繁槿榆盯着碗里的虾肉。
“繁槿榆,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我以前都是生活在无数条条框框里的。”茌槐楠重新拿了一只小龙虾。
繁槿榆拿起那颗虾仁放进嘴里,就像当年吃母亲剥的一样,迫不及待又好像预示着根本没有下一次一样,没有吹就放进了嘴里。
不远处传来一阵大笑声,一桌男男女女笑得前仰后合,其它桌的客人纷纷笑着往那边看去。
茌槐楠尝了一口虾肉,向那边看去。
这时一个女生同样转头,刚好和他对视上了。
“啊,茌学长!”那个女生惊叫一声喊到。
茌槐楠给繁槿榆递餐巾纸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仔细回想自己对这个女生究竟有没有印象。
那桌的其他几个人也同样转头看向他们:“他对面的那不是繁槿榆吗,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繁槿榆将头撇到一边去,嚼着嘴里的肉串。
茌槐楠尴尬一笑对繁槿榆小声说:“我不认识他们……”随后转头对他们招了招手:“…你们好!”
其中一个女生似乎格外兴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学长!”很快就自来熟地跑了过来:“茌学长好,我叫范玉!是高一十七班的!”
繁槿榆喝了口水看着站在桌边跟茌槐楠热情自我介绍的范玉。
“高三十九班,茌槐楠。”茌槐楠对她点了点头。
“学长能加个微信吗?”范玉拿出手机,其他几个女生也跑了过来:“我也要我也要!”
“我没带手机。”茌槐楠面不改色地又帮繁槿榆剥了只虾。
“学长……这个回应也太老套了吧?”范玉开着玩笑说道。
“他真没带。”繁槿榆低头夹起那只虾,小声说。
茌槐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吃。
“那我加你,你把学长推给我吧。”范玉似乎有些急,又转头对繁槿榆说。
繁槿榆扯了扯书包,有些不高兴。
她们看着开朗又优秀,应该是茌槐楠会喜欢的类型。
垂下眼帘,浓密纤长的睫毛搭在眼睛上,磨磨蹭蹭地掏着手机。
“他没有我微信。”茌槐楠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说道。
“那电话号码呢?”范玉的纠缠不休使她身后的几个女生都有些尴尬。
繁槿榆愣了一下,漂亮的眼睛望向茌槐楠,似乎带着隐隐的期待。
茌槐楠深邃的褐色瞳孔动了动,嘴角不明显地向上:“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记不住我的电话号码。”
范玉明显有些失望于茌槐楠不加掩饰的拒绝,说了声“那好吧。”就回到自己那桌去了。
繁槿榆轻轻松了口气,拉上了书包链子。
“现在的学妹胆子都那么大的吗?”茌槐楠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
“嗯。”繁槿榆心不在焉地用力掰着龙虾壳。
茌槐楠敏锐地察觉到了繁槿榆的情绪变化:“怎么了,繁槿榆?”
“嗯…没什么。”繁槿榆浅浅地笑了一下。
“繁槿榆,你的演技一点也不好。”茌槐楠往前探了探身:“你不高兴了,对吗?”
“……我吃饱了。”繁槿榆摘下手套无精打采地抓起手机去前台结账。
坐在旁桌的范玉也站起身,匆匆说了声:“我去付钱!”就大步跟着繁槿榆走到前台。
繁槿榆正在扫微信转账,眼角的余光撇到了跟来的范玉。
“繁槿榆,你是怎么跟茌槐楠玩到一起的啊?教教我呗。”范玉输着密码说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繁槿榆结完账就要离开。
范玉一把拉住他:“凭什么你能跟他玩我就不能。”
“我又没拦你。”繁槿榆皱了皱眉,不想跟她过多纠缠。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就是因为你在这儿他才没加我的。”范玉跟前台要了纸和笔飞快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转身趾高气昂地向茌槐楠走去。
正在往这边看的茌槐楠顿感事情不妙,拿起繁槿榆的书包就往旁边走去,长腿迈得飞快。
“茌学长!”范玉抓着电话号码冲过来塞进他的手中:“茌学长,麻烦加我一下,有事跟你说!”说完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茌槐楠拎着小纸条站在原地看着委委屈屈的繁槿榆抓着手机蹭了过来。
繁槿榆从他手中接过书包:“我要回去了,再见茌槐楠。”
“不是……”茌槐楠仿佛捏着烫手的山药一时间手足无措,眼看着繁槿榆越来越远:“谢谢你繁槿榆,明天见!”茌槐楠最后还是决定不解释了,赶紧回家。
繁槿榆回到家中,眼前一片漆黑,屋里传来响亮的打鼾声。
他摸黑慢慢走进屋里,放下书包来到洗漱间打开灯,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长相几乎无可挑剔,但就是毫无生气可言,他试着提起嘴角,死板,难看!他赶紧收住了笑。
繁槿榆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找剪刀,一阵轻微的响动之后又回到了洗手间,他看准长度将自己的头发剪短了一些,看着确实是有生气多了,繁槿榆还算满意。
他进了浴室,抬手打开花洒,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疤痕,繁槿榆拿着香皂一边又一遍地洗着这些伤口。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繁槿榆走去架子边拿洗发液,忽觉脚上一痛,只见被烟灰缸砸过的地方显出青色,肿了起来。
繁槿榆叹了口气,匆匆洗完澡,裹着浴袍进了卧室。
他将云南白药喷在脚背肿起的地方,然后轻声打开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家四口站在游乐园的大门口,爸爸搂着妈妈,繁槿榆拉着哥哥的手,正在咬比一个脸还大的棉花糖。
美中不足的还是这张发黄的相片已经四分五裂了。
繁昌和樊悦离婚后,繁槿榆就将这张照片摆在了床头柜上,一天放学回家,就看见繁昌阴沉着脸拿着这张照片,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随后就在繁槿榆要过来抢照片之前,嘶啦几声,一张完整的照片被不规则地撕成了几片,繁槿榆赶紧去捡,可能是因为繁昌今天并没有喝太多酒,所以并没有打他,只是又骂了几句,就回卧室刷视频去了。
繁槿榆来不及多想,抓起纸片就躲回自己的卧室,将它们一点一点拼好,用双面胶固定起来,装进了一个相框里,然后就被尘封在了床头柜的最下面。
“好累啊……”繁槿榆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