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林行不渝

3、重逢再见

　　这几天再没下过雨，七月的晚间闷热起来，每一缕风都带着夏季的气息。

　　萧起停好车后拔下车钥匙，打开手机，找到位置信息往电梯处走去。其实这场聚会他没有必要来，邀请他的邮件萧起昨天晚上才收到。但他还是推掉了事先准备去西班牙的行程，在A市的品牌活动结束后直接驱车赶来。

　　妆发和衣服都是活动现场那套。萧起按下五楼，借着电梯的影子，将散落下来的碎发往头后抓了几下，捋成背头，银白色的挑染在黑色中格外显眼。

　　电梯停在了数字5，萧起径直走向右边包厢，包厢的门半掩着。

　　房间里面传来几下说笑声，萧起在一堆杂乱的声音里捕捉到一句清润磁性的嗓音，他推门的手立在半空，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根本不用细想，完全是本能反应，仿佛一下子就将萧起拉回六年前。

　　尘封的记忆在此刻再次涌来。

　　那天，颜星容对萧起说，他的机票已经买好了，后天就会走。

　　萧起举起的手迟迟未放下。他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忽然生出了怯意，在门口足足站了一分钟。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吗。”餐厅服务员看萧起停留在门口，走过来询问。

　　萧起摇了摇头，稳下了心神，不想再次相见还是这么狼狈，深呼吸几口，推开了门。

　　房间里大概有十个人左右，见萧起进来安静了一瞬。

　　他一手插着兜，一手自然垂在身侧，薄款黑色长风衣勾勒出肩宽腰细的身形，挑染的头发显出几分肆意不羁，衣袖被挽了起来，白净健康的手臂隐约可以看到肌肉上的线条，撑紧的袖口下，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坐在边上的人见到萧起进来，立刻站了起来，向萧起伸出右手，脸上扬起笑容，十分熟稔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你还记得我吧，我是给你发邮件的李明泉。”

　　萧起没伸手回握，颔首说了句，“萧起。”算是回应。

　　李明泉面对萧起的忽视连表情都没有变，自然地抽回手，笑嘻嘻地引着萧起往上方去，“快坐，快坐。”

　　萧起扫了眼空位，略过上方，在圆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正好对着颜星容。

　　六年过去，他的摸样没有多大的改变，记忆中的人陡然在眼前变得真实起来。在冷调的灯光下，越发的白，眼皮向下，浓黑的睫毛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很高，上面架着一副金色框眼镜。

　　只是坐着，他的身形也是挺拔瘦削。

　　颜星容仿佛并没有看到进来的萧起，或者说根本不关心，低头喝着手里的茶。旁边的人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的成功事迹，颜星容时不时地点了下头。

　　似乎听得很认真。

　　李明泉起身跟服务员说了几句，又走到萧起身边，微微弯腰，拿起酒给萧起倒上，感叹道，“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好几次听到院长说你要拿她的酒喝，这么多年不见了，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今天你可得多喝几杯，管够！”李明泉让服务员把新开的几瓶酒放在桌上，举起手里的酒，一口下肚，“我先干了。”

　　有人站了起来鼓手称赞，“明泉爽快，不愧是当老板的人。”

　　李明泉笑意更盛，一个劲摇手否认，“不敢当，不敢当，还有颜大总裁在呢，我那都是小打小闹，他才是我们江华市的企业家。”

　　他来到颜星容左侧，要给颜星容满上酒，眼角的纹路随着笑容扩大挤压成了沟壑，“以后说不定还得仰仗颜总，我们这些朋友沾点光，飞黄腾达都是指日可待。”

　　萧起似笑非笑地转动着酒杯，一瓶酒几千块，李明泉一下子喊了五六瓶，可真是……很豪爽。他放下酒，没有喝，问服务员要了杯清茶，似乎很遗憾，“我今天开车来，喝不了酒。”

　　对面的颜星容用手遮住杯口，阻止李明泉的动作，同样没有动酒。

　　李明泉站在中间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指着两人打趣，“你们两个还是和当年一样，今天怕不是商量好的，一起不喝我的酒，福利院谁不知道，你们关系最好了。”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不料圆桌角落有人幽幽开口，“是呀，萧起在福利院和我们可没少打架，一根玉米也会争来给颜星容。”

　　“不过是小孩子的打闹，谁没打个架呀，你小子还记仇了。”李明泉三言两语就把话遮了过去，转头向萧起求证，“是吧？”

　　这大事化小的说辞，他没接这话。

　　萧起笑容敛下来，他和福利院里的人是有过恩怨的，好几次打的架差点打到派出所去。玉米不是萧起争来的，而是萧起在一堆人中抢来的。

　　本该是颜星容的东西。

　　萧起望向刚才说争玉米的人，一双野性张扬的眼睛里看不见半点笑意，“你是罗杰？”

　　明明是问句，听起来却是陈述的语气。

　　罗杰向来讨厌萧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拔高声音道，“两个男的整天待着一起，也不知道干了多少龌龊事。”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颜星容。

