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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繁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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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读课结束,蒋老师踩着上课铃夹着课本走了进来,有着标准的地中海,条纹衫,鼻梁上架着一副快要掉了的黑框细边眼镜,总是喜欢从眼镜上方的空隙审视人。
他将泡着茶叶的玻璃保温杯“咚”的一声放在讲台上,拿着一个黄色的巨大三角尺压在快要被风吹起的书本上:“都说了开空调就不要开风扇!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节约!”
台下的学生烦躁地拿书扇着风,坐在靠窗位置的茌槐楠心不在焉地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阳光射进来,在书桌上划开一条金色的口子,切割着旁边堆得高高耸起的课本材料。
今天,他的同桌又没来。
照常。
茌槐楠向外面望去,通往教学楼的小路上空无一人。
“茌槐楠!”老蒋喊他:“你旁边的是繁槿榆吧?”
“是。”茌槐楠站起来认真回答老师的问题。
“你去把他逮回来,肯定又跑去学校哪里躲着了。他爸也不管……”老蒋拿出手机,正了正眼镜发消息。
“好。”这已经不是茌槐楠第一次被派去找繁槿榆了,所以他常去的地方茌槐楠都一清二楚。
暑假学校没放假,正值盛夏,阳光强烈又刺眼。
茌槐楠下楼,先是去了宿舍后面的池塘,转了一圈没人,又看了看通往食堂旁的小巷,繁槿榆八成就在那里。
茌槐楠仰头看了看炽热的阳光,迈开腿快速冲进向食堂的阴影里,果不其然听见了打闹声。
“再骂老子撕烂你们的嘴!”
是繁槿榆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闷响,伴随着几声痛叫。
茌槐楠悄悄走到了巷子口,探头往里面看去。站着的人长着一张令人难忘的乖乖脸,眉眼秀气白净,留着明显不符合学校规定的发型,刘海几乎遮住了上眼皮,颈后的头发挡住了衣领,全身上下唯一符合标准的就是那一身校服,因为不穿校服不让进校门,胸前挂着校牌——高三十九班,繁槿榆。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看见繁槿榆顶着那张一看就很乖的脸踹向地上的三人还一边骂着时,茌槐楠还是感受到了震撼,喊了一声:“……繁槿榆!”
繁槿榆闻言收腿,抬起脸看向巷子口的茌槐楠。
“你来干什么?”
茌槐楠一张堪称标准帅哥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
“繁槿榆,为什么打架?”
“不关你的事。”繁槿榆踩向其中一人的膝盖:“再敢乱说就废了你!”说完擦了擦嘴角的伤口,向着巷口走去。靠在墙根的三人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阳光洒进阴暗的小巷,繁槿榆在前面快步走着,茌槐楠紧跟其后。
“别跟着我。”繁槿榆站住回头,盯着站在面前的茌槐楠。
“你破相了。”茌槐楠指了指他额角的伤口:“一对三,你还挺厉害的。”
“无所谓。”繁槿榆摸了摸额角,从口袋拿出最后一个创口贴贴在伤口处。
“跟我走吧。”茌槐楠说道。
“我不会回去的,我不想上课。”繁槿榆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秀气白净的脸上显出不悦。
“不上课,我们去医务室。”茌槐楠挑起一边的眉毛,笑着说到:“不去的话……繁槿榆同学,记大过。”
繁槿榆一脸不情愿地跟着茌槐楠在强烈的阳光下冲向了教学楼一楼的医务室。
“老师,我想要碘伏和棉球。”茌槐楠扶着墙稍稍缓了一下说道,转身将繁槿榆按在了椅子上。
医务老师走过来看了一下奇怪地嘟哝道:“这同学怎么摔得五花八门的?”
“您去忙吧,我来帮他上药。”茌槐楠接过碘伏,拿着消过毒的镊子夹起棉球浸入碘伏,随后单膝跪在繁槿榆面前,将棉球往他腿上胳膊上的擦伤上涂。繁槿榆的身上除了擦伤还有一些微小的陈旧疤痕,淤青也很明显。茌槐楠的手微微发起抖来。
“等等!”繁槿榆白皙微微泛红的手抓住了茌槐楠的右手腕。
“碘伏不像酒精,不会痛的,伤口不消毒很有可能会发炎,你打架的时候怎么就不怕疼呢?”茌槐楠轻轻移开繁槿榆的手,慢慢给他消毒。
繁槿榆低头看着茌槐楠小声说:“我打架……是有原因的。”
“哦?是吗?”茌槐楠站起来,揭开创可贴,换了个棉球擦在繁槿榆额上的伤口处,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显得格外认真。
“……”繁槿榆又沉默了,紧紧抿着嘴,眼睛往下瞟,不去和茌槐楠对视。
茌槐楠拿出自己的创口贴贴在繁槿榆额上,“不许再去打架,下次抓住你的可就不一定是我了。”说完小小地吓了吓他:“小心被交给教导处。”
繁槿榆疑惑地看着茌槐楠那张帅脸,这人怎么看都不会是可能放水的样子,紧接着面部表情就换成了质疑:“你不抓我?”
“不抓。”茌槐楠将棉球和换下的创可贴扔进垃圾桶,对着校医说了声:“谢谢老师。”就带着繁槿榆走出了房间。
“茌槐楠…我不想回去……”繁槿榆有些不情愿,慢吞吞地走着。
“没关系,我们不回去。”茌槐楠来到了一棵榆树下,榆树的叶子绿得发亮,生机盎然,树冠遮住了阳光,留出了一些阴凉地,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
茌槐楠在树荫下的草坪上坐了下来,仰头看向枝叶间洒下来的阳光,随后他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看向朝他走过来的繁槿榆。
“三好学生不回去上课吗?”繁槿榆坐下来,捡起一片落下来的叶子摆弄着。
“休息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我在家父母管得比学校还严。”茌槐楠盯着斜上方的一片天空。
一阵风吹了过来,繁槿榆手中的叶片被吹走:“你至少还有人管。”
“你看,那片云像不像一只兔子?”茌槐楠伸手指向空中一朵不规则的云。
“你幼不幼稚?”繁槿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叫想象。”茌槐楠看向他。“繁槿榆,你爸不管你吗?”
繁槿榆的父母离婚,他跟着他爸生活,这是全班都知道的事,就是没人知道细节。
“他连自己都管不了,只能靠我妈的扶养金……”繁槿榆揪了一根草,随意地编着。
“啊……这样啊,那我们做朋友吧,你可以来我家,刚好我在家也无聊。”茌槐楠将他编好的兔子头拿过来欣赏。
繁槿榆低下头去,支离破碎的家,因为酗酒时常打他的父亲,离他而去的母亲,没有一样是能使他抬起头的。
他身上的伤不是以前打架留下的,是被父亲喝酒后发酒疯打的,茌槐楠,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能踏进你的生活,像我这种生活烂掉的人,不配跟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