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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水导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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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浮清主动告诉沈琛他搬家了。
“搬家?为什么要搬家?搬去哪了?不如搬来我这边吧。”
“不了,你身边是高危地区。”
白浮清搬出来自己住,现在的出租屋离上班的咨询室只有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
他对于这份专业和做医生已丧失热情,放弃熬证,毕业就跑到咨询机构养老,每天只用泡茶品茗对着来访者微微笑,时时刻刻心平气和善解人意,问题过于严重就温柔转介医院精神科。
在督导面前只有个案分析和一些专业交流,个人成长相关讨论全是督导主动提起——
“看来你已经解决你的问题了?”
“嗯,我不知道,算是吧。”
“‘不知道’、‘算是’、‘吧’。你还是那么含含糊糊的——唉,抱歉,我这样用词。但是你真的给我感觉像汤圆,咬一口黏在牙齿上,黏黏糊糊的。”
白浮清没想过督导会这么比喻,笑着说谢谢很可爱。
督导:“我感觉,你在你自己的事情上总是不清不楚。我最开始是有点急躁的人,忍不住想打断你,让你删去那些拖泥带水的助词副词。现在,感觉都要被你感染了。”
白:“看不出来你对我那么有意见啊。”
督导:“是吗,看来我隐藏得还不错?好吧,并非真的‘意见’,只是觉得你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果决一点。而我自己的不满,可以认为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或许你帮我磨掉了一些棱角?”
电话突然响起来,这个铃声,是那台?牌手机????型号???G。
“我以为你会在对谈期间静音。”
“啊…一般来说,确实,但是……”白浮清慢慢按下息屏,调成静音:“没什么,我们继续吧,聊回个案……”
“你去接呗,我今天不急,既然响起来了,指不定是紧急事件,你接完再回来也没关系。”
“嗯…不了,是我不好,没有静音。反正会谈只剩十五分钟了,我们继续吧。”
…
回拨了三四沈琛都没有接。
估计是又闹脾气了。
估计是要自己打去几十个电话他才妥协,估计在他心里有个准确的数字比例要求,比如他打来两次别人没有接,那就要回拨给他四倍的电话。
白浮清懒得浪费时间。
下班,回到出租屋,开锁,走进房门。
某个家伙不知道从哪飞出来——估计是藏在楼梯间——一把给白浮清拱进屋去,白浮清差点没站稳,紧急扶住柜子。
刚站稳就听见神叫喳喳。
“你居然敢挂我电话!”
“第一次有人敢挂我电话!你想干什么!!”
“抱歉啊,有事情不方便。”
“呵呵,你能有什么事情。”
“我在和督导面谈啊,每个月就两次。你又能有哪门子急事找我呢?”
“什么嘟导,导什么导,有什么好导的,我帮你导。”
白浮清沉默。
“……你不会导。”
“呵呵,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不会导。”
“你只会导低端的,不会导高端的。”
“那我用低端的手法给你导出高端的幸福。”他脱掉外套。
“好了够了打住。”白浮清退后几步。
他一边说着“给你导的满满当当”一边走过来。
白浮清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浇了他一脸水。
“洗洗脑子吧你,正常点,到底找我什么事?”
湿漉漉的沈琛瞬间委屈下来:“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吗,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找你。每天都有人撂我电话,只有你会回我了。”
“你还找我做什么,你不是请了新的咨询师么?”
“哦?她啊。我说用药影响我作息和身材管理,她说看不出来我有什么心理问题需要解决。还说我还挺会开导人的,给她哄开心了,所以我痊愈了,我们和平结束了。”沈琛拍拍手。
“她这是委婉地表示:请您不要再装了,诚实一点,沈先生。”
“我才没有装,那就是我的真实的样子啊。”
“那在我面前的你算什么?”
沈琛微微一笑:“那是演给你看的。”
“有必要吗?能不能投我所好演点好的。”
“可是这样,你的反应才会很可爱啊。”
他坏笑着逼近来,把白浮清抵在桌边。
他和眼神太近,白浮清下意识挪开视线,无意间扫到他胸前的纹身。
沈琛穿着薄薄的黑色V领,花体英文的纹身半遮半露。
白浮清盯着那半串英文。
他见过它,在——
“想看吗,我可以脱掉让你看个够。”
“不想。”白浮清脱口而出。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摊开手。
钥匙。
别了个呆头白鹅挂件的钥匙。
沈琛愣住了。
“如果在我之前的家附近有了房子,转手吧,别再盯梢了,也别再给我下药了,没意思,再来一次就把你脸上所有假体抠出来,我说到做到。”
他垂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那我按赠与转给你或者你妹妹吧。”
哈,偶像亲自送房子?