　　一直没说话的颜星容站起来，目光凝视着罗杰，像寒冰一样泛着冷气。

　　李明泉见势不对，不停向罗杰使眼色让他道歉，赶忙过来打圆场，他组今天这个局子，表面上打着福利院叙旧的口号，实际上就是为了攀上萧起和颜星容两棵大树。

　　罗杰根本不管这些，越说越起劲，指着萧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颜星容哭着求你的样子，我可都看见了。”

　　他说的是颜星容蹲在柱子下哭的那天。

　　房间里讨厌的人太多，萧起按了下因为赶通告酸软的肩，顺手把杯子倒扣在桌上，包厢里哐当一声，他将座位上的罗杰拽起来，眸光森冷，“你再说一遍。”

　　罗杰以为萧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会把他怎样，此刻被萧起那双眼睛盯着，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他想到在福利院的时候，萧起也是这样，阴沉着脸跟鬼魅一样看着他，罗杰断断续续挤出声音，“你……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让你长点记性”，萧起力道收紧，脸上带着明显的戾气。

　　一拳挥下来，罗杰被按在墙上，脸歪向一边，血从鼻孔中流出来滴在手上，他闭着眼胡乱叫喊道，“萧起，信不信我把你打人的视频发在网上，让你身败名裂。”

　　“好啊。”

　　这声音沉稳冷冽，与萧起的慵懒狂傲不同。

　　罗杰睁开眼一看，颜星容那张精雕玉琢的脸尽在眼前，不是萧起。但他来不及欣赏这惊心动魄的美貌，因为他的肩快要被人捏碎了。

　　肩胛骨仿佛能听见异位的喀嚓声。

　　颜星容啧了下，像甩垃圾一样丢开罗杰，拿出衣服里的蓝色手帕，仔细地擦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居高临下地俯视滑在地上的罗杰，浓黑的眼睛深沉而危险，“可以试试，我很期待。”

　　李明泉见颜星容大步跨出包厢，急得对着罗杰大骂。

　　包厢的其他人不敢再多说，萧起双指捏紧罗杰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颇有耐心地观看了两分钟糊在脸上黏糊糊的血迹，似乎心情大好，他在罗杰耳畔警告道，“下次别乱说话，不然我告你告到只能流落街头。”

　　萧起起身慢悠悠地巡视了一圈包厢里的人，把玩着中指上参见完活动还未取下来的戒指，语气松散随意，含着点笑，“你们继续吃，记得别再让我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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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起跑出来的时候，颜星容还没有走，靠在车头边。银白色的月光挥洒下来，他站在阴影和光辉交界处，映出清晰的下颚线，光影为他渡上一层朦胧的柔和。好像一切都没有变，时光倒退，安静平和的场景让萧起轻而易举地想起以前。

　　“你打算看多久？”颜星容看向远处无边的黑夜，全身仿佛都浸染上了夜色。

　　他知道萧起一定会过来。

　　一别六年，再次重逢，不是意外，更像是一场别有用心。

　　颜星容双手撑在引擎盖上，头微微上仰，萧起走近，站在侧面能清楚地看到冷白修长的，如同天鹅一般的脖颈。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萧起缓缓伸出手，在满地静谧里仿佛碰到颜星容的后颈。

　　树梢上的蝉鸣还没有歇息，聒噪的声音打破沉寂的夜晚。

　　萧起撤回右手，视线投在别处，和颜星容一样靠立在车边，想了想说，“你为什么要来这场聚会？”

　　颜星容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对上萧起的眼睛，不答反问，“你又为什么会来？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萧起。”

　　他听到颜星容喊他的名字，他已经许久未听到颜星容完整地喊出他的名字。天然带着沉溺的味道，百听不厌。

　　“你是不是以为我因为你才来”，颜星容接着道，“别人都那样说了。”

　　萧起皱眉，他不喜欢颜星容这样说自己，反驳他，“那是他们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也好，真话也好，反正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

　　连朋友都不是。

　　其实萧起确实不知道颜星容会来，当年颜星容出国，没有透露给他任何信息。萧起做歌手赚钱后，去了国外很多地方，都没有颜星容的身影。今天赶过来李明泉组织的聚会，只是想能不能知道零星半点颜星容的消息。

　　萧起静了片刻，从衣服里摸出两颗糖递过去，故作闲聊道，“这些年，学习任务重吗？”颜星容在读中学的时候，就对学业成绩非常看重。

　　颜星容看着萧起手心里躺着的两颗大白兔奶糖。

　　是颜星容最爱吃的糖。以前颜星容生病了不肯吃药，在福利院又没有多余的钱买其他糖果，一到星期五，萧起就跑到福利院两公里外的小卖部，给颜星容买打折的大白兔奶糖。

　　用白色塑料袋装着，揣在上衣口袋里捂住，到了晚上的时候悄悄放在颜星容的枕头下。萧起哄他说，吃了兔子形状的奶糖，就不苦了。

　　颜星容眼睛里面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情愫，再看过去时，瞬间消失不见。

　　他到底没有接，而是问道，“你有烟吗？”

　　夏日燥热的晚风吹起他的头发，六年不见，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

　　但不知道是不是萧起的错觉。

　　他看着颜星容平静的侧脸，竟生出一丝忧伤。

　　“呛到嗓子又该难受了。”

　　颜星容转过头来，望着萧起，过了两秒笑出声：“你又不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