虽然白浮清无法把面前的沈琛和偶像联系起来。
“看来你是真在那附近有房子啊。”
“我很好奇,有多近?”
“过户给你的话最近就可以去办手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琛收起钥匙。
“暂且不了,谢谢,存着当备用资源吧。”
白浮清的父母买下现在那套房,等额本金小半生,还剩一年。现在沈琛随随便便就要送一套了,哈。
“备用资源?呵,对你来说我就是你的备用资源么。”
“我才是你的备用资源,所有人都是你的备用资源。”
白浮清推开他,打算出门逛逛,拖延到他离开再回家。
反正时间一到他肯定得走。
沈琛抓着他的手又抱住了。
这次抱得比上次用力,白浮清被他一条条龇牙咧嘴的串串链子给硌疼了。
“放手,放手,你要谋杀啊。”
但沈琛抱的更紧了,下巴抵在颈窝,企图用温热的呼气和香水迷惑他的神经。
“你把项链摘下来!你把项链摘下来!”白浮清手忙脚乱解链扣。
沈琛扯开那把链子随手丢掉,然后在白浮清的惊呼中把他压到桌上。碗、勺、书、杯子花盆乒乒乓乓倒的倒掉的掉,像是在为这一幕鼓掌喝彩。
“我说你!”
“你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想法?你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想法!你有没有尊重过这段关系!你有没有尊重过我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啊!你就不能先把它们挪开吗!”
“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医生了,我们什么关系?几个垃圾而已事后我赔给你。”
“你!我本来就不是医生!只是个顾问而已!”
白浮清突然意识到那份协议真的对他有所限制。
彻底没有咨询伦理束缚的他,可能会把这段关系导向一个糟糕的结局,对他本人的情况更不利的结局。
自己也不想看到的结局。
他可能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那就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的解决方式——留住自己,努力尊重这份职业,保持他自己的明星营业,和精神状态。
他已经很久没有拥抱过了。
当然现在也不算拥抱,是沈琛单方面在狂抱。
上一次拥抱是在妹妹六年级毕业的时候,上上一次是在妹妹五年级班级活动日的时候,上上上一次是妹妹……好吧他抱的最多的人是妹妹。
另一个就是母亲了,小学的时候母亲经常拥抱他。
另另一个人是初中的同学,毕业典礼时女孩问能不能再最后拥抱一次,白浮清握拳配合人家抱了三分钟。
神微微侧过头,嘴唇蹭住他耳朵,喃了两个字“抱我。”
白浮清犹豫了一下,半握拳轻轻按上他的腰。
“神经!哪有你这么抱人的!”
神大呵一声粗暴地抓过白浮清的手环紧自己的腰。
好吧,现在拥抱次数增加了。
唉,沈琛这个朋友有那么重要吗?
只是因为坐视不理他会闹腾出很严重的后果,所以不得不回应吗?
伸出援手的后果是什么呢?
最差的结果是被狗仔跟拍,被曝光诬陷被误会,被心理协会除名,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从此远走他乡,漂泊不定。
咦,还挺自在的?
只是父母妹妹很难习惯吧,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他们不应该被牵扯进长枪短炮和唾沫星子里。
而沈琛只要一直挨着自己,曝光是早晚的事情。
一把推开他跑出国吗?
怎么和父母解释?存款足够吗?环境适应吗?
如果这次强硬拒签会怎么样呢?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会做出什么?
白浮清发现他完全无法预估沈琛的反应。
自己真的能帮到他什么吗……
沈琛抱着身下的人。
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平静而沉稳。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吵,能不能安静下来让他专心感受他的心跳。
他身上有淡淡清清的气味,像是自然植物,像是大自然呼出的气。它可能来自洗衣液、沐浴露、或是家里各种味道的混合体。这个味道淡且单一,需要凑近才能闻到。
所以他喜欢走近后气味窜入鼻尖的感觉。
手摸上他的侧腰,温度隔着衬衫传来。沈琛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伦理,可以靠他很近很近。
他还想要更近,更近……
白浮清突然坐起身。
“沈琛,找人演我去空中饭店,真有你的,你怎么不干脆找人演我演一辈子好了,这样也不用来骚扰我了。”
“把录音删掉,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原来那两份协议不见了,我们重签。”
“什么!?”
沈琛猛抬头。
“我说我们重签,把你的文档发给我,我重新看看。”
他的眼睛突然首都金山一般四散光芒:“真的吗?!”
“真的,快点,马上回去发,晚了说不定我就反悔了。”
他兴奋地嗷一声重新抱紧他。
“这就是你对咨询师的态度吗?放手——啊!”
因为他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白浮清一把扯住他头发:“别太过分了!我耐心耗尽的后果很严重。 ”
这并没有影响到猫猫狗的心情,他拿着钥匙快快乐乐的走了。
确定他不会杀个回马枪后,白浮清重新倒回桌上,长叹一口气。
当晚十二点就收到了他的心理咨询协议文档。
其实本来和沈琛签的协议就不带有乙方违约责任方面的内容。
当时白浮清拒绝私人心理顾问的聘请,沈琛干脆删去了,咨询协议当然也不会有。
合同上写的是顾问,签字时沈琛头点如鸡啄米,后来还是叫白浮清医生。
他似乎很相信自己的人品和水平,或者刚开始只是为了要到那份疗程计划书,发布完之后啥都不在乎。
白浮清断定沈琛不会细看自己打印出来的协议,只要大差不差,给他翻到最后一页让他签就好了。
就算发现了,他也不会生气。
他故意删去了其中一页的一小部分词句,微调文字排序。
然后干脆在密密麻麻的文段中夹进一个条款:
甲方的身体灵魂全部归属于乙方,不得反抗不得辩驳,乙方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服从。
……
沈琛兴奋地每天追问什么时候签字。
他最近在某旅游城市,附近有森林公园河道大转弯等等自然风景区,白浮清飞过去可以顺便一起旅个游。
白浮清觉得不错,让他赶紧把字签了然后出去逛,赶紧忘了这个文件的事情。
“你当真那么好心?”
酒店客房里,沈琛将信将疑又很开心地看着白浮清。
“我一直这么好心。”白浮清给他翻到末页,自己的名字已经签好了。
他握着笔,眼睛还在自己身上,嘴角咧到耳根:“你当真那么好心?”
“赶紧签吧你,我的假期只请了三天,这点时间都不够在风景区迷路的。”
他嘟囔“哦,怎么这么短”,然后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白浮清龙飞凤舞写上日期,然后把文件收整好,一份塞进他的文件堆,一份塞进自己包里。
“哎,我还没看治疗计划——”
“这是咨询协议,不是具体的治疗安排。”
“哦。”
“赶紧换个衣服出门吧,别穿你那个深V了。”
已经很久没有旅游了。
每次休假来访者那边都苦巴巴问白先生白老师白医生的去向。
白浮清觉得休息很重要,应当要珍惜假期。可惜在沈琛身边不算休息。
站在山川河流,大地穹顶之间,他经常忘了沈琛和工作人员,或者努力忘记他们,想象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自觉地放空和发呆。
然后沈琛很会打扰地挨过来:“医生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呢,我就是井底之龟,你去过的地方比我多多了。”
“那我想和你重新去一遍。”
“哈哈,我说你……你除了情话还会说别的吗。”
“不会,和你在一起就只会说这个了。”
白浮清笑了一下。
又笑了一下,欲言又止。
“到底为什么呢?我就是个普通人。”
“你最开始不也说我很无聊吗?让你感到困倦,大家对我的评价也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现在要做到这个地步?”
沈琛似乎没听出白浮清话里的无奈,兴致勃勃地回答:“他们不懂,五年前我太幼稚了,也不懂。我知道你有多好,我绝对会保护好你。”
“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的心智水平和以前差不多……”
“现在那些只是比较特别的撒娇而已啦——为了让你记住我。那么多人追你,我不特别一点很难出众吧,我和追你的那些普通人不同,我——”
白浮清打断他。
“沈琛,你不能做了什么都说自己是演的吧。”